不等将军夫人开口,华青弦便拒绝道:“刚才我就叫过了,可是,她们害羞。”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说着,那三姑太太掩了口笑,又凑近了族长夫人道:“看看,还知道害羞,咱们将军府的小姐就是教养得好,呆会儿,咱们可要瞧仔细了。”

    靠!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还知道害羞?华青弦心里猛地对这三姑太太竖起了中指。

    不过,小鬼难缠,这三姑太太显然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定是听了云琅的事后想要在此扳回一局,这么想着,华青弦又沉着道:“泌兰,去请三小姐过来。”

    “只请三小姐么?怎么不叫二小姐也一起过来?”三姑太太细长的眸子微微吊起,隐隐约约间能看到细密的亮光在闪烁。

    初听说夜二小姐出事的时候,三姑太太心里就偷着乐了一会儿,但毕竟她最希望的还是夜云琅乖乖听她们的话嫁到她们想要她嫁的地方去。所以,见有人打岔她当时也没坚持要看人,可这会儿不同,这会儿她是故意要让将军府出丑的,又怎么会放过夜云琅。本来她还只是猜了个七八分,可将军夫人和华青弦的表现却让她十足十地有了信心。夜家的二小姐肯定出了事,也正因为这个事儿出大了,所以今日,她们让见也要见,不让见她也要见。

    华青弦并不看她,只漠然地解释道:“她方才哭得有些累,我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这么巧啊?”长长的尾音,尖酸的口吻,三姑太太撇唇一笑,不依不饶道:“没关系,咱们有时间,咱们等得起。”

    等着起三个字沉沉地落在华青弦的心上,她嘴角原本美好的笑意渐渐泛起了寒霜。眸,微冷,她扭头看向三姑太太,直言道:“何必一定要等呢?改日我将画像送给三姑太太和族长夫人看看不就行了?”

    “画像哪有真人好看?既然都来了,还是见见的好。”

    似是早已在预料之中,华青弦脸上并不见一丝慌乱,只是一双冰眸子又冷又寒,正如二月里的北风一般,凉飕飕地剜人的心:“三姑太太一定要见?”

    “当然。”

    红唇轻扯,拉出一道清冷的弧度,华青弦扭头,又看向泌兰:“去请二小姐和三小姐一起过来。”

    最后那‘一起过来’四个字,华青弦说得极慢,每说一个字望着三姑太太的眸光便更深一分。

    撞上她邪气的目光,三姑太太唬得心口一颤,忽而有种落入圈套的感觉。早前她只听夜老太太说过华青弦难对付,原还只道是她为人刁钻了一些,彼时一见,方知她心思慎密,行事滴水不漏,一时竟也敛神静气再不敢大意轻敌了。

    ——  等待两位小姐过来的当口,将军夫人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自己养的闺女自己知道,夜云静她倒是不担心,可夜云琅的性子一旦冲动起来,是完全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的。将军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扑腾着,手里的帕子都被汗水沁透,几乎能拧出水来。

    远远地,姐妹俩相携而来,走在左侧的夜云琅身量高佻,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淡淡的皎梨妆,清瘦的脸蛋殊璃清丽。身着金色纱衣,里面的苏杭白绸锦罗裙若隐若现,腰间仅用一条淡金色软纱轻轻挽住,薄施脂粉,纤尘不染。一头乌黑的长发翩垂在纤细腰间,头上着绾别致的玉色飞仙钗,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水晶缺月玲珑簪,每走一步,衣袂飘飘,伴着青丝长舞,恍似误入凡间的仙子。

    再看她右侧的夜云静,娇小玲珑的小姑娘,上着粉色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那白嫩如玉的脸蛋吹弹可破,颊间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仿佛刚刚开放的琼花,白里透红,如凝似脂。同样地长发垂腰,仅用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在那珍珠色的映衬之下,更显飘逸。额前耳鬓用一片白粉相间的垂珠发链勾着,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

    同样的倾城国色,不一样的绝色风华,只一眼,将军夫人的心便落回了肚子里,而三姑太太和族长夫人却将眉头拧的越来越紧。

    不是说绞了头发么?怎么……

    满意地看到三姑太太和族长夫人脸色大变,华青弦美滋滋地回头,催促着两姐妹:“还不快叫人?”

    夜云琅能绞了头发,她就能给她一根不差地接起来,虽然都是假发,但华青弦替夜云琅弄的假发,是将夜云琅自己剪掉的头发整理过后一小缕一小缕地重新接起来,这办法在现代的理发店里经常用,但古代的人还不懂。所以,简单地处理过后,夜云琅一出来见人就直接把两位老太太给镇住了。

    开玩笑,想看将军府的笑话,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

    夜云琅小心地矜持着,将来时练过无数遍的羞怯笑意适当地展露出来:“大嫂,该怎么叫啊?都不认识……”

    见这丫头这么上道,华青弦忍不住又咧起了嘴,可不就是,压根就不认识的人,还上门来‘认’亲戚,也不嫌皮厚。不过,人家皮厚她们可不能失礼,所以,华青弦也温婉一笑,大大方方地跟夜云琅和夜云静介绍道:“这是二婶婆,这位是三姑太太,她们可是特意等着见你们的,一定也准备了很大的见面礼,还不快叫人?”

    一句话,两位老太太当场色变,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两位小姐已盈盈福身。

    夜云琅笑得很恬静:“见过二婶婆,见过三姑太太。”

    夜云静笑得很柔美:“见过二婶婆,见过三姑太太。”

    族长夫人嘴角可疑地抽了抽,笑得很尴尬:“果然是一双丽人,生的是如花似玉的,大夫人好福气。”说话的当口,族长夫人忍痛自腕上褪下一双碧玉镯给了夜云琅,又从头上摘了只纯金的凤凰钗给了云静做见面礼。

    即是出门来做保山,自然不能素衣淡服的过来,那碧玉镯一看就是上品,至于那只凤凰钗,若是华青弦眼力不差应该是全新的,而且钗体上嵌着不少红宝石,虽不稀有,但却十分的贵重。华青弦满意地眯着眼,淡定自若地欣赏着族长夫人肉痛却又不忍表现的隐忍表情。

    想欺负她们家的人,那就得做好放血的准备,哼!

    “何止是大夫人好福气,谁家娶了才更是好福气呢!”族长夫人都出手了,三姑太太自然也不能被比得太差,也顺手将头上的金镶玉的步摇插在了夜云琅的头上,抖抖手,又将一只东珠戒指给了夜云静。

    华青弦眸光淡扫,脸上的表情更加惬意了。三姑太太是要面子的人,出手自然比族长夫人更‘大方’,她那支金镶玉的步摇看似纤小,实则是宫中御品,乃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另一只东珠戒指虽然造型普通,但那东珠奇大无比,就算是拆下来单卖也能值不少钱。这么好的东西都当面见面礼了,华青弦哪里会不满意?

    满意,简直太满意了,灭哈哈哈哈!

    “谢谢二婶婆,谢谢三姑太太!”

    夜云琅和夜云静自也是识货的,看到平白得了这么几件好东西,虽然并不稀罕,但看着对方一脸心疼的表情,顿时也觉得心气儿倍爽,脸上的笑意也就更甜了。可她们笑的越甜,那损了东西的两位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便越僵,这笔帐,顺手便又记在了华青弦的头上。

    可华青弦在乎么?人家根本不在乎。

    族长夫人和三姑太太被华青弦暗中摆了一道,心里虽有气,但也不便在此时发作,只能强忍着心中怒意与两位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问的自然是些无关紧要的零碎事,华青弦也懒得听,只百无聊赖地玩着夜云朝的手指,问他:“你去看过老太太没有?”

    “看了,没事儿。”

    他去过梅园,当时老太太还‘昏睡不醒’,他担心真的出事所以伸手摸了把老太太的脉,虽不算沉稳有力,但脉相平和,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怒气攻心的重病之人。

    撇撇嘴,华青弦露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所以,那老太太又是借故装病了是不是?”

    不得不说,夜老夫人这把算盘打得好,她想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一鼓作气拿下将军夫人。结果,这一次失了准头,将军夫人不配合,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她吵了起来。她自然是生气的,所以便顺势又装晕,将这烂摊子扔给三姑太太和族长夫人。这两个女人不知将军府的深浅,削尖了脑袋朝里钻,被她收拾一顿也是应该的,但,夜老夫人就可以以病为由,避开这大的矛盾点,将一切都推的一干二净。

    这生病的事情嘛,可大可小,可长可短,要是两个老太太搞得定将军府的事,她自然就会很快病好。可要是搞不定,她的病就可以一直卧床不起,所以,怎么算她也是不亏,而且坏事都让别人做了,她不过是牵了个线。老夫人以为一切算计的天衣无缝,可偏偏她还不太了解华青弦,她怎么着也是个集合了上下五千年精髓的新时代女性啊!岂能连她这点小九九也看不明?

    “嗯。”

    松开他的手指,华青弦继续撇嘴:“真是不长记性啊!总想来招我,我其实真的很善良的,不想这么对一个老人家,不过,既然她都下了战贴,咱不应战是不是也不应该呀?”

    “随你。”他笑得温文尔雅,面具下一双眼幽深似海,隐着万千宠溺只予她。

    看他笑得那般‘骚情’,华青弦犹豫道:“相公,要是我一时用力过猛真把他气死了,会不会影响到你?”

    “我不在乎。”

    大晋重孝,夜老夫人虽不是他的亲祖母,但他却得认她这个祖母,若是气病了还好说一点,真要气死了自然会有大把大把的人来戳他脊梁骨,可是,那又怎样?他素来不喜欢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又怎么会要求华青弦一定要忍气吞气做一个委委屈屈的小媳妇?

    他的女人,是要用来宠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至于想气谁么!

    自然也是随她喜欢,由她去。

    霸道张狂的四个字,顿时令华青弦笑得两只眼睛都冒起了红心:“相公,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说这话的样子很帅?”

    夜云朝很老实地摇头:“没有。”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简直帅呆了。”

    闻声,男人眉目弯弯,笑得春风得意。

    这厢小两口正笑眯眯地说着话,那厢族长夫人和三姑太太起身说了要告辞,对此,华青弦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很快,一家人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不待他们走远,将军夫人突然一声令下:“关门,从今儿个开始,咱们府上闭门谢客!”

    一听这话,华青弦笑得更畅然了,对嘛!这才是将军夫人该有的气魄。

    ——

    临湖轩内,将军夫人关上门便开始数落自己的女儿。

    “你啊你,吓死娘了知道不?你要是真绞了头发,娘就不要活了,只能跟着你一起去死。”

    齐心合力气走了三姑太太和族长夫妇俩,夜云琅心情本还不错,一听母亲说了这样的话,她脸色当即煞白:“娘,其实,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的头发……”说着,将军夫人一惊,连忙将夜云琅推转过身去,看到她一头青丝如瀑地垂在后背,她方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头发还在,头发还在。”

    “娘,其实,我……”忍了忍,夜云琅觉得还是憋不住,索性坦白道:“娘,我是把头发剪了。”

    将军夫人震惊了,指着夜云琅的长发嘴皮子直哆嗦:“啊?那,那这是……”

    “大嫂帮我接起来了,所以,这些都是假的。”说起这件事,夜云琅崇拜的眼神又落在了华青弦的身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华青弦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样的好办法,她的头发,如果不是仔细看,谁也不会发现是假的,太逼真了。

    “你,你,你你你……”将军夫人总算是回过神来,结果却一巴掌狠狠地扇到了夜云琅的身上:“你个死丫头,你真是要气死我啊你,我打你,我打你,我打死你才好啊!”

    见将军夫人是真打,华青弦也吓了一大跳,赶紧上来拉扯:“娘,您别生气了,云琅已经知道错了。”

    “她知道什么错啊?她这是要我的命啊!我含辛茹苦地把她养这么大,就是留她还气我的么?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省得日后还不定会怎么被她气死。”说罢,将军夫人哭得好不伤心,夜云琅心知有错,跪在将军夫人面前也拼命地流泪:“娘啊!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您别这样……呜,呜呜……”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将军夫人再生气也不可能真的把她怎么样,哭哭嘀嘀一阵子,又猛地戳起了她的头:“你,你啊!真是作孽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娘,别人都不会知道的,您看看,女儿的头发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假的,对不对?”

    “……”

    将军夫人眼中有泪,但还是被这话给吸引了过去,她按着夜云琅的头,仔仔细细检查着,这才发现她的长发真的都是一缕楼用涂黑了的薄金片接上去的,但丝丝缕缕都接的极好,不撩开发丝检查,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假的。

    “这些,都是郡主做的?”

    华青弦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道:“事出紧急,我本打算一把火烧了云琅的卧房,假意把她的头发烧掉了,可想到这样还是不免让人怀疑,便决定试试这种办法,虽然费时了一些,但到底比较逼真,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郡主,要是没有你,我们云琅就……”

    眼看着婆婆又要哭,华青弦忙拦了:“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云琅和云静都是我妹妹。”

    “……”听得这一声妹妹,将军夫人勉强眨回眼中的泪水,欣慰地拉了她的手,看着夜云朝道:“还是我儿子有眼光,这娶的媳妇儿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姑娘。”

    见母亲如今对华青弦比对自己还要好,夜云朝失笑:“娘,您别只顾着夸她,她都要飘上天了。”

    横他一眼,华青弦不给面子道:“去去去,要是你争气点,至于让你娘和妹子你媳妇这么被人欺负么?”

    “我怎么不争气了?”

    “要争气的话就快点站起来,这样子,就没人敢再欺负咱们了一家人了。”

    她意有所指,夜云朝却听得心中一震。事实上,他昨日才决定要真的重新‘站’起来,没想到这个小女主竟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万幸在人海茫茫中她还是被他遇见了,若然错过,他实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孑然一身过完这辈子。

    “这件事,我也正想和你们说。”声落,夜云朝略略一顿,对母亲投来一记宽慰的眼神后,这才道:“骆神医说他师父隐医可能可以治好我的腿,不过,必须我亲自上山去见他老人家才行。”

    将军夫人这下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激动到好半天都只是拼命的抹着泪。

    许久,她平复下心情,这才红着眼对华青弦道:“那,那还等什么呀?快点,你准备准备,咱们这就让人送云朝过去治病。”

    “此一去月余才能归来,家里,我不放心。”

    云台山那边,他势必得亲自过去一趟,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将他这个‘病’治好。只是,以前他还不觉得,可自从娶了华青弦,糟心的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如今小羿和小颜还没有找到,云琅和云静又被逼婚,他虽然相信华青弦有本事处理好,但毕竟一去许多天,他也担心自己会鞭长莫及。更何况,新婚燕尔,他还真有些舍不得离开她一个月,一个人睡觉的滋味儿不好受啊!还是两个人一起睡暖和。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再大的事能有你的腿大?去,去,马上去,家里有我和你媳妇儿担着。”将军夫人是做梦都盼着儿子的病快点好,哪里还管其它的事,再说了,一家之主自然是比其它的人要重要得多的。只要夜云朝能好起来,她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一想到这些,她就无比激动,只恨不得现在就打发夜云朝离开,直奔云台山而去。

    “族里若是再来人,您担得住么?”

    闻声,将军夫人想了想,神情凝重道:“担不住也要担,就算是拼了娘这一条命,也是绝不会让你两个妹妹嫁到那样的人家的。”

    夜云朝苦叹:“娘,您总说这样拼命的话,我就更加不能走了。”

    将军夫人不以为意,仍道:“我宁可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你的腿。”

    华青弦一听,下意识地与夜云朝对话,也无奈道:“娘,您这样相公还怎么放心走?别总说这样的丧气话,咱还没到那种地步。”

    将军夫人一叹,沮丧道:“总不能不让云朝去治腿吧?家里的事是事儿,他的病也是事儿啊!咱们总得捡大的保吧?”

    见将军夫人那般为难,华青弦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如果不是因为夜云朝要替自己查那些事情,他根本就不用去云台山,装病的事情也是,明明可以对将军夫人明言,却还一直瞒着她,想到这里,华青弦下意识地看了夜云朝一眼,恰看到他也在偷偷看自己,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很快便找了个理由回了瞰澜轩。

    ——

    回到瞰澜轩,华青弦先倒了杯水给夜云朝,又倒了杯给自己,连喝了两杯才算是解了渴。

    话说得太多,她早都想喝水了,可在将军夫人那里一直也没顾上,好容易回来自己的地盘了,自然要喝个痛快了。只是喝着喝着,她心情又沉重下来:“相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瞒着娘的。”

    到底是当娘的人了,华青弦很理解将军夫人的心情,想想当初小羿和小颜发个烧她都会一晚上睡不好,更不要说像夜云朝这样‘病’成这样的。总想着要跟将军夫人说实话,但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开口,一想到将军夫人知道她们骗了她后可能会很受打击,那些话,她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本也不愿瞒着娘的,只是娘的性子你也明白,万一让她知道了真相,她不一定能沉得住气。”母亲性子太软,小事精明,大事难稳。虽然母亲也支持两位小王爷起事,只是,毕竟胆识不够。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装病,别的不说,起码那幅悲天悯地的感觉就不会再有了,以前倒也没什么,可现在府里多了个精明的老太太,这些就不得不防了。

    “可是,你真的要去云台山?”

    “只有这个理由能治好我的腿。”说着,他眸光流转,又落到华青弦的脸上:“况且,我也必须去见见师父。”

    他的意思她明白,只是,想到他记挂着两头还要来回奔波,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因为我,你可以不去云台山的。”

    “有没有你我都得去一趟云台山,毕竟,师父是请不下山来的,我若是轻易就治得好腿,别人也会有所怀疑。”朝廷的事他不想跟她说太多,不是不够信任她,只是不希望她徒增烦恼。不过,有些事避无可避他迟早是要面对,既然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也是时候站出来去‘安定人心’了。

    闻声,她咬了咬唇,道:“如果真是这样,你要去就去吧!家里你放心,我能应付。”

    “真能应付?”

    “别以为一个夜老太太就能吓着我,就算是再来十个八个我也一并打回去。”说着,华青弦还凶神恶煞地高高举起两个小拳头,一幅她很有攻击性,她很强大的模样。夜云朝失笑,伸手戳了把她没几两肉的小胳膊,虽未言语,但轻视的意味十分浓烈。

    “你别小看我,我保护自己和你的家人还是绰绰有余人。”说着,她语锋一转,又叹道:“我现在只担心两个孩子,相公,真的找不到吗?”

    “人是没找到,不过,却不是完全没有消息。”想起之前来报的自燃之事,夜云朝唇角轻勾,神色竟也轻松了不少。

    眸光一亮,华青弦急急追问:“怎么说?”

    “天雨查到明相的衣服自燃了,这应该是小羿的杰作,小异既然还能对明相使这种小手段给我们传消息,想来安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明相此人狡兔三窟,想找到他藏孩子的地方,还要多费点时间。”苍穹门要找这么一点消息本也不会太费事,只是,坏就坏在明相的背后居然也有个取水楼,两个暗黑组织碰到了一块儿,你来我往,虚虚实实,以至于天雨派出去的人扑了好几次空,却每次都无功而返。

    “这么说,孩子们真的是被明相抓走了?”

    夜云朝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以明相对小颜小羿的态度,不可能伤他们的。”

    闻声,夜云朝俊眉高高地挑起,一幅很酸的模样:“你真的这么想?”

    “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巧合,许多都人为的,既然两个孩子不是我的,那就一定和他有关系,如果是他的亲人,以他的为人应该不会轻易下毒手,所以,咱们还有时间,等你从云台山回来,再救孩子也不迟。”

    听到这话,夜云朝心里的醋坛子彻底翻了,他不爽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子,酸溜溜地道:“怎么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你们很熟吗?”

    “不熟,只是一种感觉,感觉你懂不懂?”

    不懂,他凭什么要懂她对别的男人的感觉啊?

    不爽的感觉渐深,他大手一伸,将面前的小女人锁进怀里,眸光危险:“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对我什么感觉?”

    “想知道啊?”妖娆一笑,某弦伸出手指头冲他勾了勾,勾了又勾。

    这么主动?某门主眼睛都直了。

    过门这么久,每一次这女人都要矫情半天才会半推半就,几时这么自觉过了。某门主望着她果露在外滑如细脂的纤长美颈,性感的喉结上没滑动着,食指大动……

    下一秒华青弦便被他放到,迫不急待的覆了上来,唇舌纠缠,无限缱绻。

    意乱情迷,两人身上的衣物已褪尽,眼看着就要……

    屋外,突然有低沉的声音大煞风景地传了进来。

    “门主,属下回来了。”

    天风的声音不大不小,恰落入华青弦的耳中,她一个激灵便从床上撑了起来:“快,快起来,是天风他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让他等着。”

    这时候的男人哪还有理智可言?猛地一把将她按下……

    须臾,软软的,媚媚的,低低的哼唧声有节奏地响起,屋外某个不解风情的愣头青也终于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

    可夜云朝那句让他等着他也听到了心里。所以,愣头青犹犹豫豫,虽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忤在了门口……傻傻等着。

    ——

    事后,华青弦实在无颜面对天风那只面瘫男,所以让夜云朝自己出去外间的见他的属下问情况。夜云朝坏笑地刮着她的脸,一脸尽兴地离开,须臾,带回来一个让华青弦震惊无比的消息,顾不上再去不好意思,她飞速地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和夜云朝一起出门去了。

    在某个胡同口的小巷子中的某间四合小院里,华青弦终于见到了天风口中明相的那个奶娘。那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朴素的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得很普通,一脸倦容,十分憔悴。

    那妇人一看到天风便小跑着过来,焦急道:“你不是说带我去见相爷的么?相爷怎么没有来?”

    “明相岂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一听这话,那女人急了,眼圈一下子便红了:“可是,我有急事要见相爷啊!我一定要见到他。”

    那女人和天风拉扯的时候,华青弦一直默默地站在夜云朝的身边,直到她观察过后,确定这个女人没有演戏,是真的很焦急的时候,她才浅笑盈盈地站了出来:“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吧!”

    听到华青弦的声音,那妇人似是才发现还有外人跟来,整个人瞬间戒备起来:“你,你是谁?”

    “我是……明相的夫人。”

    “……”

    一语出,某门主某将军某国舅爷当时便黑了脸,表情面瘫的天风更是被她一句话呛到猛地有了‘表情’,夸张地咳嗽着,又怕咳得太明显被门主拖出去胖揍,只能闷闷地含在口中,肩膀一抖一抖地憋着。

    那妇人倒是谨慎,又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华青弦,但看她一身雍容华服,粉紫色的曳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着丈许来长的轻绡纱。纤腰如束,仅用一条深紫色织锦的腰带系上。乌黑的秀发高高绾在头顶,有几丝淘气的垂落双肩,将其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嫩白如脂。脸上未施粉黛,却反倒清新动人,双眸似水,又带着谈谈的冰冷,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特别是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更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

    这样的姿容,这样的气质,却是当得起那一声明相夫人的。

    那奶娘也算是个有眼色的,看出华青弦身份非同一般,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作揖:“原来是少夫人,奴婢见过少夫人。”

    “起来吧!相爷公务繁忙实在腾不出时间来见您,所以才让我过来看看。”

    那妇人脸上一热,眼圈又红了起来:“一样的,一样的,见到少夫人也是一样的。”来之前她也没想过真的能求得相爷什么帮助,只不曾想,相爷竟还真的记得有她这个人。

    “喔?是吗?不知奶娘这么急着要找我们,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奴婢的儿子……犯了点事儿。”说着,那妇人脸上的泪珠刷刷而落:“奴婢也知道是她不对,可奴婢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被秋后问斩,奴婢就活不下去了……”

    说罢,那妇人又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华青弦见她哭的凄凉,心知她如此定受了天大的委屈,却不急着道破,只沉静如水道:“帮你的儿子倒是不难,可是有件事儿,我倒想先请教一下奶娘。”

    一听这话,那妇人倒是不小地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要求什么,面前的女子竟已应下她的要求,当下便激动到语无伦次:“少夫人,奴婢岂敢?只要少夫人想知道什么,只管要奴婢说,奴婢什么都会说的。”

    华青弦点了点头,这才慢声道来:“京里有些不好的传闻,都是关于相爷的,不知奶娘知道不知道?”

    她久不在京,自然不知京中的消息,是以,一下子便被华青弦给唬住了:“什么不好的传闻?奴婢不知道啊!”

    “有人说,相爷不是大夫人亲生的,是个歌妓所生的私生子,相爷为此十分苦脑,奶娘,您是看着相爷长大的,这件事儿,您知道吗?”

    竟还有这样的事?那妇人神色徒然一变,有些不自然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不想说的意思吧?看来,这个奶娘还真是知道些什么呢!

    抿唇,华青弦收起满脸的笑意,神情微愠:“天风,该回去了,相爷还等着我呢!”

    见她竟然直接起身要走,那妇人大骇着跪了下来:“少夫人,您别走啊,别走啊!少夫人,奴婢的儿子……”

    用力扯下那妇人死死抓住的衣袖,华青弦眼底的光芒即冷又冰:“你什么也不知道,我自然什么也不会做,这个道理,奶娘不会不懂吧?”

    “少夫人……”

    “放手。”

    华青弦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那妇人被吓得手一抖,紧抓着的衣袖就那么松脱了开去。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妇人泪流满面地磕起了头:“少夫人,奴婢说,奴婢都说给您听……其实……相爷不是私生子,是……是抱回来的。”

    “什么?”

    所以,明相根本就不是明家的人?

    那妇人见华青弦听到这话终于停下了脚步,赶紧跪行到她的身边,又小心翼翼地道:“当年,奴婢被请来相府的时候,大夫人告诉奴婢相爷才刚满月,以前的几个奶娘的奶水不好所以都遣走了,所以才让人找了奴婢。奴婢这辈子奶过十几个孩子,抱在手里就有感觉,当时奴婢看着相爷就已经有小半岁了,可大夫人非说只是刚满月。奴婢哪里敢妄议主人家的事?也就是本本份份地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后来,大夫人看奴婢老实,就一直留下奴婢照顾相爷,直到后来大夫人去世,相爷突然便让奴婢回老家,还给了奴婢一大笔钱,让奴婢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让你不要回来,你还是回来了。”

    闻声,那妇子身子一颤,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少夫人,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奴婢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不愿听这些没用的废话,华青弦垂眼看向那妇人,又问道:“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就这些事儿也是奴婢自己猜到的,别的,奴婢真的不敢再打听。”

    这话倒也不错,在大户人家当差,若是连这点眼色也没有,也活不到现在。

    “说说你儿子吧!他犯了什么事儿?”

    那妇人听得华青弦问她儿子的事,心里感激不已,忙举袖胡乱地试了脸上的泪,接着抽抽搭搭地说了起来:“其实这事儿真不怪胜儿,是奴婢的儿媳妇被那崔知府霸占了五六年,后来生下的孩子都是那姓催的野种,我儿一时气不过上门找他理论,没想到失手将那姓崔的给打伤了,结果,就被判了秋后问斩。呜呜!呜呜!少夫人,我儿真的冤枉……”

    竟遇上了这种事,华青弦一愣,正不知该不该答应帮她的时候,一直黑着脸在一边未开口的夜云朝突然举步而来,沉声问了一句:“哪个崔知府?”

    那妇人下意识地抬头,但看面前的男子一身黑衣亦掩不住其卓尔不群的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脸上戴着面具,眸色锐利而深邃,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华青弦头也不抬,随口解释:“他是相府的大管家,这种事尽管跟他说。”

    噗!门主夫人厉害,相府的大管家!

    憋咳憋得内伤的天风才刚刚平息心头的震憾,却又在这样一句话下,肩头猛颤……

    那妇人虽感觉夜云朝不像是华青弦口中的大管家,但看他一身气质非同寻常,亦知他绝非普通人士,想了想,终于咬牙说出了答案:“是余杭知府,崔同。”

    闻声,夜云朝和华青弦几乎同时回望对方,各自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簇小火苗。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好一个余杭知府崔同,来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