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第一个从屋里奔了出来,看到还歪在椅轿上的夜云朝便大哭起来。

    “云朝,云朝,你这是怎么了?”

    夜云朝慢慢将眼睛拉开一条缝儿,看母亲实在是哭的凄惨,于是对天风又打了个眼色,天风会意,直接将那些抬轿的人都遣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几个紧要的人,夜云朝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娘,没事儿,我是装的。”

    “啊?装的?”一听这话,将军夫人哽住了,两眼里还噙着泪,却是怎么也掉不下来了。

    “三位叔父实在太缠人,我要不病晕他们哪里肯放过我?”

    半时埋怨地开口,这话一出将军夫人终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心里一松,可面上还是恨得要死:“你个坏小子,你吓死娘了。”

    “娘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而且,我去了一趟保和堂后骆神医说我恢复的不错,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说罢,他深沉的眸光一转,很自然地落到了华青弦的身上,只可惜,姗姗来迟的某弦根本就对他深情的眼神不屑一顾。

    “什么?痊愈?真……真的吗?”将军夫人声音都开始打颤了,这一会天上一会地下的,再这么刺激下去,她恐怕会给这个儿子吓出病来。

    “真的,都说了这个喜事冲的好,您还不信呢!”

    “啊哟!天啊!我没有听错吧?”将军夫人的眼泪又来了,转过身期待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云琅,云静,你们可都听到了?不是娘胡猜乱想的对不对?”

    夜云琅双眸闪闪发光,也高兴地笑着:“娘,您没听错,我们也都听着呢!”

    “我,我……”

    许是太过激动,将军夫人又是一场好哭,一边哭还一边拉着华青弦说这说那,一会说多亏了她,一会儿说她是她们家的福星,一会还说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她如此云云。华青弦受宠若惊地看着自己的婆婆,一双妙目又狠剜向那边的罪魁祸首:“娘,您别哭啊!相公身体好了您应该高兴不是?”

    “我是高兴,我就是高兴的忍不住想哭……”说着,将军夫人又开始哽咽。

    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辛苦拉扯大几个孩子,个中辛酸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如今,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能放下了,心头一松,眼泪便止也止不住,华青弦心知多说无用,便只是揽过将军夫人慢慢地安慰着,好一阵儿将军夫人才收了泪,红着眼看了华青弦和夜云朝一眼,似终于想起了什么,目光一暖,赶紧便拉着两个女儿走了。

    将军夫人一走,夜云朝便缠了上来。

    还在院子里,华青弦大骇,用力拍了一下他的手:“干嘛?叫人看见了。”

    这厮,玩亲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玩啊?万一哪里还藏了什么人,只要看见了他就是长一万张嘴也是说不清了。她努力掰着他的手指,他却不以为意:“天雨和天风都是自己人,无所谓。”

    一听这话,华青弦大囧,她只防着那些外人,差点忘记院子里不止他们俩,还有另两个‘忠心耿耿’也在,顿时俏脸如火烧:“放手,快放手。”

    “不放。”

    声落,他突然拦腰将她抱起,当着天雨和天风的面就那么直接将她抱进了房中。——“风哥,我没看错吧?那真的是门主?”天雨虽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但,风月之事她虽没经历却也看过不少,看别人也就罢了,可她们门主这样她还真是有些受不了,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天风郁闷了一天,实在没什么好口气,一开口便是腹诽:“自从成亲后,门主就不再是以前的冷情门主了。”

    天雨显然还没有领悟到天风话里所表达出来的深刻内涵,下意识地反问:“那门主现在是什么?”

    “骚情门主。”

    “……”

    天雨噎住了,天风大哥是活腻歪了么?敢骂门主大人骚情?

    啊哟喂!她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导致幻听又幻视了啊!怎么看到的听到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啊?——

    进了屋,夜云朝反脚勾带上房门,便迫不急待地将华青弦按到了榻上。

    她自是一阵抵死挣扎,奈何力气太小,还是被他捉住狠狠地吻了上去,纠缠了好一会儿,他才喘着粗气放开她,然后便开始对她上下其手。

    华青弦躲不过,索性也不躲了,只红着脸戳他的心口:“不行,不行的啦!”

    “怎么又不行?”他不满地抬头,一双水雾雾的眸子春波荡漾。

    这种事华青弦本也不想矫情的,可是,毕竟还有伤啊,她哪里敢再让他放肆。他初尝‘鲜肉’又没个轻重的,万一又……她可不想自残。

    “人家还痛。”

    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可他还是听到了。

    一时未反应过来,他紧张地问:“哪里痛?”

    “……”

    华青弦不说话了,一张小脸红得似能滴血,夜云朝怔怔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便要去撩她的裙子:“药不是用了吗?怎么还疼?我再看一下好得怎么样了。”

    见他真的要去检查,华青弦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去拦他:“不行,你敢看我就跟你拼命。”

    看她吓成那样,夜云朝伏在她肩头笑着胸口闷闷地响:“害什么羞,昨晚上都看过好几遍了……”

    “……”

    混蛋啊混蛋,明知道她不好意思他还故意逗她,简直是太可恶了。

    “不过,我配的药用上的话应该不可能还痛啊!你是不是没有抹药啊?”说着,他恶劣地伸手,又要去撩华青弦的裙子,她一急就跟他滚成了一团,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地解释:“我当然有抹了,而且还抹了两次……”

    等等,他刚说什么,他配的药?

    指尖戳着他高挺的鼻梁,华青弦眸光如雪地睨着他,逼问道:“你说这是你配的药?不是骆惜玦配的?”

    “你还想闹到阿玦都知道?”别说这种小伤犯不着惊动骆惜玦,就算是需要,那种地方他怎么可能让阿玦来替他看?自然是亲力亲为的好。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会配药?”

    闻声,夜云朝一顿,见华青弦一幅你敢说谎我就跟你没完的凶残表情,他果断地选择了坦白从宽:“因为,我是阿玦的师兄。”

    华青弦大怒,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靠,你丫又骗我?”

    “天地良心啊!这件事我真的没打算骗你,只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也从来没说过罢了。”

    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一句不合这就这样了,简直是要逆天了啊!

    “……狡辩。”

    华青弦气得磨牙,却也拿他无可奈何,毕竟当初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就中了毒,而且一幅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样。那样的情况下,她自然也没办法将他和神医的师兄挂上勾了。

    “我哪里是狡辩?我是实话实说。”见她不依不饶,他赶紧转移视线,还反控诉道:“再说了,你还不是有事瞒着我?小羿和小颜的事,你可从来没告诉我他们不是你亲生的,我也从没怪过你。”

    “那是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闻声,夜云朝反倒是真愣了:“你生没生过孩子自己会不知道?”

    华青弦一噎,瞬时也觉得这件事真的很雷。

    可是,她本来就不是笙华郡主哪里会知道那些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的事?再说了,她提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关于生孩子的那一段嘛!她自然就不知道了,只是,穿越这种事情对一个古人来说显然还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所以,华青弦想了想还是学着笙华郡主的口吻委婉地解释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奇怪,可我真的不知道,我有好一阵子都是迷迷糊糊的,所以那时候的记忆一片空白。那时候我总是昏昏沉沉,只知道有人给我东西吃,有人帮我带孩子,其它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所以,别说生没生过孩子我不知道了,就连我是怎么去的吊子沟我也不知道。”

    本是随口一句话想要引开她的注意力,没想到居然问出了这么大的疑团,夜云朝绷着脸,眸底的情欲之色渐渐被阴霾所取代,神情也越来越沉重,

    “有多久?那样所情况持续了多久?”

    “大约到孩子们会走路了,我才慢慢好起来。”

    夜云朝脑子里风暴突起,有许多零零碎碎的片段似要拼接而成,但始终拼不清。不过,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那就是两个孩子的身份大有来头,绝非普通人家的弃婴。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垂眸看了她一眼,他问:“如果小羿和小颜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呢?”

    未料到他会这突然说这个,华青弦愣了一下,很快又认可地点了点头:“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感觉,所以才想要找到孩子们的父亲,可是,一直没有什么线索,不过……”说到这里,华青弦微微眯起了眼,回忆道:“你还记不记得吊子沟我们和小羿消失的那一晚么?那时候那个老怪物其实是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的,他说小羿长得像他的主人,而且还问我小羿是不是我亲生的。”

    “吊子沟的老怪物?”那可真不是个老怪物,是西洛国的第一神将萧炽。

    华青弦不知这些,只肯定道:“是啊!就是那个老怪物,我一直以为他是脑子有问题在胡说,现在看来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说完,华青弦心念一动顺势便缠上了夜云朝的手:“能让人去找找他么?只要找到他一定能问出来什么的。”

    “不用找了,他已经到京都了。”

    巧啊!还真是太巧了。两个孩子长得像明相,萧炽不远千里过来京都后也被明相抓了过去,那么,他可不可以大胆地假设,明相和两个孩子是真的有关系的?难道,他真的是孩子们的父亲?可如果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要放在阿弦的身边长大,而且,还给她服药让她失去了整整一年多的记忆?

    这,根本解释不通!

    “来京都了?你怎么知道……”

    正诧异间,院外突然传来小颜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哥哥,哥哥又被怪物抓走了。”

    怪物?

    华青弦与夜云朝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色变!

    ——

    雾霭的天,烟波浩渺。

    远远望去,夜色中的竹林似露水浸透了一般,绿得像是一块无瑕的翡翠。丛丛碧翠之中,月白的男子修身玉立,唯有那清高孤傲的背影,丰姿神仪,一眼望去恍若嫡仙。

    从麻袋里钻出来后,华羿抬眸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如梦的画面,他抿着小嘴,不哭也不闹,只安安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后,静静地等待他转身。

    “你怎么不哭?”

    终于,他的声音透着雾霭传来,迷离地听不清楚,华羿抿了抿小嘴,不紧不慢地反问:“为什么要哭?”

    闻声,明君澈抿唇轻笑,终于施施然转过身来。

    “遇到这种事不害怕吗?”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眉眼之间都带着笑意,那样的笑仿佛是寒冬里的一把火,能烧融了人心

    认出眼前的男子,小羿好看的眉头微微挑起:“害怕有用吗?”

    问完,他也没等明君澈回答,只自顾地答道:“既然没用,又为何要哭?师父教我,没用的事情还去做只会给人留下笑柄。”

    “你果然很特别。”他眉眼的笑意更浓,看着华羿的眼神竟是各种满意。

    早知道这孩子和他还有那样的关系,当初,他怎么样也该把他们的娘给抢过门。想到他们那个‘惊世骇俗’的娘亲,明君澈眸间一派怅然,错过了啊!

    “你问完了吗?问完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为什么要抓我?”

    小羿是个急性子,虽然大多时候他都表现得很沉默,但他毕竟年纪还小厉练不够,想完全压制住心底里的蠢蠢欲动还有待时日。是以,在不明情况的状态下,他最想做的,就是搞清楚眼前的一切,至少,他要知道对手的真实想法,才能想到脱身之计。

    “因为我想见见你。”

    撇了撇嘴,小羿回他一记‘这个借口烂透了’的眼神:“我每天都会去保和堂,要见我每天去那里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我想单独见见你。”

    “为何?”

    小羿天性敏感,又是个比普通孩子要聪明的小人儿,自然不会认为这样的见面方式算是正常。不过,对于明君澈他却是不害怕的,就只看看他那张和自己肖似的脸,他就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和他说话也就随意了一些。

    他人小鬼大,故做镇定的模样惹笑了明君澈,他眸底漾动着波光,含笑问道:“想知道你爹是谁么?”

    挑眉,小羿单刀直入:“难道不是你吗?”

    同样挑眉,明君澈笑着反问:“你为何这么肯定是我?”

    “我和小颜是双生子都没你和小颜长得像,要说你们不是父女,除非你戴着人皮面具,你戴了吗?”

    微微一愕,明君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道:“没有。”

    “就算你不是我们的爹,也一定和我们的爹有关系。”肯定地总结,小羿这才又仰首看向那谪仙般的男子:“你抓我来是因为我们的爹?”

    “你这么聪明,真是让我自叹不如。”

    斜了他一眼,小羿不客气地道:“你也不用自卑,因为你也是只老狐狸。”

    闻声,明君澈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胆子不小,敢叫我老狐狸?”

    “你和我爹到底是什么关系?”

    从小到大,小羿从来不知道爹是什么感觉,直到夜云朝化身阿十,扮了他一段时间的爹后,他才对这个字有了真正的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会对‘爹’这个人产生什么不必要情感。一个生他不诽他的男人,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在他身上浪费什么感情,只是,这么多人都在找他的爹,让他也不禁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让这么多人都掂记?

    “如果我说了,你能保证不告诉你娘么?”

    “不能。”肯定地说完,华羿又笃定道:“我永远也不会做伤害娘亲的事。”

    亲恩不如养恩大,更何况那是他最相信的娘亲,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外人而欺骗娘亲什么。她还一直记得娘亲曾经说过的话,如果他长大后骗了她,她一辈子也不会他的。他不想冒这个险,也不觉得有必要为了明君澈这种人冒这个险。

    “如果她不是你们的亲娘呢?”

    猛地,小羿抬起头来看他,一双黑眸间神采变幻,竟透着凛凛之威。

    意外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明君澈也收起了满脸的玩笑,眸色一沉:“如果是这样,你还想知道真相吗?”

    “想。”

    “过来。”

    满意于他的回答,他轻轻向华羿招手:“我要跟你说这些事很重要,如果你不小心告诉了别人,后果会很严重,你考虑好再决定要不要听。”

    “我要听。”

    在吊子沟的时候,他就知道娘不是他们的娘了,太多太多的疑点,太多太多的不同,他强迫着自己忘记,也强迫着自己接受娘亲的不同。直到现在,他自己都已被自己摧眠了,觉得华青弦就是他们的亲娘。可是,一个人怎么能在‘死’后突然又变了另一种性子,除非,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但,除了感觉,娘亲还是那个娘亲,他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就是知道不同了。但,新的娘亲对他们更好,更疼爱他们,甚至还拼尽全力在保护着他们,这种疼爱远胜过那些所谓的‘血亲’,就算娘亲不是真的娘亲,小羿也不在乎。只是,他也很想知道他猜的对不对,所以,他要听,他要知道一切,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地保护着她,保护着那个一心一心守护着他们兄妹的‘新娘亲’。

    “你小子有种,我喜欢。”说着,明君澈扬手拍掌,很快,他身后便走过来一个人。

    小羿看着那人的脸半晌,清澈的眸底精光一闪:“你是那个老怪物。”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小羿一眼就认出他了。

    “参见小殿下。”

    单膝着地,萧炽目光炯炯,沉沉一揖间已是老泪纵横……——鸡鸣时分,小羿被送回了将军府。

    待华青弦和夜云朝接到消息赶来时,小羿正坐在窗前发呆,那时候,他的表情看上去完全不似一个孩子。

    “小羿。”

    扭头,小羿看了华青弦一眼,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娘亲。”

    感觉到热热的湿意,华青弦吓了一大跳,忙扭过孩子的小脸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吓到了吗?啊?”

    “娘亲,我没事,只是好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小羿大大的眼中有泪花在闪动,却并不见慌乱,显然不是真的被吓到了。华青弦关心则乱,没有看到小羿眼中一闪而逝的伤感,但立于她身侧的夜云朝却将小羿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看孩子那样依赖自己,华青弦心里一柔:“傻孩子,怎么会呢?”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可是这么多天来一直和她相依为命,她早就习惯了他们伴在身侧,如无必要,她也绝不会让他们离开自己。只是,孩子可能是给吓到了,平时从来不说的话现在居然也会说了。

    小羿看着她,动了动唇却没有继续:“娘亲……”

    摸着孩子的小脸,她认真地看他:“你有话要跟我说是不是?”

    消失了一晚上,孩子莫名其妙地又被送回来了,这其中透着的种种诡异已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接受过现代的教育,华青弦的思想和古人本就不一样,多数时候她会尊重孩子的想法,也会努力听取孩子的意见。正如现在,她明明知道他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可她却用对待成人一样认真的态度在跟他说话。她知道小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需要得到最起码的认同和尊重,也只有这样,他才会真正开启心扉和自己说实话。

    “是那个怪物抓的我,吊子沟那个老怪物。”

    闻声,华青弦瞳孔猛地一缩:“他为什么要抓你?他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许是华青弦的表现太过急切,小羿突然又抿了唇,许久,才期期艾艾道:“他说的还是以前的那些话,娘亲,他说我不是你的孩子,真的吗?”

    “不要听他胡说,你是娘的孩子,永远都是。”

    从她穿过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可她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他们,如今,她的生活已比在吊子沟要好过得多,这时候让她放弃孩子们,她做不到,也绝不会那么做。而且,她从不认为血缘于水就一定比过相濡以沫,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体内潜藏着冷血无情的因子,如果不是真有感情,就算有血缘也不会相处愉快,反倒不如她们这样的关系亲密。

    而她也相信,小羿是个念旧的孩子,知道什么叫感恩。

    “娘亲……我也永远是你的孩子。”

    闻声,华青弦心神一闪,似也察觉出了一些异样,却只是不动声色。

    她蹲下身来,定定地看着小羿:“别人说了什么不重要,也不用去多想,有时候我们会遇到无力改变的现实,但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我们都不能放弃彼此,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娘亲……”

    小羿眸光闪了闪,终于又软软地依进了华青弦的怀中,小小的身子微微抖动着,这一次竟是真的哭了。

    ——

    一晚上没合眼,华青弦身累心也累,但她还是守着小羿直到他安稳地睡去后,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孩子们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屋里,华青弦和夜云朝简单地清洗了一下后也躺到了床上小憩,只是,两个人翻来覆去地谁也睡不着。她侧眸看了夜云朝一眼,终还是将压在心底的话问了出来:“阿十,你怎么看?”没人的时候她还是习惯这么叫他,他听着也顺耳,也就没有强行让她改。

    “小羿知道了。”

    “……”

    其实,她也感觉到了,所以才会觉得很焦虑。

    “那孩子天性敏感,又擅于隐藏情绪,但方才他的眼泪是真的。”如果不是触到了内心之痛,那样的孩子是不会随便掉眼泪的,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小羿与华青弦的感情很深厚,虽然不是亲骨肉,但这几年的相处,她们之间早已建立了一种比血缘还要深刻的亲情。所以,他才会说小羿知道了,虽然不知道孩子知道了多少,但华青弦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的事他一定是知道了,要不然,他不会哭的那样伤心。

    “为什么他不愿跟我说实话?”

    长长一叹,华青弦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以前,她总担心小颜这颗白菜要被小皇帝给拱跑了,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施肥浇水呵护着长大的白菜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更夸张的是连地都不是自己的。

    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夜云朝揽臂一伸,将她小心地拖到怀里紧紧抱住,柔声宽慰道:“也许是怕你伤心吧!毕竟,你一直当她们是亲生的孩子,就算被众人攻击也从未放弃过他们,孩子虽然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华青弦的眼睛突然便湿润了,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再找他谈谈。”

    用力将她拖回被子里,夜云朝长手长脚地夹住她:“别去,他不会说的。”

    “你又知道?”

    她使小性子的模样让夜云朝觉得无奈,但仍旧愿意耐心地跟她解释:“如果他肯说,刚才就说了,不会等你再去问。”

    华青弦燥郁了:“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管了么?对了,那个怪物,那个怪物到底是谁?”

    “西洛国第一神将,萧炽。”每一次说到这个名字,夜云朝的心情便会沉重一分,如果小羿和小颜只是身份尊贵倒也罢了,可若是涉及到敌国的内政的话,情况就不那么妙了。大晋与西洛边关烽火不断,如果这时候,大晋出现在西洛的‘神将’,而这个神将还盯上了小羿和小颜,那么无论小颜和小羿是不是和西洛有关,一定会被有心人所利用。到那时,两个孩子再想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便没那么容易了。

    如今,他最希望的只是孩子们的身世不要太复杂,最好不是他想的那一种。

    “什么,西洛国?”

    前阵子才让自己的身世给打败了,这下子孩子们的身世又要来打击她了,华青弦抖着唇,哆嗦着半天才又问出了那句话:“小羿和小颜不会是西洛国人吧?”

    夜云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忧心无比道:“普天之下能为萧炽心甘情愿地称之为主人的人,恐怕也不多。”

    闻声,华青弦倒吸一口冷气,已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所以,不但自己是个亡国公主的女儿,她的孩子也可能拥有着西洛的皇室血统?一个日月国毕竟已经亡了,亡了也就是气数尽了,就算到时候别人想用这个攻击夜云朝,只要多费点口舌,再用点手段,就算到时候大费周章倒也不是完全摆不平这种流言。可现在是西洛啊!西洛可是大晋目前最大的敌对国了,要是夜云朝的对手知道了这个秘密,拿这些做把柄要挟夜云朝的话,她算不算是又当了一回红颜祸水?

    艾玛!还敢再乱一点不?敢不?敢不?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有些泻气,夜云朝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她已被他弄得乱糟糟的头发,宠溺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那王妃呢?她该不会也是……”

    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华青弦头痛欲烈地想:夜云朝这货运气是有多差啊?这么多女人不挑,偏要挑她这个大麻烦,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后悔娶了自己,唉!

    “如果只有王妃倒还好说,我现在担心的是明相。”做为对手他深知明相的深不可测,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在明,明相他们在暗,在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前,除了增派人手保护好两个孩子以外,他完全无预计到明相的下一步棋是什么。他自小与明相交手,唯有这一次心中最没底气,倒不是担心自己会输,只恐护不到她和孩子们的周全。

    “和明相又有什么关系?”本就觉得事情够乱了,愕然又听说还有是明相什么事儿,华青弦头更大了,窝在他腋下猛啃手。如果是别人倒也罢了,可明相啊!那是出了名的腹黑笑面虎啊!岂不是防不胜防?

    “小颜和明相长得那么像,你不奇怪么?”

    “……总不会是,明相的孩子吧?”其实,这个时候华青弦反倒最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假若孩子们真的是明相的孩子,至少,在对待孩子们的问题上他和夜云朝不会有冲突点。她不能阻止夜云朝的对手对他下黑手,便希望他的对手越少越好,特别是像明相这样的劲敌,真是能少一个是一个了。

    “你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王妃能回答了。”看她愁得眉头都打起了结,他笑笑地伸手,温柔地用二指替她抚平,他的动作很轻,不至于让她觉得疼,却又能让她顺着他的力道将眉头慢慢松开。

    只是,她还是很担心。

    在他怀里又拱了一会,直拱到某人起了反应,她却突然从被窝里探出一颗小脑袋,期待地看着他问:“阿十,要不我们明天就回门去吧!”

    “别急,我让天雨先去查一下,有了消息再回去也不迟,否则,你这么没头没脑地跑回去,王妃死不承认的话你也没办法。”说着,他气息微沉,慢慢收拢着手臂将她勒得死紧:“阿弦,我们是不是先做点别的再来想这件事?”

    他若有所指,华青弦却完全没有听见,还一本正经地掰着指头跟他分析:“在王府的时候,我曾仔细地研究过王妃的脸,没戴什么人皮面具之类的,所以说她的脸是真的。如果说小颜和明相长得像是因为两人之间有亲属关系,那么,王妃为什么和我母亲长得那么像?而且,分毫不差,这不是也很奇怪吗?”

    “没什么奇怪的,若不是天生的也可以行换脸之术,我跟师父学医术时偷懒没有学这个,但阿玦却是学过的。”他嘴上回答着她,手上却没闲着,起初只是在她的脸上点点摸摸,见她不怎么排斥就开始放肆地朝下游走,先是脖子,然后是锁骨,然后……他的咸猪手被华青弦啪地一下拍开。

    猛地凑了过来,她震惊道:“换脸之术?这也可以?”

    也就是说,这个时代就能整容了,啊咧!太高级了有木有?

    “当然可以了,你以为神医是谁也能叫的么?”说罢,他邪邪一笑,大手顺着她里衣的衣摆探入,正要动作,又被她一把抓了出来,华青弦翻着白眼剜他:“总不能是阿玦替王妃换过脸了吧?”

    闻声,夜云朝轻笑着摇头:“阿玦虽然会这个,却从不轻易做这些,倒是师父五年前说是替一位老朋友换过一次……”

    华青弦一下子便抓到了重点:“五年前?”

    “……”

    似是被她触动,夜云朝原本微笑的眼角稍稍一滞,竟出流泻出几许难以捉摸的深意。

    五年前,师父确实替人换过一张脸。

    那时候,他在关外骆惜玦在京都,换脸之事虽也是在京都内进行,但师父却没有让骆惜玦做帮手。那时候,骆惜玦还抱怨过师父偏心,说以前教自己的时候还给观摩,教他的时候都不肯亲自指导,如今想来,师父也许不是不想教骆惜玦而是不愿让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那张脸?

    “阿十,你说会不会……”

    指尖,轻点住她的唇,夜云朝含笑阻止了她继续:“你问的会不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要先做其它事。”

    “什么……事……唔……唔唔……”

    薄凉的唇倏地又压了下来,他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身下,骨节分明的大手顺着衣缘的下摆探入,准确地握住想要的温暖。他满意地在她唇齿间叹息。等着他要去处理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啊!接下来的日子那么累,不吃‘肉’哪里有气力?

    所以,什么事情都压后,现在,他要专心地吃肉……

    华青弦挣扎,挣扎,不再挣扎……抵抗,抵抗,消极抵抗……——

    吃饱喝足,某国舅爷一脸餍足地看着怀中的人儿。某弦早已沉沉睡去,疲累的眼下显出淡淡的暗影,他心疼地用指腹轻轻触碰,半晌后,利落地翻身下床。

    步出房间,夜云朝沉声低唤:“天风。”

    一道黑影飞速掠来,天风面无表情地开口:“门主有何吩咐?”

    “立刻去一趟云台山,把师父请下山来。”

    闻声,天风奇怪地看了夜云朝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行动的意思。夜云朝不满地挑眉:“怎么,这差事不如做我的侍卫舒坦?”

    天风身形未动,只是实话实说道:“门主,除了您和副门主,谁有那本事将那老祖宗请下山来?”

    “你先去。”

    夜云朝自是知道天风说的是实情,只是将军府这边他目前走不开,只能先让天风去请人,万一实在请不动,他也只能亲自上山一趟了。

    天风眸光微闪,见夜云朝露出少见的谨慎神情,没有再推拖,只沉沉点头,一闪身,又风一般的掠出了瞰澜轩。

    直奔云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