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奢侈的寝室里,从锦秀阁离去的黑衣人向独自下棋的云夕行了一礼,把被如故扯烂揉碎的蝶心兰双手捧了过去,“她就摘了这朵花。”

    云夕把那些零零落落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拼合起来。

    花瓣虽然被揉得皱了,花心也烂得不成样子,但终究是一朵完整的花,半点不少。

    云夕脸色不变,“这一天,她都做些什么?”

    “昨晚她进了屋子就没再出来,早早睡下了。今天早上才又在院子里坐了一阵,但显然对蝶心兰失去了兴趣,连看都不再去看一眼。”

    “她的丫头们呢?”

    “也没有人采摘蝶心兰。”

    云夕有些意外,拈着棋子手停下,难道真的看走了眼?

    不应该。

    下午,北皇和皇太后到达移宫。

    但皇太后平时贵养在后宫,缺乏运动,坐了两个时辰的车,就累得不愿动弹,吃了些点心,又洗了个澡,再睡了一觉,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召了如故过去,由如故陪着用膳。

    自从昨天进了锦秀阁就没全任何动静的如故,在前往祥和殿前,突然叫来一梅,慎重吩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联系上容瑾或者云末,我要见他们。”

    一梅吃了一惊,周围不知埋伏着多少敌人眼线,她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人家眼皮底下。

    如故这时候去见容瑾他们,岂不是引狼进洞?

    如故见一梅僵着不动,知道自己猜对了。

    云末虽然安排她先回北朝,不让她涉足蝶心兰事件,但不表示他对她不管不顾。

    他要远程照看她,就得知道她的情况,或者她有什么事的时候,她身边能有人及时的通知他。

    所以如故认为,她身边的某人一定有和云末联系的办法。

    三顺一家子是和云末一起从越国来的,一起的时间最长,按理三顺该是可以和云末联络的人。

    但三顺不会武功,听觉视觉都无不如练武的人。

    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由她来负责联络,风险太大。

    所以这件事,也就落在了功夫最好,心最细的一梅身上。

    如故能肯定那个人是一梅,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止烨需要蝶兰花为药引的事,是由一梅口中说出来的。

    一梅能知道这件事,并把这件事告诉如故,只能是得到了云末的认可。

    一梅功夫好,又得到了云末的认可,那么负责联络云末他们的人,也就一定是一梅。

    云末吩咐过一梅,如果不是如故有危险,绝对不能与他联系。

    说白了,就是不让如故被牵扯进蝶心兰的事件里。

    一梅为难,“云公子他们是秘密前来晋宁……”

    “怕我去找他们,把他们给暴露了,是吗?”

    一梅默认。

    “你照我的话做就是。”如故口气漫漫,却不让人有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奴婢不能。”一梅第一次违逆如故,她是来保护如故的,如果止烨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都可能造成如故旧病复发丧命,为了如故的安危,她只能选择违逆如故。

    “你不做也可以,大不了我在晋宁挨家挨户的找,总能找出来。”如故吹了吹葱尖一样的手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一梅好气又好笑,按如故的性子,真干得出这种事,如故这么胡来,一定会惊动鬼殿的人,只得道:“云公子是留下了联络方法,但没用过,中不中用,不知道。”

    “不管行不行得通,只要你去办了就行。”如故立刻眉开眼笑。

    云末能把联络方式交给她,就说明她是个有信用的。

    她答应了就不会不办。

    如故说怕人多了吵着皇太后,又说带太多人在身边,显得招摇,只让三顺一个人跟着,其他人都留在锦秀阁。

    除了个别人,不知道三顺是顶替双胞胎姐姐进的临安府。

    以为三顺是一直跟在临安身边的大丫头,没有人不知道。

    盯着如故的人,除了盯如故以外,第二要盯紧的就是三顺。

    她把三顺带在身边,自然把对方最大的注意力给拉开,一梅办事也就方便很多。

    如故在北朝帝京的时候,从来不见皇太后召见过她,可是出行在外,皇太后竟巴巴地想起她来了,如故觉得蹊跷。

    在收到传召的那个晚上,就问过三顺,皇太后是不是真的喜欢过去的‘她’。

    三顺也有些莫名其妙,“郡主以前行为荒唐得很,而皇太后又是个眼里容不得砂的人,别说喜欢郡主,简直视郡主为狗屎粪土。”

    她话出了口,才觉得自己这话,虽然是实话,但当事人听着就不是那么回事,赶紧闭了嘴。

    如故虽然一直给自己催眠,说的是极品女,不是她,但听上去还是觉得别扭。

    装作没事一样地咳了一声,实在想不明白,皇太后见她干嘛。

    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反正见了皇太后,也就知道了。

    皇太后已经五十来岁,但平时养的好,半点不见老态。

    如故进屋的时候,她正歪在躺椅上喂金鱼,虽然没表示出厌恶,但绝对和想她沾不上边。

    皇太皇等如故行了礼,才抬起头来,道:“过来坐吧。”

    如故虽然是皇家的人,但从小被弃在山沟里的麻婆村,小郎教她为人处事,却没教过他宫廷礼节,后来去了二十一世纪,整天在训练,但学的都是怎么生存,怎么完成任务,至于怎么讨好皇家老太太就没学过了。

    就算现在让她学,她也没兴趣学。

    皇太后让她坐,她也就随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宫女送了茶来,她就喝,完全没有见上位者的小心翼翼和拘束。

    皇太后看了如故一阵,寻思着,都说如故死而复生,像变了一个人,看来还真像这么回事。

    她不记得有多久不曾见过如故,但记得如故在外头虽然荒唐,但到她跟前,小心地跟偷了鱼的猫儿,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别说这么大大咧咧地坐着喝茶了。

    如故正在吃一块松子糕,发现皇太后看她,抬头起来,傻乎乎地笑了笑,“这糕挺好吃,太后要不也吃点?”

    如故长得极好,只是皇太后听多了她做的那些荒唐事,对她这么个人打心眼里不喜欢,所以看见她时,也不愿正眼看一眼。

    这时看着她,发现她模样竟娇憨可爱,实在和那些恶行想不到一块,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微微一笑,“本宫年纪大了,受不得那个,你自个吃吧。”

    “那我也不吃了。”如故把手里剩下的糕全塞进嘴里,咽下,吃得急,噎住了。

    皇太后看得心紧,“赶紧给郡主倒杯温茶来。”

    如故喝了温茶,才算舒服过来,冲着皇太后笑了笑,“谢谢太后。”

    皇太后瞧着这张天真的脸庞,都快怀疑以前听过的那些事,是别人编出来的。

    “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叫你来?”

    进入正题了,如故立刻把茶放下,“确实奇怪。”

    皇太后和如故并不亲近,突然表现出特别想如故,想到让皇上亲自下旨召如故来,是谁都会奇怪。

    如果懂得讨好人的人,一定说顺着话,说是太后宠爱什么的奉承话。

    那样的话,皇后的妃子们去看她,常说,太后听的多了,真真假假也不会当回事。

    如故竟毫不掩饰在她这里不得宠,皇太后有些意外,回头到身边服侍的嬷嬷笑道:“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听过真心话了。”

    嬷嬷是皇太后的亲信,跟在皇太后身边多年,也见惯了后宫妃嫔的奉承拍马,难有半句真心话。

    但这些不是她一个奴才能当着外人的面评价的,“临安郡主年幼,自然天真些。”

    皇太后笑笑,皇家的姑娘,哪个不精得跟鬼一样,像如故这年纪,早满肚子的心眼,她大病一场,竟变成这样,实在难得。

    “是有人求我向你问些话,而这些话,不方便在宫里问。”

    “萧越?”

    嬷嬷咳了一声,如故才想起,萧越在这里是太子,她不该直接叫他名字。

    皇太后对如故对萧越直呼其名,反而不以为然,“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如故不接话了,有些事虽然可以猜,但没有证实之前,不能乱说。

    皇太后微微惊讶,她说话莽撞,却不是毫无分寸。

    她一向不喜欢如故,当听说皇上竟要萧越娶如故的时候,还生了好些天的气。

    越皇拒了婚事,正合她的心意。

    没想到萧越从小到大从来不开口求人,这次竟破天荒地求她,让她促成他和如故的婚事。

    她自然不会同意,但经不起萧越的求,答应先见见如故,看如故是不是真的不同了,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太子妃。

    太子被拒,还死缠烂打,如果传出去,还不把太子的脸丢光了?

    宫里看似太平,实际上,谁不睁大眼睛盯着?

    想把萧越从那位置上拽下来的人,比比皆是。

    越皇对如故这个义女宝贝得不得了,如果她执意不肯嫁明王,越皇也未必会勉强她。

    而明王风流之名都传到了北朝,这样的人也未必非要娶如故。

    如故虽然名声不好,但家世好,有个越皇义母,又有个靖王的爹。

    她嫁了太子,对太子的大业确实有好处,正因为这样,她才勉强答应见一见如故。

    如果她也有意于太子,又肯动用自己的资源助太子一臂之力,那么在她和明王的婚事没告示天下之前,私下了结,让她当个太子妃也没什么不行的,大不了以后再给太子找一个端庄贤淑的侧妃。

    为了萧越的脸面,她不方便招如故入宫,才借了这次休养的机会,把如故召来。

    “这里没有别人,不用顾忌。”

    “太后有什么话,问就是了,如故无不如实回答。”

    “你怎么认识太子的?”

    “是……”如故偷看了皇太后一眼,总不能说是上一世吧?

    嬷嬷插话,“郡主还是如实回答的好。”

    如故干咳了一声,硬着头皮道:“是我家姐打了我的丫头,我气不过,打了回去,恰好被太子看见,然后就认识了。”

    皇太后眼皮跳了一下,还是个悍女,她那孙子真是打仗打坏了脑子?

    “越皇拒绝了联姻,让你嫁给越国的明王?”

    “是。”

    “那你的意思呢?”

    “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不是小女能左右的。”

    “你以前吵着要嫁萧宸,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事不记得了。”如故傻笑,那是极品女要嫁的,不是她。

    “以前的事,真的一点不记得?”

    “是。”

    太后后面的话活生生地给堵住了。

    人家姑娘现在不再像以前那样荒唐胡为,婚事也交给了父母做主。

    她总不能跟她说,我孙子想娶你,你别听爹娘的了,把婚事退了,嫁我孙子吧?

    再说,她自己也更偏向于太子不娶如故。

    不管再问什么,如故只是一味装傻。

    皇太后郁闷得太阳穴直跳。

    坐了一会儿,就推说累了,如故立刻起身告辞。

    等如故离开,皇太后揉着涨痛的太阳穴,如故不嫁太子,是她希望的,但想到萧越求她时的眼神,心里就堵得慌,这是那孩子第一次求她。

    嬷嬷递了茶上来,“临安郡主确实是个美人,太子年轻,又长年在军中,少见女人,一时被她迷惑,也是难免的。”

    皇太后‘嗯’了一声,心里却不认同嬷嬷的话。

    太子看似什么事都不在意,心里却事事明白,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迷惑的,他能这样求她,就是真喜欢上了如故。

    她明明不喜欢如故,但见了她以后,竟半点没有以前的厌恶,反而觉得她天真可爱。

    如果不看她以前的事,现在这模样,确实是讨人喜欢的。

    可见如故真是有她的迷人之处。

    几年前,她就一直想给太子娶妻,可是太子一直以国事为借口给推了,就连成人礼,不过是睡个女人,能有多大的事?还是皇上用兵权压他,他才勉强答应。

    虽然太子从来不和她说心事,但她看得出来,他是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而不想和别的皇子一样,婚姻只是为了地位和利益。

    他现在遇上了自己喜欢的,结果却是这样的结果,她都不敢想太子会有多伤心难过。

    嬷嬷知道自己的话,没进到皇太后心里,又道:“反正没太后许可,临安郡主也不会这么快离开,再找时间试探一下她对太子的心意。”

    “也好。”皇太后既然答应了太子,总要有个合理的交待。

    如故在皇太后那里没坐多久就了出来了,她怕一梅不够时间办事,不急着回去,在园子里慢慢闲逛,欣赏园中夜景。

    如故虽然没在皇家长大,但对皇家禁忌并不是一无所知,她刻意避开北皇的住处,朝少人走动的方向慢行。

    这座移宫,论奢华远不如‘留居’,但胜在有大片的蝶心兰,自成一道风景。

    如故闲着无聊,故意给暗中盯着她的隐卫找麻烦。

    一路走,一路采路旁的蝶心兰,采了丢,丢了采,不时还把花瓣揉碎,让他们一朵一朵地数,一片一片花瓣的去凑。

    数死他们,凑死他们。

    如故不用看,也能想到藏在暗处的那些人的眼神有多怨念,对她有多恨之入骨。

    这样的小恶作剧让她心情出奇的好。

    哪里花多,她往哪里走,不知不觉竟进了一所僻静的院子。

    皇帝入住,没有人敢随便喧哗,移宫里自然安静,但这地方却静得有些过分,甚至没有一个下人走动。

    如故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不再往前,正要原路返回地,去外头院子找三顺,突然听见身边窗格里传出一声轻咛。

    如故以为是下人在这里偷偷幽会,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另一个隐约听过的声音传来,“云儿,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真想要急死朕吗?”

    朕?

    如故想起,这是北皇的声音。

    北皇想要宠幸谁,还有谁敢拦着?

    有好好的寝宫不用,巴巴的跑到这僻静的地方,太过诡异。

    而他叫的人叫……云儿……

    如故立刻想到云末,不由自主地凑到窗边,往里看去。

    北皇穿着便袍半躺在软榻上,神态慵懒。

    有人轻笑了一声,从屋角走出,伸手轻搭上北皇的肩膀。

    “明欣急着叫我来,到底是想见我,还是想看美人?”

    他叫的是北皇的字。

    以如故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一个背影,他个子极高,一身宽松的深紫袍子,袍子上的暗金绣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他有一双和云末一样修长好看的手。

    北皇的眼睛在这一刹那间黯了,声音也变得有些暗哑,握住那只好看的手,“都想。”

    如故呆了,北皇喜欢男人?

    接着想到无颜离开之前说的话。

    不管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见到什么奇怪的人,不要理会。

    原来如此……

    那人又笑了一下,不追究北皇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在软榻靠背上轻轻按了按,身旁地板慢慢滑开,另一张软榻缓缓升起,与北皇躺的那张合二为一,成了一张大床。

    升起的榻上躺着一个美人,美人羞答答地垂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两个男人。

    北皇伸手抬起美人的脸,整个人僵住,慢慢地眼里露出痴迷之色。

    如故视线落在美人的脸上,脸色微微一变。

    那美人竟和母亲越皇有几分相似。

    “春宵一刻值千金,明欣想就这么看一夜?”那叫云儿的紫袍人已经绕到北皇的背后,给他解开衣襟。

    北皇长舒了口气,两眼仍不离美人,猛地把美人摁倒,在她脸上又亲又啃,热情奔放得让如故这个厚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

    过了一会儿,北皇突然气恼地把美人一把推开,眼里浮上愠意。

    如故这才发现,北皇下头竟没反应,微微一怔,难道北皇不行?

    他不行,这人却送个美人来给他,等于是打他的脸。

    如故心想,这紫袍人要倒霉了。

    结果北皇却又重新扯了美人过来,把自己软搭搭的东西在她身上磨蹭,眼里是满满的怒意。

    紫袍人轻抚他的背,“她真是伤你太深,既然真非她不能,要想得她,也不是不能,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北皇回头怒道:“你非要气我,是不?”

    那人笑了一下,不再说下去,竟解开衣衫,俯身上前。

    北皇微微发白的脸,渐渐泛红,喉头滑动,勾出低沉的声音。

    如故怔了。

    北皇竟是双栖动物,听他们谈话,他还暗恋着一个女人。

    听那人口气,北皇是可以得到那女人的,但北皇却选择拿别的女人来发泄。

    重点是,屋里的那女人和母亲长得挺像……

    乱了,全乱了。

    如故深吸了口气,往后退开,就在这时,却见那人转头过来,冲着她所在的位置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是一张世间少有的绝色容颜,即便是看惯容瑾,玉玄那等绝色男儿的如故,看见那张脸,也不能不感叹,上天对他的恩宠。

    然那双让人生寒的阴晦眼眸,象是直接能把她看穿。

    如故后背一麻,直觉,她被发现了,吓得往后急退一步,见那人俯身在北皇耳边说了句什么。

    如故不敢再呆,飞快地跑开。

    她自从进了移宫,就没离开过自己的住处,不认得路,慌乱之下,走错了路,没一会儿功夫,就迷失了方向。

    只得静下心来,原路返回。

    然一转身,却见那紫衣人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手中拈着朵蝶心兰,放到鼻下闻了闻。

    如故惊了一下,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平静地向那人看去。

    他把手中的蝶心兰递了过来,如故扫了一眼,不接。

    他笑了一笑,把那朵在指间揉碎,“你好像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好像是。”他能追到这里来,她就算否认也没有用。

    “这可怎么办呢?”他声音柔软得像在和情人说话。

    “灭口?”

    “是啊,确实是要灭口的,在这里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你错了,我是来陪太后的,我的丫头就留在别院,如果我没有回去,就明说我出了事。”

    “一个丫头,很好处理。”

    “要取一个丫头的命,当然容易,不过我可不止这一个丫头,我的丫头一向谨慎,我到时间没有回去,她们就会把消息传给我娘,不管我是死也好,失踪也罢,都是在这移宫里,北皇和皇太后脱不了关系,我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越国和北朝的盟约也就到头了,不知北皇是不是喜欢这样的结果?”

    如故想到无颜说的那句话,她最擅长的是——狗仗人势。

    囧了一下。

    狗仗人势就狗仗人势吧,活命重要。

    那人看了她一阵,慢慢道:“以前,还真是看低了你。”

    如故挑眉。

    那人突然伸手来捏住她的下巴,快得如故没办法躲开。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张脸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样?”

    “我哪个母亲?”

    “越皇凤真。”

    如故脸上的浅淡笑意有一瞬的凝滞,很快重新化开,“或许就是因为我这张脸和她长得有些像,才收了我做女儿。”

    那人随意一笑,她搪塞的话显现对他没起半点作用,但他也不和她争辩,“十三年来,我和屋里那位一起玩了和这张脸或多或少相似的女人不下百个,却没有一张象这张这样象的。”

    “那又怎么样?”如故下巴被他捏得有微微发痛。

    “我想尝尝味道。”他走上一步,身体向她贴了上来,“都说临安郡主的身子与众不同,让我看看,怎么个不同法。”

    “我身子有毒,你碰了会倒霉。”

    “哦?说说看,怎么个倒霉法?”

    “我这人不介意碰别人,但不喜欢被别人碰,你碰了我,我就会寻死,我死了,不管是你杀的,还是我自己死的,结果都是一样。北皇是爱慕我母亲,是吗?如果他知道你让我母亲恨他,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现在屋里的那女人,一会儿也会是一个死人。”

    他说的轻松,但如故没忽略他眼里有一瞬的恼怒,是被人揪住小辫子的愤怒。

    “既然如此,动手好了,何必浪费口舌,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我离和我的丫头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刻钟,我到时间回不去,给我母亲的信,就会寄出。对了,还忘了告诉你,我娘也是每隔多久就会和我们联系,如果没得到回应,同样会知道我们出了事,所以就算你把我们全杀了,也瞒不过去。”

    “云儿,放了她。”北皇的身音从紫衣人身后传来。

    紫衣人细长眉毛,微微一蹙,捏着如故下巴的手却松了,回头向已经重新穿戴整齐的北皇笑了一下,“明欣总是这样心软。”

    北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直接看向了如故,“你能说出这些话,说明你是个聪明人,也该明白,这些年,我为什么这么放纵你。”

    如故沉默,一直以为北皇是顾忌两国之间的关系,才会对极品女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怪不得她死而复生,他一国之尊,居然会亲自去西门政府上处理‘家事’。

    北皇满意如故的表现,“你长大了,懂事了,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如故抬头向北皇看去,“我什么都不知道,皇上要我说什么?”

    北皇愕然,以为她会诅咒发誓,结果她给他装……

    换一个人,他想封口,只需直接杀掉,装不装都没有任何用处。

    但面前的这个少女,他不能杀,也不想杀。

    并不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人,而是这个少女是他与她之间唯一的承诺。

    他不想那个人对他残留的那点信任也荡然无存。

    如故说的不错,她如果在这里失踪,无论什么原因,他都得担上一份责任。

    那个人绝对不会原谅他。

    如果她对他的这点信任都不再有,他们之间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凝看了如故一会儿,突然伸手轻抚了抚如故的脸颊,动作温柔,笑了一下,“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

    如故脸上爬上一层鸡皮疙瘩,站着没敢乱动,垂下眼,看着在她脸颊上摩挲的手指,干咳了一声,“痒。”

    ‘我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话,是绝对不敢说的,免得双栖动物误认为,她在暗示他,她已经长大了,可以被人吃了。

    北皇笑了,抚摸她脸庞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好像他面前站着的是受他宠爱着的孩子。

    “朕和你爹你娘是朋友,你娘每次来信,都叫我好好照顾你。”

    如故眼睛子转了半圈,亲娘——越皇?

    他说的是娘,而不是义母,难道他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是越皇的亲生女儿?

    “回去吧,别让你的丫头担心。”

    是不想她的丫头发消息给母亲吧?

    如故心里这么说,但确实没想到他就这么放她走。

    甚至连威胁的话,都没说一句。

    皱了皱眉。

    “怎么不走?”北皇见她杵着不动。

    “皇上该不会是现在放我走,等我离开这里,就找机会把我给……”如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话问的直接,也问的天真。

    北皇哈哈大笑,“害怕?”

    如故点头。

    北皇又揉了揉她的头,“为什么认为我要杀你?”

    “因为……”如故瞟了眼他身后的紫袍美男,把嘴闭得紧紧的。

    “不装了?”北皇眼里浮上笑意。

    如故尴尬地笑了一下。

    “临安,你觉得帝王是怎么样的?”

    “当然是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的代价呢?”

    这是如故第二次见北皇,对这个皇帝不了解,又刚撞见了他的隐私,哪里还敢乱说话。

    “代价是放弃和孤独。”北皇知道她不敢说,自己说了,“坐在这位置上,就意味着要放弃许多东西,守着孤独过一世。”

    如故有些懵,这算是向她搏同情?

    “我如此,你母亲同样如此。”

    如故沉默了。

    如果母亲不是越皇,是不是可以和心爱的男人一起养大自己的女儿,而不用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抬头向北皇看去,却见他已经慢慢转身离开。

    夜风吹过,柔软的袍服贴在他清瘦的躯体上,说不出的萧索。

    如故突然间觉得北皇有些可怜。

    他明明爱慕母亲,却只能躲在没有人的地方,以这种方式来发泄。

    紫袍男子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停下,低头细看她的脸。

    面前的少女一双大眼黑白分明,顽皮中带着几分天真。

    “如故。”他轻唤出声。

    “还有事?”北皇已经开口放她离开,起码在这移宫里,这个人不可能再杀她灭口。

    “我叫云夕。”

    “啥?”

    他笑了笑,转身沿着北皇离开的反方向离去。

    如故有些莫名其妙,他叫她,就为了告诉她,他的名字?

    云夕……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姓‘云’的人。

    出了这事,如故不敢再在移宫里乱走。

    正愁,不知哪条路才是回锦秀阁的路,有个宫人匆匆跑来,向她行了个礼,“皇上让奴才来领郡主回去。”

    “谢谢公公。”如故囧了一下,迷路的事,被北皇看出来了。

    有人带路,顺利的回到锦秀阁,三顺已经被人提前送了回来。

    三顺看见如故平安回来,长松了口气,快跑过来,“陆家的小姐来接郡主去陆庄看皮影戏。”

    如故不知道哪个陆家,但见一梅站在台阶上守着门口,一梅见如故向她看来,眨了眨眼。

    如故脸上漾开笑,“太好了,我正闷得起灰。”

    宫人见如故有客人,辞了如故离开。

    屋里桌边坐着一个姑娘,浅绿色的小夹袄配着条同色的散花百白裙,是没出嫁的姑娘打扮。

    那姑娘叉着两条腿,把长裙绷得老开,歪在椅子上,十分不文雅,如果换成二十一世纪的短裙,绝对里面什么都让人看光了。

    如故也不是什么淑女,但穿着裙子,也不敢坐成这副德性。

    姑娘正扭着头看花厅正面墙上的字画,脸没对着门,看不见她的脸。

    如故回头,迷惑地向一梅看去,云末那么有品的人,不会弄个这样的货色出来丢人现眼吧?

    一梅睨了眼里头那实在不雅的姑娘,神色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

    那姑娘察觉屋外动静,慢慢回头过来,看见如故,立刻皱了眉,嫌弃得像看见了一坨屎。

    如故看见那张脸,眼睛直接直了。

    美,实在是太美了。

    她一直自认,自己这张脸算是对得起观众的了,可是和这张脸一比,就到脚后跟了。

    三顺在如故背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小声道:“郡主,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丢人的。”

    如故在嘴上抹了一把,没流出来。

    飞快地坐到那姑娘面前,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温茶,一边喝,一边仍只看那张脸,正想说,活了几辈子,总算知道什么是沉鱼落雁。

    美人不耐烦地开了口,“怎么这么慢,让老子等了大半天。”

    如故嘴里的茶喷了出去,喷了美人一脸,不能肯定地问,“玉玄,玉美人?”

    美人的脸沉了下来,抹了把脸上的茶水,看着湿达达的手掌,这茶是从如故嘴里喷出来的,不知沾了她多少口水,往自己身上擦不乐意,往如故身上擦,又得碰到她的身子,更不愿意。

    气得脸青,粗气粗气地吼,“给老子打水来。”

    如故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宝贝,你这打扮来,难道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男人吗?”

    宝贝?

    玉玄炸了毛,挥开如故的手,“老子就知道有你的地方就不会有好事。”声量倒是低了下来。

    玉玄刚来的时候,三顺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的眼神凌迟过了,见如故一回来就把他给惹炸了,头皮发麻,忙跑了出去打了热水进来,把水盆往桌上一放,眼角都不敢往玉玄怒气腾腾的脸上瞟一下。

    如故急着知道止烨的情况,不敢再惹他,捧了毛巾在一边伺候着。

    玉玄伸脚把她踹开,“滚,别在这里碍眼。”

    如故深吸了口气,为了止烨,忍。

    玉玄整张脸扎进水里,把脸搓了又搓,搓完又让人换了三盆水清洗。

    如故看得嘴角直抽,不就一杯茶,有这么脏吗?

    玉玄把手指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确信没有异味,才顺手接了如故递过来的干毛巾,刚要往脸上擦,眼角一抬,看见立在旁边递毛巾的人,刚好转些的脸色又垮了下来,把毛巾丢回给如故,扯起身上的长裙往脸上抹。

    如故低头,看向他被掀起的裙子,一脸的囧像。

    玉玄发现如故神色有异,正抹水的动作停下,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没发现有什么不同,不解地瞪向如故,“看什么?”

    “走光了。”

    “老子里面又不是没穿。”他话出了口,突然想起那次在水边,赤身裸体的被如故看去的情景,惊了一下,重新低头确认自己里头的裤子没松没掉,没露出一点肌肤,松了口气,狠狠地又瞪了如故一眼,接着擦自己的脸。

    “……”

    如故头痛地揉了揉额头,这是哪个出的馊主意,居然让这个二货来扮女人。

    光看脸确实像女人,可是这动作,这行为,是女人做得出来的吗?

    玉玄擦干了脸,把毛巾随手往桌上一丢,“说吧,你想干嘛?”

    “我要见止烨。”

    “你是想他死,是不?”

    “如果我可以救他呢?”

    玉玄不屑地哧了一声,没有蝶心兰,容瑾都没办法,就凭她?

    “不是说带我去看皮影戏吗?”

    “只是说说而已。”

    说什么接如故去看皮影戏,不过是个借口,然后接下来,如故应该以她累了不想出去为借口拒绝他,然后他就可以回去了。

    云末让他来的目的,只是安抚如故。

    如故只要看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就能知道他们目前是安全的,也就不会做出什么引火上身的事。

    如故知道,如果她不把底牌摊出来,玉玄绝不会带她去见止烨。

    “我能弄到没有追踪粉的蝶心兰。”

    玉玄好看的丹凤眼蓦地睁圆,紧盯着如故的脸,想在她脸上找到说大话的痕迹,但如故神色认真,没有半点玩笑,“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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