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爱河中的女人往往容光焕发,虞娘浑身散发的魅力,连黑色的裙子以及面纱还有头巾都快遮挡不住了,她数着将要离开的日子,梦想着和心上人将会过上怎样幸福的日子。(小说文学网)

    然而有一天早上醒来,她漱洗之后对着铜镜梳头,却意外的发现她的额头处出现了三枚红色的印记,印记呈现出自下往上的针叶形状,她感到非常奇怪。这件事在女徒中传开了之后,奉灵神婆闻讯赶来,用古怪的目光打量她之后,拉着她的手当中宣布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虞娘被选为了神婆的传承人,她将终身侍奉神灵,成为下一任的神婆。

    这个消息对于虞娘如五雷轰顶,师妹们围拢在她的身边恭贺她,因为一旦成为神婆,随之而来的好处是数不尽的,她们围拢在虞娘的身边为她唱诵祈福的经文,奉灵神婆则拿出信物——一只银蛾发钗插在她的发髻里,望着她露出了森然的笑意。

    传承仪式定半个月之后,也就是本月十五满月的那一天,而在此之前她获得资格出入只有神婆才能出入的神殿,这代表她的地位提升了。

    得到消息的陈挽风怕她真的昏了头答应做什么神婆,立即托李氏去神婆庙见她,并告诉她自己在山坡等她。

    李氏知道儿子一往情深,只好就去了,等她见到虞娘的时候,虞娘正坐在以往只有神婆才能坐的莲花座上,头戴黑巾面罩白纱,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红红的,好似哭过。而奉灵神婆则站在她的身边,看着闻讯赶来道贺的信徒们排队上前亲吻她的裙摆,祈求能够得到她的庇佑。

    李氏找不到机会可以和虞娘单独说话,暗暗叹气,回去之后劝告儿子放弃,试图说服他用自己在军中攒的月例另聘个贤惠女人做妻子。可是陈挽风痴心一片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放弃,他在山坡上等了虞娘数日,从白天等到天黑,他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不安,心中已经计划,如果虞娘再不出现,他便要趁着夜色闯入神婆庙去抢人了。

    终于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虞娘竟然赶来了!

    原来那日李氏来神婆庙看她,虽然彼此没有说话,但虞娘和陈挽风心有灵犀,也知道他一定想要见自己,可自从成为那个人选之后,师妹们奉命日夜看护她,她要找到离开的机会并不容易。

    而今天早上则发生了一件让她感到十分惊恐的事,今天县里一位大户老爷家,有个产妇胎位不正,生产极险,那家人便将神婆请去做法事了。神婆不在,她也不愿再坐莲花座上被人亲吻裙摆,于是躲进了神殿,因为心不在焉所以打翻了神龛上的油灯,结果却意外的发现了奉灵神婆藏东西的暗格。

    她好奇的打开暗格,看到里面有一个小瓶子和一张古旧的羊皮书,她心想神婆将这两样东西藏得这么隐秘,肯定十分重要,于是将小瓶子拿起来看,只见封口的地方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死水”。

    神婆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虞娘放下小瓶子又拿起羊皮书打开看,随手翻来翻去,没想竟然看到了关于“夺舍老妪”的内容!

    这本羊皮书里记载了许多法术,为何她刚刚好注意到了这篇?因为这一篇上正好画了与她头上一模一样的印记,而且标示得清清楚楚——夺舍老妪必须选择契合的灵魂才能夺舍成功,契合度越高成算越大,在经过施法之后,当真正的供体准备好了,身体上就会浮现三片针叶状的印文……满月时便能开始夺舍,成功后灵魂互换,届时夺舍的一方就能拥有对方的身体……

    虞娘惊出一身冷汗,她摸着自己的额头,顿时想明白了很多事,为什么神婆会不断的收养小姑娘?是因为她在寻找与她灵魂契合的躯体,她要在她们中寻找一个最满意的身体!

    为什么她这么法力高强,却从来不教徒弟们真正的法术?因为她根本不需要教她们,等到她得到了新身体,自然就能将法术延续下去!

    为什么她要求女徒们不准接触男人?因为她将之视为自己的财产!

    难怪传承仪式要定在满月的那一天,那一天将要施行的不是传承,而是夺舍!

    虞娘吓得脸色苍白,她紧紧抓着羊皮书,大约呆愣了片刻,她便做了一个决定——一定要逃出神婆庙!

    于是她把羊皮书放还进暗格中,然后找干布擦干净了弄脏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将一切还原,再三确认没有遗忘什么之后就出了神殿,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正殿的莲花座上,接受信徒的朝拜。

    而等到落日之后,她仗着自己身份的便利,去药房偷到了奉灵神婆用来给人治疗失眠的药粉,然后偷偷放进自己的茶壶里。

    自从宣布她是下一任神婆之后,奉灵神婆大约是怕她逃走了,指派了女徒弟日夜服侍她,连晚上都有人给她守夜,故而到了夜里,她将混合了药粉的茶水倒给师妹们喝,等到确认师妹们都睡得很沉了,她再次溜进了神殿里,卷走了一些祭祀用的银器。

    她们吃穿用度都是奉灵神婆提供,但奉灵神婆不给月钱和首饰,她除了头上那枚神婆赠与的银蛾发钗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值钱的物品,所以只能去偷一些银器作为盘缠。她想了想,顺手又打开暗格拿走了羊皮书和“不死水”。

    她打算万一走投无路,就拿着羊皮书去官衙告奉灵神婆,当然这是走投无路之策,因为这种玄灵之术也不知道官衙会不会信。

    虽然中途有些波折,但她终于逃了出来,而且找到了在山坡上等她的陈挽风。

    等她交代完一切之后,她慌乱不堪的望着陈挽风,陈挽风与她不一样,他的家和亲人都在这里,如果他不愿随她一起走,她也不会怪他。

    然而陈挽风又怎么舍得丢开他,他想了想,道:“我在军营中每月都有月例,我也花不了多少,大都攒了下来,回家之后全都给了我娘。现在我也身无分文,如果我要离开这里,则必须留一些钱给我娘过生活,这样我可能不能给你好日子过,但我有手有脚还有一身的力气,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去打猎、去抓鱼、去做苦力,尽我所能照顾好你,你愿意吗?”

    他在军营里的时候,他那个酗酒成性的爹为了维持生活也不得不重新开始干活,周打铁是手艺人,只要勤快点生活不会有问题,陈挽风只怕他娘继续吃苦,所以把自己的钱给她傍身,这样即便丈夫又开始酗酒和赌钱,她自可以自己带着私房钱回娘家去。(当然→_→如果有个赌钱的丈夫,练就一身藏钱的好技能是妻子活下来的先决条件。)

    听到陈挽风愿意带自己离开,虞娘冲上去抱住他哭得稀里哗啦,虽然她口里说不要紧,但如果陈挽风不跟自己走,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要如何生活?

    “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讨饭我也愿意。”虞娘哭道。

    “别哭啦,我军营里有个兄弟在桐城,我救过他的命,我俩交情十分的好,他家是那边跑货的,分别的时候他要我过去跟他一起干营生,我只是心里挂念着你才没去,眼下我们先想办法去桐城,到时候一切都会好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半路我再托人送个口信去家里,好叫我娘安心,等过两年我们安定下来再接老人家过去。”

    陈挽风迅速的规划好两人的将来,毕竟他是男人,总不能养家糊口都做不到,他吻在虞娘沾着泪水的面颊上,与她十指相扣,两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命运就像是在戏耍着这一对年轻的爱侣,每当他们认为希望在即的时候,无情的现实总会将他们的希望拍得支离破碎,两天之后,奉灵神婆在渭河边上找到了他们。

    正当他们奇怪为何奉灵神婆能知道他们的逃走路线时,只见这个阴森森的老妪念动咒语,虞娘头发上那只发钗中的银蛾竟然活了过来,从虞娘的头发上飞到了她的手中!

    原来她送给虞娘的发钗是施了法术的,她早就做了防备!

    这老妪本领极大,她穿着黑袍手持法杖,一招手就能将年轻力壮的陈挽风挡在一堵无形的墙外,然后再一甩袖就能将他高高抛起摔落在地。

    在法术之下人的力量显得那么微小,陈挽风在军中并非混日子之流,他参加过几场小规模的战争,由于带着战友们成功的突袭了敌人,他在军中被提拔为百夫长,可纵然如此,他这个血肉之躯面对可怕的神婆也没有招架之力。

    陈挽风的五脏都被震碎了,他躺在地上艰难的叫虞娘快走,而虞娘如何能离开她,她心痛如绞的望着心上人,意识到神婆是真的起了杀心,而她的力量那么强大,令人望而生畏,于是她放弃抵抗,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乞求神婆放过陈挽风,只要她答应她就回去任凭她处置。

    神婆根本不将虞娘看在眼里,为了惩罚她的背叛,她要当着她的面杀死她的情人,于是她高举法杖往陈挽风的心窝刺过去。

    虞娘见状像疯了一样向扑过去,而神婆没有想到平时这个看似乖巧的女徒竟然敢做这样的事——虞娘用一把军用匕首刺-入了她的身体。

    匕首是陈挽风给她防身的,她带着恨意在神婆身上连连刺了三、四下,当她回过神的时候,神婆倒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双手。

    虞娘只是个普通女子,从未想过自己会杀人,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她也不敢这么做,她惊慌失措的丢掉匕首爬到心上人身边,虽然她成功的阻止了神婆往陈挽风心口的那一刺,可是陈挽风嘴里冒着血泡,已是出气起多,进的气少了。

    他的五脏都被震碎了,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找你。”虞娘望着濒死的爱人绝望的哭泣着,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我没有要你带我走……如果我没有爱上你……如果那一年我没有钻进你家的后院,一切都不会发生……你娘说得对,我是个祸头子,但你放心,欠你的我下辈子一定还给你,我绝不会让你一人孤身上路……”

    虞娘抽泣着,她已经做了决定,如果陈挽风死了,她必定要与他同赴黄泉路,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只愿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加倍偿还今生欠他的情债。

    虞娘有了求死之心,濒死的陈挽风却不愿他这么做,他只愿同生,不愿共死,他希望她还能活着,因为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就像是刚刚升起的朝阳,再也没有乌云来阻止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如果真的有悔恨,他只恨自己不能再与她为伴,如果真的还能希望,他只愿她连同他的那份幸福一齐坚强的活下去。

    陈挽风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心声,虞娘悔恨不已的看着她,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明亮,与多年前站在后院问她是谁的少年一模一样。

    虞娘不想当年的少年就这样死去,她突然想起自己从神殿带走的东西里还有一瓶药水,于是带着最后一线希望,她转身去找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找出那个瓶子,启开封条和塞子,将药水迫切的灌进陈挽风的嘴里,然后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陈挽风不知道自己喝下的是什么,他喝下之后顿时剧痛难忍,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但他身上的伤口和淤青正在慢慢恢复。

    虞娘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忧心忡忡的她跪在地上安抚陈挽风,而陈挽风一回头之际,他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嘶吼道:“小心——”

    只见血人一般的神婆正站在虞娘的身后,带着狰狞的笑容高举着法杖,一下子狠狠刺-穿了虞娘的身体!

    原来尽管虞娘连连刺了她好几下,但毕竟虞娘只是个普通女子,下手没有刺准要害,而且神婆是个夺舍老妪,她的求生意志顽强得可怕,

    神婆太恨虞娘了,宁愿毁掉这个供体,反正只要她自己活着,合适的供体还能够慢慢寻找,但这个背叛她和刺伤她的叛徒决不能姑息!

    神婆将虞娘像肉串一样串在了她尖锐的法杖上,然后甩开,虞娘愕然的在空中遥望着陈挽风,然后滚落进了泱泱的渭河水中,连个泡都没冒一下,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进了河底。

    陈挽风眼睁睁的看着爱人就这样被夺去了生命,他发狂的从地上爬起来扑向神婆。

    此时他的身体正在发生不可预知的变化,他感到痛苦又兴奋,绝望又充满杀戮欲,神婆的法术因为身体受伤而变得衰弱,而且她惊慌的发现了陈挽风的变化!

    她看到地上的空瓶子方才知道虞娘做了什么,一瞬间之后,她站在渭河边上,狂妄的大笑起来。

    “这是报应!报应!”

    “神明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的——”

    陈挽风已经失去了听觉、还有嗅觉等一切感知,连视觉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的身体正在饱受煎熬,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朝着神婆的方向扑了过去,用身体拖着神婆一同跳进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