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深院,绿荫森森,沈苏姀是第一次来到传说之中的内惩院,今日乃是嬴华阳出嫁前日,沈苏姀奉皇令前来接嬴华庭,饶是她公侯之身,在这内惩院之外也只有站着等的份,半刻钟之后,那狭窄的铁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门虽打开,可从沈苏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到个一片黝黑望不到一星光亮的黑洞,一股子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藏着某个吃人的怪兽,过了一瞬,里头才传来一丝铁链子哗啦的响动,沈苏姀心头一震,赶忙上前两步,不多时,一抹紫色的身影缓缓地现了出来,沈苏姀眸光一深,“公主……”

    嬴华庭周身衣衫头发仍然端庄明艳,看得出这内惩院并未苛待与她,至多也只是换了个地方禁足罢了,只是比起早几日瘦了几分,走出那黑黝黝的廊道之时拿手遮了遮眼睛,适应一瞬之后才朝沈苏姀弯了弯唇,“难为你来接我。”

    沈苏姀手上拿着件披风,上前为她披在身上,“这算什么,十殿下和你七哥本也要来,是我将他们阻了,眼下先回漪兰殿去沐浴,好好吃些东西休息一下才是。”

    嬴华庭定定站着,却是道,“我想先去看看皇祖母。”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一滞,看着她坚定的眸子只好点点头,不远处有专门来接嬴华庭的玉辇,二人上了马车,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面色有些担忧,那内惩院虽然不至于让嬴华庭吃苦,可这十多日一个人被关着,无论如何心里上必定是受了几分煎熬的。

    沈苏姀想了想才道,“华庭,太后娘娘她……”

    沈苏姀欲言又止,嬴华庭已道,“我知道,七哥送了消息与我。”

    沈苏姀抿了抿唇再不多说,嬴华庭眯着眸子看着沈苏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一日她到底如何冲撞了皇帝无人知晓,然而皇帝行事如此却至少能表明他对苏阀的态度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嬴华庭经此一事,心底怎能不明白几分。

    沈苏姀瞧她这模样不由得一笑,好似没有多想一般,只摇了摇头道,“你什么都不必对我说,我们先去看看太后娘娘,我早前和你说过我想要安稳大婚的,因此苏阀案子的卷宗我都让展狄封存了,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他虽然送了消息给你,可是太后那里具体的情状你还是不知,太后的癔症只记得起七八年前的事了,竟将我错认了,我们哄她说你去了皇寺为她祈福,待会子见到她你可千万莫要漏了陷才好。”

    嬴华庭弯了弯唇角默然下来,沈苏姀深深的看了她片刻,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发苦,那一日嬴纵说她失了斗志,其实失了斗志的不是她,而是嬴华庭,沈苏姀浅吸口气将车辇之中放着的小点心拿给嬴华庭,嬴华庭默默的吃了两块,整个人恹恹的叫人看着有些心疼。

    沈苏姀明白嬴华庭此刻的心境,与她自己而言,再如何凶险的战场她也不怕,也无畏,哪怕是到了君临,几大权阀焉耆王族,亦或是面对昭武帝,她再如何纠结沉痛悔恨反省,可心底却总是存着一股子大仇当报不可手软的意识,公道走不通,那她就替天行道,可若有朝一日她的敌人变成了自己的父亲……

    沈苏姀在心底摇了摇头,再恨再怒,她也是下不去那个手的,血浓于水,无人可出离其外,嬴华庭此刻必定纠结于此,而嬴纵再狠辣果决再和昭武帝没有父子之情,他终究也不是能弑父悖德之人!从前她一心忠正,他亦非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之人,只是在权术政治之上,他比她比苏阀看的更为通透罢了,沈苏姀心底一叹,她看的如此清楚,连迁怒都变难。

    玉辇没多时便到了寿康宫之前,沈苏姀和嬴华庭齐齐下车一路往内殿去,路嬷嬷早早就站在殿门口等着,见她二人来了赶忙福身做礼,口中笑着道,“太后知道公主好来早早就等着了,待会子见了太后公主可要……”

    说着便眼眶一红,嬴华庭故作轻松的一笑,拍了拍路嬷嬷的手,“嬷嬷放心,我省的。”

    路嬷嬷点了点头,带着两人往里头去,陆氏正靠在临窗的矮榻之上发着怔,不出几日,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此刻梳了个一丝不苟的云髻,斜斜插着一只银钗,她们进来的脚步声并不轻,可却是等她们走到陆氏身边她才反应过来,双眸微眯迷蒙的看了沈苏姀几人一眼,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嬴华庭的身上,唇角一弯,“华庭,你终于回来了!”

    这语声有些缓慢,再无往常圣慈太后该有的气势,嬴华庭眼角一抹水光一闪,盈盈一拜笑起来,“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前阵子生病,华庭专门到皇寺去为皇祖母祈福呢,这不,眼下皇祖母已然好了,可见孙女的祈福还是有用的,皇祖母……”

    嬴华庭坐在了陆氏身边,陆氏笑着点头拉着她的手不放,满是皱纹的手覆上了她的面颊,口中迟迟道,“怎么圆镜不曾好好待你?哀家怎么瞧着你瘦了许多呢!”

    嬴华庭鼻头一酸,就快说不出话来,沈苏姀站在一旁不由笑着接到,“那太后娘娘就吩咐御膳房的准备些公主喜欢吃的好好给公主补补如何?”

    陆氏顿时笑起来,看着路嬷嬷道,“怀珍,你去吩咐一声,今日让小五和华庭在哀家这里用膳,她们两个可是有许久不曾陪哀家一道用膳了。”

    路嬷嬷连忙应了,没多时午膳便准备好了,午膳安排在内室,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陆氏按照惯常的样子招呼沈苏姀和嬴华庭,一口一个华庭,一口一个小五,沈苏姀倒还没什么,嬴华庭几回红了眼,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又陪太后说了一会子话沈苏姀和嬴华庭才退出来,嬴华庭看了沈苏姀两眼,唇角一抿,“让你见笑了,皇祖母错认了你,倒是叫我想起了从前,少将军本是女儿身,却次次以男装示人,我彼时便想着何时能若今日这般,可一直不曾有机会,倘若苏阀尚在,少将军他眼下或许已寻得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归隐了。”

    沈苏姀淡笑不语,只是陪她上了玉辇准备回漪兰殿,嬴华庭便又看着她道,“少将军从前戎马半生,虽然过世之时只有十五岁,经历的却比旁的成年男子还要多,她不得已男扮女装为家族争功,心底却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待到婚姻嫁娶身份即将暴露之时便偷偷过继个旁支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子,等他承爵,而后‘病死’遁走,隐姓埋名找个无人可识风景如画的地方做个教书的先生,她早十五年本就过的疾苦,却不想连着微小夙愿都未达成。”

    嬴华庭静静说着,沈苏姀面上的笑意薄如云烟,待她说完之后才不置可否道,“世事皆是因果轮回,少将军前世过的辛苦,来世或许会过的安顺些,公主不必过执。”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忽然就痴笑出声,摇了摇头,语声有些发颤,“我猜,她来世也会过的不好,说到底……说到底是为皇家所累,是我,是我无用……”

    沈苏姀听得叹然,“公主当真过痴了,一切皆有命数。”

    嬴华庭听得怔了怔,“你的意思是会有报应吗?对,是该有报应……”

    沈苏姀见她这模样摇了摇头,掀帘往外头一看道,“漪兰殿到了,公主沐浴之后早日歇下,明日便是大公主出嫁之日,今夜里公主还可去见见大公主。”

    嬴华庭的眉头便皱了皱,“没想到最后父皇会让她嫁去北魏。”

    沈苏姀弯了弯唇,“既然她所求便是如此,公主何需替她感怀?”

    嬴华庭闻言一鄂,似乎不懂沈苏姀此话之意,沈苏姀却笑着不再多说,只道,“我还有事在身便不陪公主了,公主早点歇着吧,皇上两番对公主震怒,这几日公主万万克制。”

    嬴华庭闻言不由惨笑,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明白。”

    话音落定她便掀帘而出,对外头驾车的侍卫吩咐,“送洛阳候出宫。”

    沈苏姀坐在车内,轻轻的叹了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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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嬴华庭到了景仁宫的时候触目便是一大片的红艳喜色,见她忽然出现,景仁宫宫女们齐刷刷跪倒一大片,嬴华庭经了一下午的休养生息眼下已恢复了几分生气,便是心底郁郁,面上也还带着明朗笑意,一路免礼进了内室,正看到嬴华阳被一众宫人们簇拥着试喜服,大红的喜服件件精致的挂满了这内室,十多个宫女在嬴华阳身前身后忙碌,巨大的铜镜之中,嬴华阳清丽的容貌一时明艳妖娆,唇角的笑意更明灿灿的照人,竟然是嬴华庭从未见过的光彩夺目贵气逼人,粉拳微攥,到底是笑道,“大姐姐,我来看看你。”

    嬴华阳并未立时应声,只等着十多个宫女将她前后的衣饰收拾好之后才挥了挥手令她们退下,转身看嬴华庭一眼,口中道,“这几日,委屈妹妹了。”

    嬴华庭便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嬴华阳几眼,叹道,“姐姐穿上这身喜服,倒是华庭从未见过的明艳动人,相比北魏太子见了一定会欢喜。”

    此话一出,嬴华阳唇角的笑意便是一滞,对着铜镜抚了抚自己的前襟点头,“或许吧。”

    见她如此表现,嬴华庭不由生出了两分恻隐之心,看了嬴华阳一瞬才道,“大姐姐,你当真想要嫁去北魏吗?北魏那样远,那里的宫廷不比大秦的简单,大姐姐……”

    嬴华阳似乎没很多耐心听她说完,只一笑,“我可以有别的选择吗?”

    嬴华庭只觉她的语气透着苍凉无奈,还当她心底是不愿意的,当即便朝外头看了看道,“你当然有,大姐姐,只要你不愿意,今夜便逃出皇宫去,不必想父皇如何应对,随便找个宗室之女都好,外头许多人恋慕这北魏太子妃的尊贵,必定会抢着替你出嫁!”

    嬴华阳听到这话不由转过身来看了嬴华庭一眼,明艳的妆容早已将早前的柔婉之色掩盖,那素来透着乖顺的眸子更是含着两分逼人的微光,她看着嬴华庭,眼底透出两分不可思议,隐约的还有几分艳羡,良久才一笑,“华庭,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性子当真是好,什么都不用想只管顾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别说天家之人,便是普通百姓,又有几人能像你这样呢,皇祖母和父皇宠你,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只是逃出皇宫,呵,逃出去又如何?”

    嬴华庭听着这话心底有些不虞,可还是忍不住想将心底之话说出来,抿了抿唇便道,“逃出去,隐姓埋名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将来找个称心如意真正爱你的人嫁了,一辈子逍遥快活不用尔虞我诈不用勾心斗角,这样不好吗?”

    嬴华阳唇角的笑意便带上了两分讽刺,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嬴华庭所言皆是无稽之谈,嬴华庭看着她这幅表情深吸口气,“大姐姐,你这性子为何总是逆来顺受,父皇让你出嫁你就出嫁,且不知那北魏眼下兵荒马乱,那拓跋昀亦不是个省油的灯,你……”

    话说到一半,嬴华阳忽然抬手制止了她的话,画了长长眼线的凤眸一时生出两分微光,嬴华庭欲言又止,当真便住了口,嬴华阳缓缓转过眸光来看着她,语气透着几分冷意,“华庭,从前都是我听你说,眼下,终于换你听我说了……”

    嬴华庭听着这话眉头一挑,嬴华阳已勾唇看向了这满屋子的荣华瑰丽,“你说,外头有许多人恋慕那北魏太子妃的尊贵会争着嫁去北魏,可你难道没有想过,其实我想过的生活也是那人上人的尊荣无双?逃出皇宫,呵,我自小习惯了锦衣玉食,自小习惯了绫罗绸缎,习惯了这些好看的首饰,更习惯了仆从如云前后伺候,我喜欢十指不沾阳春水,更喜欢每日清晨都有一杯花蕊之上集来的晨露配上乌孙国进贡的血燕,出了宫,这些哪里来呢?”

    嬴华庭眼底露出两分愕然,看着眼前眉梢眼角都带着尊贵之气的嬴华阳恍若看着一个陌生人,她怎么想都不能将那个自小温柔乖巧从前被她反驳一句就会认错的大公主和眼前这人对上号,或许是她眼底的不可置信太过明显,嬴华阳又笑了笑,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语气一时有些哀凉,“你大概觉得很惊讶,早前那个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大公主怎会是眼下的我,其实我说的这些你也日日在享受,只是你从未放在眼里,因为你得来的太过容易,你的母妃是四妃之一,你的母族是六大权阀之一,你有疼爱你的哥哥,你的未婚夫亦是朝中俊杰,从你生下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站在云端享受膜拜,同是公主,你可知我为了一盏清晨的血燕要花多少心思在皇祖母那里?我的母妃薨逝,连灵幡都不能为她准备,凭什么呢?”

    话锋一转,嬴华阳又看向这屋子里的喜服,朝嬴华庭一笑,“看到了吗?足足十二套吉服,司针纺用了最好的云霓锦,还有那边,那些陪嫁之物,与早前贵妃立后大典所用的宝石同样的大小,我为了大秦和亲,史书之上会记下我的名字,我到北魏为太子妃,只要北魏和大秦交好一日,我便是北魏将来的皇后,我是大秦的长公主,我是生来便注定尊贵的,那些家世平平盼着娶一个公主封一个侯爵的世家子如何能做我的夫君?”

    嬴华阳说完这些话,嬴华庭怔怔的看着她整个人如坠冰窖,怔愣良久,才轻轻问一句,“你所求是无上的富贵,可是北魏宫中必定人心难测,整日里如履薄冰你岂会开怀?你母妃的一生你都看在眼里,这宫里的女人你都看在眼里,又有什么好的结果呢?”

    嬴华阳眼底幽光一闪,唇角紧抿成锋利的直线,“我的母妃,一生只知枯等不懂筹谋,等的容颜不在急病缠身,等的心如死灰不知争夺,正是将她这一生都看在眼里,我才更不会沦落到她这个地步,至于宫中别的女人,贪富贵更贪天家之人的真心,又岂会有一个好下场,而我不同,我只求富贵,自小便生在宫中,我不会织布纺纱不会烹茶煮汤,唯一会的,也不过是在深宫之中如何生存,无论我嫁去的北魏,是西楚,还是南煜,我都会富贵一生。”

    话音落定,她唇角微扬忽然漫出两分傲然的笑意,转头看嬴华庭,看清她的表情之后眉头一扬,“你的眼神之中竟然带着怜悯,华庭,若论起在宫中的生存,你只会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有朝一日皇祖母的宠爱不在,父皇的宽容不在,你只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亦或者,你会逃出宫去,嫁一个寻常的人家,相夫教子艰难度日,等被生活折磨的容颜不在青春尽逝,便只能看着夫君变心以泪洗面,如此,便是你大秦最受宠的二公主的一生!”

    嬴华庭眼底连怜悯也消散,剩下的只有漠然和平静,默然一瞬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论起这些生存之道,我大抵当真比不得你,今日之后或许再无相见之时,只望你保重吧。”

    嬴华阳唇边的笑意稍稍一散,唇角几动,却再说不出骄傲的话来,嬴华庭便对着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外头的宫人们齐齐一片恭送之声,嬴华阳眼底闪过两分幽光,看了看这满屋子金灿灿红艳艳的喜庆之意,低低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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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武帝三十五年七月二十八,大秦帝国长公主嬴华庭远嫁北魏为太子妃,其时帝都君临全城戒严城门全开,百官于天圣门外拜别,万民与圣德大道两侧跪送,尊贵的车辇并着见不到头的送亲队伍仿佛一抹流动的血色映红了整个君临城,沈苏姀并不在那拜别的百官之中,当宫内宫外一片热闹纷呈的时候,她正坐在天牢之中,窦准相比往日多了几分精神的靠在那低矮木板床之上,面对沈苏姀一片冰寒的目光还算得上平静……

    “大公主其人乃是三位公主之中心性最有忍性的,今日远嫁北魏必定也算得尝所愿,想必外头十分热闹吧,再过三月,侯爷和秦王的大婚想必定比今日还要来的盛大。”

    “我早已想到侯爷会来这一趟,只是侯爷比我想象之中来得晚,可见侯爷也是忍性极佳的,侯爷心底想必已经有了决定,老夫……只等侯爷处置了。”

    “倘若说秦王的弱点是侯爷,那么今上便没有弱点,侯爷无论如何都是斗不过今上的,何不如……何不如就做了秦王妃呢……”

    “秦王之势比侯爷想的大得多,若侯爷能心狠几分……”

    “老夫本早就该死,秦王不忍侯爷劳神才留下了老夫。”

    “窦烟和窦宣的性命全在秦王一念之间,还望侯爷手下留情。”

    “秦王身为嬴氏,圣旨之真假他岂有辩不出的……”

    窦准断断续续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落定,某一刻,沈苏姀终于听不下去的抬手制止,眸光微寒,“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我便会迁怒与秦王?”

    窦准闻言便无声笑了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沈苏姀眉头一挑,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你的确将死,不过该说的时候你未说,眼下你说的又怎能入得了我的心呢,今日来,只为一事。”

    沈苏姀站起身来,将一本崭新的册子拿到了窦准身边,又抬手拿过一旁的笔墨,口中之语略寒,“窦宣的命,窦烟的命,这一刻便在你的手上,这册子上的人,哪些当年做了什么事,你尽数标注出来,每一个人都不许错落,苏阀的案子上还有谁没有被暴露的,你也只管写出来,不要妄想作假,如你所言,秦王一念之间会如何做为很大程度上在我。”

    窦准看到那本册子的时候双眸一暗,接过沈苏姀手中的笔却半晌都没有动静,沈苏姀坐回原处唇角微弯,“将死之人,还有何顾虑呢?”

    窦准漠然一瞬,这才拿着笔写了起来,莎莎的声音落在寂静无声的牢房之中,无端的带着一股子刺鼻的血腥杀气,两刻钟之后,窦准才停了笔,沈苏姀走过去将那册子拿在手中看了看,翻看到最后一页之时眸光一狭,稍稍一顿,她将那一页撕了下来,走到角落的灯盏旁,拿出火石将那一页烧成了灰烬,窦准在旁看着,忽然笑了笑。

    沈苏姀不觉有他的将那学灰烬处理干净,又将笔墨回归远处,而后便转身朝外走去,窦准见之忽的一问,“侯爷既然可以对秦王既往不咎,又何言复仇呢?”

    沈苏姀脚步一顿,却也不过是一瞬,下一刻便头也不回的朝外走了出去,牢房之外展狄站在十多步之外等着,见她出来十分恭敬的迎了上来,沈苏姀想了想,道,“这牢房无需看管了,将他送回原来的黑牢去,太医院的药亦可断了。”

    展狄闻言一愣,而后便十分恭敬的应了一声。

    沈苏姀一路出了天牢大门,坐上了沈府的马车,落帘至极吩咐赵勤道,“走永安门。”

    赵勤应一声是,马车便徐徐动了起来,今日是嬴华阳的出嫁之日,天圣门之外有仪式,她自然不好走那里,只是这永安门……沈苏姀双眸微狭,忽然想到了回君临两年之后第一次入宫的那夜,那夜正是他大败焉耆得胜归来,天圣门百官相迎,可他却不走天圣反走了僻静的永安门,她那句话正巧也被他听了见,便是从那时起她就躲不开了……

    沈苏姀徐徐闭着眸子养神,没多久外头便有皇城禁卫军的盘问声响起,再然后便听到了嘈杂又热闹的街市热闹声,今日乃是嬴华阳出嫁,所有人都在议论适才所见的盛景,赵勤在外头轻声问一句,“侯爷,眼下是回沈府还是去王府呢?”

    沈苏姀狭了狭眸,“去王府。”

    赵勤笑着应了一声,马车方向一转朝秦王府驶去,到了王府之时嬴纵却在宫中参加送嬴华阳的仪式未归,府中只有明生和清远来迎,沈苏姀人至主殿等着,百无聊奈之下便朝书房而去,书案之上左右堆着两摞折子,大都是军中要送到宫中先经他之手的,一边是看过的一边是没看的,沈苏姀打眼一扫,欲走至那书案之后拿挂在墙上的裂天,却不想身子刚绕过那拐角之时袖子一个不慎将基本折子扫落在地,沈苏姀眉头一簇要去捡,却见那几本折子之间夹着个被拆开过的信封,沈苏姀只当是什么军情奏报,本打算和那几本折子放在一处便罢,可甫一将信封翻过来就看到了上头写着的几个字,定睛一看,那字迹竟是她认识的,沈苏姀指尖一颤,鬼使神差的将那信封之中的信取了出来……

    嬴纵刚入府便知沈苏姀来了,眸光一亮往主殿寻去,到了主殿进门的刹那他的脚步却又顿了住,似乎察觉到什么,豁然转身朝云烟湖的方向望过去,唇角一弯,内息提起,竟然就这般朝云烟湖边疾掠而去,府中辛夷花开得正艳,嬴纵一路踏着花枝而过,越是靠近云烟湖越是能听到剑气破风之声响起,双眸一眯,嬴纵呼吸一轻更快的掠了过去。

    只见那妖娆似火的花林之中,白衣墨发的纤细身影正将裂天舞的翩若惊鸿,盛放的花瓣被剑气带的簌簌而落,落地的花瓣又被她的内息卷起回绕在身子四周,伴着她轻盈的腾挪,和着她狂舞的墨发衣袂,妖精般的眯了嬴纵的眼,忽然,花林之中的人似乎发现了第二人的侵入,看也不看就回身一剑挑来!

    那一剑带着逼人的凌厉杀气,嬴纵眉头一挑不得不收了欣赏之意来闪避,沈苏姀剑运至一半便看清楚是他,不,应当说在他入林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他,这偌大的王府,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不经人同意便闯了进来呢,饶是如此,她的剑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为肃杀迫人,嬴纵避开第一剑,沈苏姀剑锋一转又刺了过来,嬴纵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生出两分纵容宠溺的笑意,面色从容的与她交上了手!

    白衣墨袍的二人伴着这漫天的花语过招,沈苏姀大抵多日不曾练剑,与嬴纵缠斗之时的招式竟然是又快又狠,见她有这样的兴致,嬴纵自然舍命陪君子,两人一来一去打的不亦乐乎,生生将容冽容飒合着府中的暗卫都惊了出来,待看清楚交手的是沈苏姀和嬴纵,众人的下巴不由都落在了地上,见嬴纵手中无剑,容飒一把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剑,大喝一声“主子”凌空扔了过去,嬴纵抬手接住,剑光一闪便和沈苏姀对了上!

    沈苏姀不存相让之意,嬴纵也并未掉以轻心,围观的众人只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缠斗近百招都分不出胜负不由得对沈苏姀的功夫有些咂舌,某一刻,沈苏姀手中之剑骤然加快,竟然直逼嬴纵命门而来,凌厉的煞气汹涌,那模样颇有一副不胜他不罢休的架势,嬴纵眉头一挑,剑花一挽迎了过去,沈苏姀如今的内力并比不上嬴纵,却胜在手握裂天,两人本该打个不分上下,可沈苏姀今日却似乎急于求成,一阵狠招伤不到他分毫,顿时内力一涌涌上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嬴纵一见眸光顿时一暗,拼着这内力之差便迎了上去!

    一时间云烟湖畔狂风大作,周遭的众人亦被那内力震得胸口发疼,十多招之后,忽然有一声清脆的兵戈相击之声,容飒尚未反应,挟着杀气的裂天已经朝他飞了过来,若非容冽在旁将他一推,今日必定就要命丧当场,这边还惊魂未定,那边风势一停,只听到嬴纵低喝一声道,“好端端的为何用那伤身的法子,不要命了?!”

    众人循声望去,嬴纵已将沈苏姀揽在了怀中,还要再看,嬴纵抬手一掷,容飒的剑又被飞了过来,容飒悬悬接住,知道不能再看,赶忙带着暗卫们退了下去。

    沈苏姀在嬴纵怀中剧烈的喘息,嬴纵牢牢盯着她的眸子,大掌握着她的手腕,源源不断的内息都被他送到了她体内,许是累极,沈苏姀徐徐闭着眸子由着他作弄,面上绯红一片,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嬴纵凶她一句她也不怕,看的嬴纵万分无奈,忽的将她打横抱起到了湖边亭中,口中道,“今日怎地起了这练剑的心思?瞧你适才那势头,与早前在天狼军大营里头那一场有何差,幸而不曾受内伤,否则必定饶不了你!”

    落座在石桌之前,嬴纵将沈苏姀放在了自己腿上,适才那一场酣畅淋漓,几乎夺走了她周身之力,眼下喘着气依偎着他,怎能叫嬴纵不心猿意马,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脸,口中低低道,“眼下知道难受了?本以为今日你当会进宫去,寻了半晌却不见你,回来的时候还去了沈府,谁知你还是不见,没想到一回府到先打上了……”

    嬴纵见她呼吸不再急促,说着话便靠近了些,就在快要吻上她的刹那,沈苏姀竟然头一转偎到了他胸前,虽然是靠的更近了,却是叫他吻了个空,嬴纵苦笑一瞬,摸着她绯红的面颊摇头,“一定要打赢我才好吗?可也不知早前是谁下不去手?”

    他低低说着,便吻在了她面上,沈苏姀并未再躲,却是不叫他吻到她唇上去,嬴纵经了适才那一场本就气血涌动,再加上她眼下面有几分艳色,更叫她呼吸有些急促,她故意磨着他他也不强迫,唇一转落在了她颈子上,刚吻上去她一把将自己的衣领抓了住,摆明了不许他乱来,嬴纵连番被拒委实有些不明,见她面有疲累也不勉强,只再度将她抱起朝主殿的方向走,沈苏姀老老实实窝在他怀中,双眸仍是闭着的。

    “想要让华庭回封地,还要她自己同意才好,此事你可和她提过?”

    此事他答应过她在嬴华阳出嫁之后要为嬴华庭筹谋,眼下正是践诺之时,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沈苏姀便睁了眸,一双墨瞳深不见底,好似藏着什么似得,看他一瞬摇了摇头,一转脸又靠在了他胸前,“还不曾和她说。”

    嬴纵觉得她今日不对劲,口中只道,“你的话她必定是会听得,若是她自己不愿,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无论如何,先知会一声她总是好的。”

    沈苏姀闷闷的“嗯”了一声,嬴纵看了看眼下暮色将至便道,“你多日不曾留在府中了,沈府那边可有急务?今夜可要留下?”

    沈苏姀一默,睁眸看了他一眼,她黑亮的眸子此刻浮着一层雾蒙蒙的暗沉,好似一道屏障似得挡住了她的探究,自上次之后她已多日不曾来王府,他委实有些想她的紧了,然而见她并未应声,嬴纵本以为她会拒绝,可过了一瞬她却又点了头,道,“自是留下”

    嬴纵唇角一弯,抱着她入了正殿。

    夜半,沈苏姀睁眸之时便看到嬴纵神色清明睡意全无的看着她,朝床帏之外一瞟,已是深夜时分,沈苏姀眉头微蹙,有些无奈道,“怎地还盯着我?不睡?”

    嬴纵揽她在怀,墨蓝色的眸子离得她更近了些,“觉得你有些不对。”

    沈苏姀笑开,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道,“怕我半夜跑了吗?”

    这话是他曾经说过的,眼下被她拿来用,他便点了点头,沈苏姀双眸微微一狭,“你盯着我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地就怕我跑了呢,莫非……你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嬴纵蹙眉,抵上了她的额,“此话怎讲?”

    沈苏姀白日里不许他亲吻,夜间他便规矩着不动她,眼下他又靠了上来,沈苏姀好似已经过了那个劲儿似得也未揽她,更是亲昵的抚着他的侧颈,“好端端的,你又怎会怕我跑掉,自然也只有一个可能了,让我想想,你对我,能做什么亏心之事……”

    嬴纵双眸微狭,迟疑一瞬才问,“是不是宁家郡主对你说了什么?”

    沈苏姀眼底露出恍然,“你知道了啊,宁家郡主她……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给我,为何来问我不去问她?你问她,难道她还会不答你?”

    嬴纵便狠狠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似笑非笑一声,“我心底有疑问,却去问旁人而不问你,你知道了会高兴?你心里当真这样想的?”

    沈苏姀吃疼的抿着唇,听着这话笑了笑,叹了口气以一副老实交代的口吻道,“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二公主被禁足,说明皇上对苏阀这个案子的看法并不积极,只怕你因为我是这个案子的主审而为我争功斡旋,到时候皇上必定也会迁怒与你,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说真的,宁家郡主对你委实尽心尽……唔……”

    嬴纵狠狠的吻了她一通,一双眸子快要迸出火来,“就因为这个这几天总是不对?今日实在忍不住了才对我刀剑相向?沈苏姀,你当真是好得很……”

    沈苏姀一口气尚未喘匀,灼热的吻再度铺天盖地砸了下来,想要推他,手还未动就已经被拉到了头顶,下一个,衣下已经有只大手钻了进去,专挑她受不住的地方撩拨,没出片刻她已经兵败如山倒,战场之上他和她之间胜负难定,可床第之间她却注定是败家,这个意识让沈苏姀懊恼不已,刚得了点呼吸的空余他又在她耳边警告,“从今往后离那些不相干的人远一点,再为别个的话故意折磨我我可不饶你……”

    沈苏姀一双眸子水光盈盈,鼻翼因为喘息湿漉漉的颤抖着,双唇嫣红而水润,叫人忍不住的想要的更多,正低下头去,沈苏姀已哑着声音道,“只晓得问罪与我,你自己呢,适才的话可还未……未说清楚,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嬴纵的动作便停了住,天穹一般的双眸悬在她咫尺之地,眼底跳动的火光一时都熄灭了,他定定看着她,唇角分明有了弧度,可眼底却又是一片深切,轻声问她,“倘若,倘若有朝一日我当真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你要如何?”

    沈苏姀面上还有余韵,却被他问的一怔,半晌才道,“你觉得我当如何呢?”

    嬴纵一笑,摸了摸她的脸,定住她腕子的手一松,忽然拉着她的右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就这么呼吸相闻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倘若有那一日,而你不能原谅,你就用裂天,从这里捅进去,便是要走,也要等我断了气、等我死了,你再走……”

    沈苏姀被嬴纵的话惊得双眸陡睁,他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柔柔的吻了下去。

    ·

    嬴华阳七月末从大秦出嫁,便代表着北魏和大秦正式结盟,两国本都是民富兵强,眼下结为一体,自然叫别家有些心急,西楚内乱频出最为危险,却又腾不出手来拉拢与谁,倒是南煜当先有了动静,南煜上一代皇帝乃是位女帝,不幸早逝之后并未留下血脉,眼下的这位皇帝乃是从宗室里头选出来的,据说尚未立后,此番南煜见北魏和大秦联姻,竟然也动了联姻的念头,又从宗室里头选了两位郡主出来,竟是兵分两路分别往大秦和北魏而去。

    然而北魏已有了太子妃,只剩下一位二皇子,北魏既然已经有了异国太子妃,再留下一位异国王妃自然不妥,因此南煜北魏联姻成功的可能性便极小,再看大秦,留在君临的两位皇子之中忠亲王有了侧妃,感情甚笃,而秦王又已被指婚,怎么看大秦一行也是希望渺茫,香词送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沈苏姀看了看便不予理会,反倒是有些担心西楚。

    然而她和沐沉早有约定,并不许沐沉向她送西楚消息,因而对那边也委实不清楚情状,然而有沐沉在,她到底是安心的,这边厢便将心思放在了绣嫁衣之上,再加上八月十三便是沈菀萝的出嫁之日,即便再不过问,总有些事情要她拍板,二老爷沈平早已病的不省人事,沈君心离开之后沈苏姀已命人将其送到了皇城外的沈家别院之中,眼下这府中的长辈,便也只剩下祠堂之中的沈王氏了,至于那位二夫人的下落,在沈苏姀的有意不闻不问之下早已无人关心,偌大的沈府,全都指着沈苏姀过活,当然,除了日日往宫中丽嫔处跑的沈鸢芙,对此,沈苏姀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便也随了她去!

    这一日沈苏姀正在偏厅之内临湖做绣,香词忽然走了进来,眸光微沉的道,“主子,刑部的人在外头求见,说是窦准死在了天牢里头,请您去看看。”

    这样大的消息沈苏姀听着却面色平静,手中的针线半分不乱,只问一句,“怎么死的?”

    香词回想一番道,“那刑部的小吏说窦准被关进黑牢里头之后又被断了药,日日痛不欲生,几次先自我了断都不成,后来实在是绝食加上失血过多才没救过来,主子……”

    沈苏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让那人回去,就说此事交给展大人按照寻常死囚自裁论处,不用让我去看了,对了,那西岐驰不是还未对那欲图国家军器之罪招供?提醒展大人,西岐家全族都已被流放,这个主犯却还未写出一份证词来委实不妥,应当可以用刑了,唔,再提醒一句,那个焉耆的被挖了眼珠的副将,不用留着了。”

    香词闻言有些讶异,看了沈苏姀一瞬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一转身,却见内室门口悄无声息站着道人影,她眸色一垂,赶忙行礼,“给王爷请安。”

    沈苏姀这才从那云霓锦上抬起头来,侧眸一看笑意有些无奈,“怎地站那也不出声?”

    嬴纵抬步走了进来,扫了眼香词,“去做你主子吩咐的事吧。”

    香词应声而走,嬴纵便站在了沈苏姀身后看他刺绣,沈苏姀又绣了两针觉得不妥,转头看他一眼,笑道,“你是因为得了窦准死了的消息来看我的?怕我觉得可惜?那你自然也早知道送窦准入黑牢的消息是我下的,他那样的人,最后用这种死法结束自己,也算得上屈辱了,应当能给步天骑的兄弟们几分安慰了吧。”

    沈苏姀徐徐说着,说完这话一笑又转过身去飞针走线,嬴纵却看着她若有所思,她那日里说封了苏阀案子的卷宗不再查了,他只当她是觉得累了一时之言,可没想到她当真这样做了,不仅做了,眼下这表情还这般的云淡风轻,她对此事无动于衷,一心为了他们大婚而忙碌,这本是一件叫他觉的万分高兴的事,可不止怎地,眼下他竟是开心不起来。

    “你想让西岐驰死?”

    嬴纵轻声问一句,沈苏姀想也不想便点了头,“对。”

    眉头一皱,嬴纵看着她的侧脸道,“从前你不是这样想……”

    沈苏姀失笑,摇摇头道,“不是的,从苏阀出事的那一刻起,没有哪一刻我没想着让这些万恶之人以最残酷的方式死去,从前是我天真,妄图以公道换公道,眼下我没了对那名声的负累,自然能用这样直接的法子报仇,也算给地底下的那些冤魂有个交代。”

    话音落定,嬴纵久久不语,沈苏姀便放下手中针线拉了他在一旁落座,为他斟上一杯清茶才道,“如果我早些换个想法行事,大抵眼下早就大仇已报了,不过也没什么要紧,因果报应,该死的人总会死的不是吗?”

    见嬴纵面色沉暗,沈苏姀不由得一笑,“怎么?觉得我这样不好?”

    嬴纵摇了摇头,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并非觉得不好,只是……”

    “只是不喜欢看我妄造杀孽?”

    沈苏姀笑着接一句,嬴纵没有说话,却是默认了,沈苏姀一叹,端起那杯清茶凑到他唇边喂他,“杀孽我造的不少了,反正眼下又不曾经我之手,不算什么。”

    嬴纵就着那茶盏饮了一口,忽然又问,“你让沐萧回来了?”

    沈苏姀恻恻的眯了眯眸子,“容飒是不是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报告与你?”

    嬴纵笑了笑,语声放软了些,“只是随口一提。”

    沈苏姀便冷哼一声,“他的主子要大婚,他怎能置身事外?他哥哥被我调走,他到底还是受不住布衣百姓的悠闲日子,连着几月都送信来说要来我身边待着,我想了想也觉得他那性子放在那些生意人之间不妥当,便应了他,眼下他便住在客院的,你要见他?”

    嬴纵闻言有些失笑,“自然不必,你想怎样就怎样,他是你的人。”

    沈苏姀便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道,“你上次给我用的那个去疤痕的药可还有?你知道他脸上的伤,我要给治一治,他那嗓子眼下是没法子了,可惜的很……”

    她语声有些低沉,嬴纵便道,“待会子便让容飒回王府取来,定能治好他的脸。”

    沈苏姀点了点头,看着他并未再说什么,坐了片刻便拉着他看她已经绣好的纹样,并蒂莲花榴绽百子鸳鸯交颈富贵牡丹……大红的云霓锦上皆是喜庆吉利的生动图案,映的她眸似星辰面若桃李,嬴纵转头看着沈苏姀面上恬然的笑意,几乎就以为她当真不究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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