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的嘴角还带着一抹残余的血渍,半干未干,红色的血挂在惨白的脸上,更加鲜明,

    她愣了,沒想到赵岚居然决定饶自己一命,就在刚刚,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眼看着情郎一手环抱着自己,采薇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娇羞,唇边也带起了幸福的微笑,

    然而,一直站在旁边的采蕙,却一眼就见到了赵岑的手心里好像多了一截银亮,她定睛一瞧,脸色顿时大变,

    “二姐姐,小心,”

    采蕙大喊一声,却是晚了,

    赵岑用嘴唇贴着采薇的脸颊,柔声道:“你知道了我的太多秘密,你必须死,我知道,你爱我,那么,就用这种方式來好好爱我吧,只有这样,你的性命才有意义……”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采薇的胸房,

    采苓和采菲也已经飞身而至,眼看着采薇从赵岑的怀中徐徐倒下,嘴角泌出一缕鲜血,她似乎还无法相信,她最爱的男人亲手杀死了自己,

    采薇往日里美丽的一双大眼睛,吃惊又费力地盯着胸口那把已经沒入了三分之二的匕首,

    她还想再说什么,只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

    沒有人知道,一个人在濒死的时候,脑子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就像沒人知道,此刻,在采薇的心中,是后悔,是不甘,是满足,还是……而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赵岚同样一惊,她沒有想到,赵岑如今已经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她已经决定放过采薇,念在主仆一场,相伴多年,所以打算让他带走她,从此以后,彼此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未料到,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杀了她,

    “你……你好狠的心……”

    赵岚死死盯着赵岑的双眼,脱口而出道,

    他只是扯过一旁的丝帕,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求仁得仁,她一心为我,总说愿意为我去死,那我便成全了她,她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赵岑的话,令抱着采薇尸身的三姐妹,齐齐地抬起头,怒视着他,可无人敢说话,忤逆太子,同样是死罪,还要株连家人,

    在宫中行走多年,三个人都知道,何时该闭上嘴,静静地做一个哑巴,

    “是奴婢教妹无方,如今采薇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采苓重重地磕头,低泣着,垂首向赵岑“道谢”,

    她日夜担心的事情,终于在今晚发生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她的二妹,为自己愚蠢的爱情,付上了生命的代价,

    这便是宫中的爱情,这便是爱上一个禽|兽的下场,

    赵岑丝毫不理会采苓的话,他只是在意,在废后这件事上,赵岚是什么态度,

    “岚儿,我有要事同你商量,”

    他笑吟吟地看着赵岚,心中满是久别重逢之后的喜悦,而对于采薇的死,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蹙眉,不悦地答道:“我和你沒有什么好谈的,”

    赵岑似乎早已料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难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做一个被废的公主,眼下便有一个机会,能让你走出这里,洗刷掉多年來的耻辱……”

    赵岚的眉眼微微一动,

    她想了想,让采苓把这里收拾了,然后让赵岑和自己前往内殿,并吩咐,不许其他人打扰,

    *****

    皇后中宫,为了避暑,一到夏天,每过两个时辰,便有两两三三的小太监提來大桶的冰块,为宫中降温,

    是以,外面虽然艳阳高照,可许皇后的宫殿里却是凉爽舒适,

    宫里的冰块并不多,每日也有限,所以,能不能用冰块,能用多少冰块,都是各宫是否得|宠|的证明,

    后宫之中便是这样,越好,才越好,

    赵岚自从走进來,便信步由缰地打量着皇后宫中的陈设,

    她记得,上一次來这里,还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大概她当时只有六、七岁吧跟随着已经是贵妃的云雅,一起來给皇后请安,

    不知何故,那天,云雅挨了皇后的一个耳光,

    皇帝得知之后,龙颜大怒,

    他的贤淑皇后,竟然亲手打了他最|宠|爱的嫔妃,这在赵渊看來,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所以他虽然愤怒,却还是亲自过來,问明原因,

    哪知道,一向温柔的皇后只是跪在地上,只肯领罪,却不肯多说一句其他的话,

    以至于多年过去了,许皇后因为什么动手打了当时风头正劲的云贵妃,无人得知,

    或许,只有她们两个自己才知道吧,

    也是从那一次开始,赵渊特地免了云雅每天早上去给许皇后请安的这一项规矩,其实就算不免,云雅贪睡,也动辄不去,众妃虽私下里不悦,可也无人敢说什么,这一回皇帝亲口发话,其余人等更是无人再敢赘言,只是好奇,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一次來到许皇后的宫殿,赵岚也不禁想起了这一段尘封的往事,

    她原本甚至早已忘了这件事,如今,睹物思人,难免又拂去了记忆上蒙着的那一层厚厚的灰尘,

    可是,任凭赵岚怎么回想,她都不记得当天的经过是什么样的了,

    正想着,许皇后已经搭着菀芝的手,从内殿里走了出來,在赵岚的身后站定,似乎正在打量着她,

    赵岚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连忙转身,

    一对上她的眼睛,许皇后就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伸手,抓着菀芝的手,方才站稳了,

    “你的脸……”

    须臾,许皇后好不容易才平静下來,伸出手指着赵岚,尖尖的黄金指套对着她的脸颊,

    赵岚摸摸脸,声音哀戚道:“夜里被烛火烫到了,留了疤,”

    她表面上期期艾艾,其实心头却感到无比的畅快:看來这人皮面具果然好用,这么近的距离,又借着光,连心细如发的许皇后都未能看出來端倪,还真的以为她毁了容呢,

    许皇后口中啧啧,半真半假地嗔怒道:“这些个太医院里的都不想活命了吗,连长公主被烫伤了都无人去应诊,当真该死,你们这些底下人也统统不要伺候了,居然沒有一个來禀报本宫的,”

    一旁的菀芝立即跪倒,连呼“娘娘饶命”,

    赵岚不动声色,只是看着她主仆二人演戏,许皇后一见面便这样,急于撇清,已经很能说明问題了,

    想当年,云雅获罪,一向宅心仁厚的皇后可是连半句求情的话都沒有说,还唯恐她不死绝,特地嘱咐太监,又给还沒彻底咽气儿的云雅灌了一碗毒药,硬生生让她痛苦地死去,

    “不要怕,本宫有生肌玉露膏,只消多涂抹上十次八次,定然能让你的肌肤恢复如初,”

    许皇后见赵岚不说话,故作亲热地拉了她的手,往一旁的矮榻上走去,

    因为当年云雅太过得|宠|,赵岚同其他妃嫔所生的皇子公主不同,从未称呼过许皇后为“母后”,见面只称她为“皇后娘娘”,与其他人无异,

    许皇后心有不悦,几次在赵渊面前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听得烦了,赵渊便道,她还只是一个奶娃娃,你身为一国之母,万民表率,难道还要同个孩子一般见识不成,

    于是,赵岚长到如今,哪怕生母已死,却依旧不喊她一声“母后”,

    许皇后坐下,挥退伺候的众人,就连最为心腹的菀芝也遣散出去,她这才勉强稳定心绪,看向赵岚,

    看得出,这几年的囚禁生活,她过得有些寒酸,一袭八成新的葱绿色纱衣,罩着月白色长裙,虽是清清爽爽,可也着实不符合燮国公主的身份,

    再看赵岚的头上发间,几点零星装饰藏于青丝之中,即便是各宫主子身边的心腹宫女,怕是也要比之再珠光宝气一些,

    许皇后心里明白,上面的态度,决定着下面的态度,

    云雅因谋逆罪被赐死,她的女儿虽然活下來,可风头却已不再,那些管事嬷嬷太监,少不了要落井下石,吃穿用度上,必定是百般苛刻,

    这么一想,许皇后忽然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充满了把握,

    而赵岚只是佯装什么都不知,沉默地立在一边,

    她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性,

    在拾云殿里度过了那么多个孤寂清冷的夜晚,她不信,如今已经快要自身难保的许皇后,能够捱得过自己,

    果然,见赵岚一言不发,等了一会儿,许皇后坐不住了,

    她再次拉过赵岚的手,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辈一样,将她再次端详了一遍,这才柔声开口道:“去年,宁国退婚的事情,你受委屈了,本宫虽是六宫之主,然而前堂的事情,毕竟不容我一个女子置喙,大燮和宁国近年來虽然表面交好,可两国边境摩擦也一直不断,为此,你父皇一直头痛……”

    说罢,她像是怕赵岚不相信一样,还抽出丝帕,沾了沾眼角,

    赵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为人子女,不能替父母排忧解难,着实是不孝,若是能让父皇展眉,岚便沒有什么委屈受不得,皇后娘娘言重了,退婚之事,我且忘了,就当做了个梦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许皇后连连点头,一再夸她懂事,

    “好孩子,不枉我今日把你叫來,实不相瞒,本宫的亲二哥央求本宫,给他的儿子指一桩婚事,本宫思來想去,这宫中适龄未嫁的公主郡主们,都不及你的聪明伶俐,所以……”

    许皇后抿唇一笑,点到为止,

    赵岚却是在心头冷笑,想让我管你叫姑母,以为让我招了你许家的驸马爷,我就能甘心情愿地帮你保住后位,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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