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远再一次站直身体。沉默地看着那个正在朝自己缓缓走來的女人。

    她穿着高跟鞋。走在铺满石砖的地上。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很响亮。打破了墓园内的寂静。

    他用了几秒钟的时间认出來了这个女人。意识到她是谁之后。林行远并沒有给予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唯一疑惑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來人是傅锦凉。

    显然。她是有备而來。手中同样抱着一束白色的花。

    沒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來到墓园。除非是亲自前來凭吊故去的人。

    她走到夜澜安的墓碑前。缓缓站定。然后把花束摆在一旁。站起身。双手合十。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傅锦凉的声音很低。因此。和她尚有一段距离的林行远并沒有听清。

    等到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放下手。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语气里多了一丝惊讶。

    “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林行远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和宠天戈之间的纠缠。他不愿意和这种太精明的女人打交道。所以只是朝着傅锦凉微微一颔首。

    “你好。”

    对于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显然。傅锦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赏。

    男人她见多了。有高傲自大的。也有奴颜卑膝的。但是像眼前这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正常回应的却不多。

    “怪不得夜澜安对你死心塌地的。你确实有吸引女人的资本。”

    傅锦凉轻笑一声。如是说道。

    对于不熟悉的男女來说。这样的话听起來。不免有些轻佻。林行远自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而心花怒放。相反。他更加清楚。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于是。林行远客气地说道:“既然你是來看安安的。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说完。他迈步就要走。

    沒想到。傅锦凉忽然唤住他:“林先生。请留步。”

    他微微蹙眉。然而对方已经率先开口。自己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好像胆小到以为人家要吃了自己似的。唯恐避之不及。

    “我想。你知道我是谁吧。我不是一个自负的女人。不过。拜那个男人所赐。中海还是有不少人认识我的。那场逃婚。着实令我‘大出风头’。不是吗。”

    傅锦凉自嘲地笑道。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习惯用那件极其丢脸的事情來开自己的玩笑了。有的时候。抢先嘲讽自己。反而令别人不好再继续嘲讽。她深谙此道。

    “李太太说笑了。听说你准备在中海投资。祝你旗开得胜。”

    林行远又是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说道。

    这下子。傅锦凉眼底的欣赏神色更浓了几分。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林行远。稍有疑惑:“听说。你离开中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你是怎么知道我……”

    他并不撒谎。平静开口:“我在为蒋成诩打工。他现在是我的老板。”

    傅锦凉恍然大悟:“怪不得。原來是‘蒋狐狸’啊。那男人老奸巨猾的。当然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了。”

    听见她当面说出自己老板的绰号。林行远也不禁弯起嘴角。低下头。尴尬地咳了两声。以示掩饰。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傅锦凉忽然再次开口:“我和你妻子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坦白说。一开始和她做朋友。我们彼此都心怀鬼胎的。她呢。很爱很爱你。怕有狐狸精抢走你。我呢。迫切地需要和宠家联姻。也不想让别的女人抢走我的未婚夫。本來。我倒是希望你和夜婴宁搞在一起。这样一來。宠天戈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不屑再和别的男人共享一个女人了。和我的婚事自然也就成了。不过……”

    她的话锋忽然一转。眼神再次落在林行远的身上。确定他是否在认真听自己的话。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夜婴宁对你沒什么兴趣。林先生。恕我直言。要是和别的男人比起來。或许你相当优秀。可惜。碰上的是宠天戈。就只能惜败了。但夜澜安对你却是真心实意的。所以我也很感慨。想帮助她。得到你的心。一來二去。我们也算是慢慢熟悉起來。哎。但是。她后來却……”

    傅锦凉故意在这里停下來。微微叹息一声。好像在为夜澜安感到一阵惋惜似的。

    林行远一直在听。见她不说话了。他也叹了一口气:“她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也是个固执的孩子。在我心里。其实一直拿她当妹妹……”

    她冷笑一声:“你们男人是不是总想玩哥哥妹妹那一套。你会娶你的妹妹吗。”

    他被问得一愣。无言以对。

    “你为了那个女人。一直冷落她的时候。怎么沒有把她当妹妹疼一疼。算了。我又不是來做道德卫士的。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傅锦凉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保养得宜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苍凉。

    夜澜安死掉的消息。她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的。虽然对这个愚蠢的女人沒有多少好感。然而。傅锦凉毕竟在她的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

    所以。她今天抽空來拜祭夜澜安。却沒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林行远。

    真的是天意。天意。

    “李太太。我替安安谢谢你來看她。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林行远再一次要走。

    傅锦凉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锐利。她看向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道宠天戈的儿子是谁的吗。”

    虽然宠天戈一直把宠靖瑄保护得很好。甚至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不代表着沒有人知道。尤其。傅锦凉是一开始就知道夜婴宁怀孕的若干人之一。自然是瞒不过她。

    “翻旧账沒有意义。何况。她已经死了。何必呢。”

    林行远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以免露出马脚。

    “死了。”

    傅锦凉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是啊。香港警方不是从那辆坠崖的车子里找到了烧焦的尸体。也做了dna核对吗。证实里面的那具女尸就是她。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请你理解。”

    林行远正色道。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对这件事有些避讳似的。

    “是吗。”

    傅锦凉又是一声尖尖的冷笑。笑声令人有些不舒服。尤其。这里是墓园。本就安静得可怕。任何的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无限制放大。听得吓人。

    她低下头。好像要找什么似的。

    林行远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他什么都沒有说。只是用一种防备的眼神看向傅锦凉。

    她把一个文件袋抓在手中。抬起头來。一脸讥讽的表情。

    “我原本还在想。和谁第一个分享这个大消息。看來。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是你。林先生。既然有缘在这里见面。那我们就当着夜澜安的面。看看我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吧。”

    说完。傅锦凉走上前。把手里的文件袋塞给了林行远。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本能地想要拒绝。

    “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你以为。只要你不看。事情就能瞒得住吗。还不如索性看一看。多有趣啊。”

    她一挑眉。声音里带着威胁。

    林行远只好接过來。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一沓纸。还有几张照片。

    打印纸上密密麻麻地都是文字。看样子。应该是从网络上摘取下來的一段段文字。他匆匆扫了一眼。上面标注的日期都是几年前。接下來是一些带有人像的图片。因为大部分都是偷|拍。所以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能够看出來五官长相。再然后就是几张比较清晰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林行远再熟悉不过。正是荣甜。现在的荣甜。

    “不得不说。现在的整容技术已经越來越厉害了。两个只是眉眼有些相像的女人。只要敢在脸上动刀子。看上去也能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这位荣氏的千金从小就被送到国外读书。本身也是个爱美人士。频频微整。所以呢。这一招瞒天过海。外加一招偷梁换柱。玩得可真是好啊。”

    顿了顿。傅锦凉又笑着说道:“可惜。脸怎么变。手臂上的几颗痣的位置总不会变吧。你可以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几年前。香港的狗仔队拍到过新年回港过年的荣小姐和朋友一起去酒吧玩。她当时的左手臂上是有几颗挨着很近的痣的。但现在的这位可沒有。别告诉我。荣小姐爱美到连手臂的痣都要点掉。”

    她伸出手。指了指林行远手上的照片。十分笃定。

    “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行远继续装傻。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傅锦凉怎么这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按理來说。她不至于这么聪明。

    “你不明白不要紧。等我去把她和那小孩儿的dna报告拿到手。你想不明白都不行了呢。真残酷。哎。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让媒体知道了。我想。那就真的是天翻地覆了……”

    傅锦凉啧啧有声。一脸向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