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梁眼神一变,猛地站起来:“怎么回事?”

    他站的太急,问的又猛,不小心就气血上涌,咳嗽了几声,墨蓁慌忙起身扶住了他的手腕,一股真气输入,他才稍稍平复了些。她觉得南乔梁身体太差了,跟以前简直没的比,先将刺杀他的那个刺客在心里转了一千八百个弯儿,刺了三千六百刀,然后想着明日就将墨玉清提溜到宫里来,好好的给他看看。

    那小子医术绝,还没他治不好的病。

    “太子与人起了争执,被推了一把,落了水,眼下发了高烧,已经传了太医,连太后都惊动了,皇后让奴才来禀报陛下。”

    南乔梁好不容易不咳了,眉梢一掀,“谁人这么大胆?”

    他心里觉得不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那小内侍下一句话就道,“是陛下带回来的那个小公……”

    南乔梁脸色一变,一边猛咳一边怒喝:“住嘴!”所有人目光看向他,他又咳嗽了几声,“不用说了!朕自己去看看!”又道,“宴席散了吧。”转头对墨蓁说,“你先回去,咳咳……”

    底下臣子们想着兴许是因为太子落水,陛下担心所以才这么失态,墨蓁盯着南乔梁,微微眯起眼,觉得他刚才反应有点异常,她笑道:“臣同陛下一起去看看罢。”

    南乔梁挥了挥手,“不用了,朕自己去就好。你先回去。”

    笑话,他可答应了墨小天绝对不让墨蓁找到他,要不然,他君无戏言不说,那小子还得被打烂屁股。

    他相信墨蓁是下得了这个狠手的。

    不过他也交代了,让那小子在他寝宫中好好待着,怎么会和太子缠到一块?不过想想也是,那小子皮,跟墨蓁小时候一样,这宫里有没有其他人敢对太子不敬,除了这小子,还能有谁敢将太子推下水?刚才那小内侍口无遮拦,差点就说出来了,回去定要好好的打一顿!

    小内侍要是晓得他现在想法,肯定要欲哭无泪。他是皇后宫里的人,也不晓得那小公子是谁呀?

    南乔梁赶快就走了,墨蓁倒也没有跟上去,众臣告退之后三三两两的离开,南乔渊依旧坐在自己席位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南乔慕问了一句:“阿蓁,可要走了?”

    南乔渊脸立马黑了。

    他发现,所有人都能够名正言顺的跟墨蓁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顺便吃两把豆腐,那臭女人的男女之防意识实在是少的可怜,那可怜的一点还被用在了他身上。他呢?摸个小手还得偷偷摸摸的,要是有人在场,墨蓁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

    墨蓁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要破口大骂,别人跟她名正言顺的勾肩搭背,也没勾到床上去啊。

    墨蓁在原地踱了几步,然后看着南乔慕道:“不然你先回去?”

    她有点放心不下,心里也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促使她一定要跟过去看看。

    南乔慕并不赞同,“阿蓁,已经晚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言下之意是,别管太多闲事。

    宫中多阴私,太子之位很多人都惦记着,南乔梁除了太子,还有另外三个皇子,除去最小的两个一个三岁一个才出生不久,尚有四皇子,乃德昭贵妃所生,背倚傅氏。傅氏一族对太子之位也是虎视眈眈,太子落水,牵扯甚多,墨蓁才刚回来,他委实不希望她牵扯到这里面去。

    墨蓁却不是会听人劝的,只是她也知道南乔慕是为了她好,也不好拒绝的太过,犹豫良久方道:“我就去看一眼,我总觉得不对劲。”

    至于哪里不对劲,她却想不出来,所以才想要跟去看看,她对自己轻功很有信心,就算是被人发现了,群臣弹劾她,还真能弹劾出一条淫、乱后宫的罪名?

    南乔渊酸酸的想,瞧这语气多温柔,这态度多诚恳,还隐隐有点哀求的意味,难道墨蓁的狠心从来都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南乔慕也不劝了,应道:“我在宫门处等你,可快些,晚了宫门就要落锁了。”

    墨蓁下一刻就不见了。

    南乔渊含笑吟吟的道:“二哥,可要弟弟送您?”

    南乔慕不动声色的一笑,“劳烦三弟了。”

    南乔梁离开没多久,还未到皇后的昭阳宫,冷不防对身后跟着的名少冗一条命令下去:“提高警惕,看见墨蓁,立刻就给朕叉出宫去!”

    多年前,时是太子的南乔梁将墨蓁的一举一动算的死死的,多年后,尊贵的皇帝陛下照样能将她算的死死的。

    想跟着?行!拿本事来!

    就算不是为了墨小天的屁股,他也想要好好的惩罚她,这没良心的小混蛋,生了个儿子都不告诉他!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名少冗领命而去。

    这位皇帝御前禁军统领,对自己的本事太过放心,墨蓁再厉害,也不可能从他的布防下进来,虽然他对皇帝的命令很是好奇,但在御前待久了,认准了一条,皇帝的命令,别多话,乖乖去办就是。

    他就是凭这个升上来的。

    然而他低估了墨蓁的本事。

    皇帝陛下也低估了墨蓁的本事。他想着那小混蛋武功高,却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那小混蛋的武功比以前高了不知道多少。

    墨小天就是个例证。

    里昭阳宫还有一段距离,南乔梁就停下了脚步,因为前面十几个太监围着一个小子,手里拿着绳子,小子一条腿踢飞一个,一拳头揍下一个,没多久就全放倒了,最后踩着一个太监的背,往前轻飘飘的飞了一段,落地之后猛地往前冲,抬头看见他,招手大叫:“伯伯救我!您娘子要杀我!”

    南乔梁咳了咳。

    这混小子,谁教的?

    哦,墨蓁。还真是墨蓁能教出来的。瞧这混小子刚才那轻便的,灵巧的,满长安这个年纪左右的少年郎都找不出一个身手这个好的。

    昨天从他换下来的靴子里,他看见了一柄匕首,那匕首不算精美,却很锋利,上面有腥味,一看就是沾过血的,他立刻又放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墨蓁那个脑袋,能将自家儿子教成什么样子,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墨小天已经快冲到了他跟前,他微微一笑,张开双臂,正等着他撞进他怀里。那小子却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的刹住了身形,因刹的太猛,摔了个狗啃泥。他一愣,还当他是绊倒,正想上前去扶,墨小天去猛地又跳了起来,朝反方向跑去,跑到那堆刚刚爬起来手里还拿着绳子的太监跟前,嘶声裂肺痛不欲生的喊:“你们绑了我吧!绑了我吧!我跟你们走!你们杀了我吧!求求你们了!”

    南乔梁一个踉跄:“……”

    顾顺慌忙扶住,盯着墨小天也是一副呆愣模样。

    南乔梁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看见,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扯自己袖子:“陛下,陛下……”

    声音里有恐慌。

    他不耐烦的回头怒斥:“慌张什……”

    他也恐慌了。

    前面一株大树顶上,正轻飘飘的坐着一个人。

    那人程盘坐姿势,一手放在膝上,一手正托着下巴,看着下面某个正哭的惊天动地求别人把他绑了的小子。

    小子深知大祸临头,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立在那里不敢再动,南乔梁一边想墨蓁本事真不是盖的,瞧这皮小子乖顺的。一边问那一群太监:“这是在干什么?拿着绳子来绑人,还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成何体统!”

    墨蓁从树上飘下来,幽魂一般的飘到南乔梁身边,顾顺立刻带人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的位置留给她。

    皇帝陛下感觉到脖子上一阵一阵的凉意,却还是硬撑着站在那里,墨小天虽然想逃走,但也晓得逃不走,只好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讨好的扶起他爹一只手,姿态跟顾顺没有两样。

    太监总管瞄着,眼角狠狠一抽搐。

    那群被问话的小太监被墨蓁吓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可皇帝问话却不能不答,为首的一个上前躬身道:“回禀陛下,奴才奉皇后谕令,将这大逆不道推太子落水的奴才给绑了。”

    他们都是皇后宫中的人,皇帝寝宫多了一个小公子的事,只有寥寥几个知晓,脸名少冗都不知道,何况是他们。

    南乔梁眯眼厉喝:“是吗?这是安靖王的幼子,今日随其进宫,朕见了很是喜欢,正打算下旨册封其为世子。”他佯装疑惑道,“今日世子一直在朕宫中待着,何时与太子起了争执?”

    周围一群人愕然不已。

    安靖王?是谁?

    哦。墨蓁。

    安靖王的幼子?那可真尊贵。

    等等,墨蓁?墨蓁的……儿子?

    墨蓁也会有儿子!

    这孩子的娘是谁?!

    墨蓁也愕然的看着他。

    这货脑子没病吧?

    世子?册封世子?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念头啊?脑子里都是浆糊吧?还是心慌了啊?

    以为这样就能逃掉她的怒火了?

    好家伙的,她儿子丢了,进宫前她还一直担忧着,南乔渊那货没消息传来,没成想就在宫里窝着?!

    打死她都不信南乔梁看见墨小天的脸会猜不出来这小子是她儿子!

    陛下一点都不心慌,相反,他还很生气。

    你瞒了朕你生了儿子这件事朕还没跟你算账,你拿这一脸愤怒的表情盯着朕是哪来的底气?

    那答话的太监忍不住道:“可是陛下,这,这个……这位世子……”可是把您儿子给推到湖里面去了,而且还是太子!没道理你不管自家儿子,却袒护别人家的儿子吧?

    墨蓁低头,看着墨小天道:“怎么回事?我一日不管你,你就闯祸!”

    墨小天甚委屈:“我没有。”

    “为什么要推太子落水?”

    这事要穿出去,可无法善终。

    墨小天更委屈:“他把我当太监,让我跪倒地上让他骑!跪也就跪吗,爹你也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跪一下又少不了一块皮,他人多,我打不过…可谁让他说我没爹没娘了!他说我没娘我也就认了!可他说我没爹!我就不能忍了!我爹还活的好好的,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他就是太子,也不能诅咒你呀……”

    墨蓁:“……”

    什么叫做没娘你也就认了,我是苛待你了还是怎么了?

    南乔梁嘴角一弯,立刻又压了下去。

    墨蓁又道:“那你也不能推太子下水!知不知道这是要杀头的!”

    墨小天骨气铮铮道:“士可杀!不可辱!再说了,我哪晓得他那么不经推,我瞧着他比我还大两岁,以为他比我还厉害呢,哪知道我那么轻轻一推,三分力还没使出来,他就落水了!怎么能怨我……还有,这大热天的,掉进水里还能凉快一下,我下雪的时候还跳过水呢,他也太不争气了,居然还发烧了……”

    墨蓁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南乔梁脸色有点不好看,深觉他这个当皇帝的面子全都丢光了,还是丢在一个小屁孩身上,却碍于墨蓁,不好斥责,加上担忧太子情况,只好对她道:“你先带他回去,朕去皇后宫中看看。”

    墨蓁讪讪的笑,不敢再说什么,前面突然有人通报,说是太后请陛下及安靖王立刻到皇后昭阳宫。

    南乔梁一挑眉,想是太后听到这里的消息派人来催了。

    太后的话,皇帝不好抗拒,却也知道墨蓁若是去了太后肯定不会放过,扔坚定道:“带小天回去。”

    “陛下?”墨蓁不愿,太后跟皇帝的关系有点微妙,她生怕他自己一人会为难。

    “朕知道该怎么做!你先回去!”说罢带人就走了。

    墨蓁心知南乔梁做了决定就不许人反对,只好作罢,想着他皇帝当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连太后和皇后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不过太子……

    太子落了水,发了高烧,眼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真出了事……

    想到这,她就牙疼,瞪着墨小天的眸子满是怒火,这混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那可是太子,是南乔梁的儿子,她虽然跟皇后关系不好,但看在南乔梁面上,对她儿子还是看顾的!

    她提着墨小天的耳朵,一边往回走一边狠狠骂道:“你这个不安分的臭小子!一回来就给你爹惹事!我三天不打你!你就皮痒痒是吧!”

    墨小天哎哎的叫:“轻点!轻点!爹爹爹!爹——”

    到宫门口的时候,她猛地想起一件事,南乔慕还在那等着呢!

    她看到宫门外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唰一下看向身边的小子,小子也抬头唰一下的看向她。

    墨蓁:“你看我做什么!”

    墨小天:“那你看我做什么!”

    前面马车一撩开,有人惊喜的探出头来:“啊小子还真是你,你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墨蓁:“……”

    墨小天把自己耳朵从他爹手里收回来,唰一下往前冲,冲到了马车里面,将南乔渊扑了一个满怀。

    墨蓁眼睛直抽抽,小混蛋!装什么亲热!不就是怕挨揍吗!

    还有!南乔慕呢!

    南乔渊却惊喜非常,抱着墨小天又掐又摸的,无视墨小天不满的眼神,还亲了几口,然后冲她招手,“快点上来。”

    墨蓁却不动,冷眼睨着他,这货高兴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他又不知道这是他儿子,用得着做这种亲热模样?做给谁看的?她可不相信什么父子连心血缘至深的!那是狗屁!

    她倒觉得这货像是爱屋及乌。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她惊悚了一下。爱?屋?及?乌?

    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第一个字上面了。

    她认真的想了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很是恶寒的表情,浑身抖了抖,更加不愿意上他的马车了。

    里面一个父,一个子,再加上一个她。

    一家三口。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她又惊悚了一下。

    前方南乔渊还在冲她招手,此刻虽然无人,可宫门口还远远的守着禁卫,她只得上去,上去第一句话,就将南乔渊喜形于色的表情给消灭了:“二哥呢?”

    南乔渊伸脚往她小腿上踢了一记,不悦道:“回去了啊。”

    墨蓁也不计较被他踢了的事,犹自坐下,等马车启动,才道:“你又做手脚了吧?”

    三殿下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南乔慕本来是要等她的,奈何他以放心不下为名一直留着,长篇大幅的说墨蓁的坏话,他家二哥一开始还没动静,后来忍不住争辩了几句,发现争辩不过之后又沉默着生闷气,最后忍无可忍,率先离开。

    他顺理成章的留下来。

    墨蓁也懒的问了,生怕肝疼,又与他计较起另外一件事来,“你刚才说什么还真是你?你早就知道小天在宫里?”说着就横眉竖目,“你敢瞒着我!”

    墨小天在南乔渊怀里缩着脑袋装睡。

    南乔渊立刻举手表忠心:“没有。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听说皇兄前两天带了个小公子回宫里,还让他住在自己寝宫,我觉得好奇,就……”

    就什么,他没说。墨蓁却听的分明,墨小天在宫中,南乔梁肯定不会让别人知道,那清楚的只有几个亲信,南乔渊的听说,只怕也是从这几个亲信中的某一个那里听到的。

    这是奸细。

    她垂目,想着改天一定要好好观察,顺便将这个奸细给拔了。

    她完全也不想想,南乔渊敢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就代表他不想瞒她,或者说他想把自己一切都渐渐的在她面前坦承,她要真拔了,还真对不住人家一番情意。

    “其实吧,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谁让你丢下我一个。”

    三殿下又道。他听说的时候正巧要进宫,就想着在马车上同她说了,谁知道她这么没良心,丢下他一个,他一时赌气,就什么都不说了。

    墨蓁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南乔渊又凑过去道:“不过宫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蓁将一切同他说了,他先表示了一下惊叹,“世子?皇兄真是大方。”又继续道,“这事明日要传出去,可就热闹了,太子向来体弱,宫中什么样子你也知道,皇后将他护的跟什么似的,要是太子没事,那还好说,要是出了事,太后和皇后怕是不会放过你。”

    墨蓁懒洋洋道,“我已经做好了被人弹劾的准备。该来的,总是要来,该面对的,也总要面对,有些人正等着抓我把柄,不是吗?太子怎么样,他们未必关心。”

    南乔渊已经凑到了她身边,正贴着她耳朵笑道:“那有些人里,可不包括我。”

    下面伸出一只小手,按着他脑袋推到一边,墨小天睡得迷迷糊糊,却又清清楚楚的道:“别靠近我爹!爹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