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蓁经常失眠。

    这次照样失眠。

    只是失眠的原因不详。

    其实也算不上不详,她自南乔渊处落荒而逃,逃回自己居处时已是满身大汗,连衣服都没想起脱就跳到了床上,捞过被子就要睡觉。

    她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梦,这梦太噩了些,她有些承受不住,想着睡醒了就好了,可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噗通噗通乱响,响的她自己心烦意乱,将南乔渊骂了一千八百遍。

    要不是他昏着都不安分,她此刻哪会碾转反侧不成眠?

    昏了就昏了罢,那就有点病人的自觉不行吗?还说什么话!

    说了也就说了罢,咱也不限制您说话自由,可您瞧瞧您说的什么啊?

    叽里咕噜的说的都什么意思?

    要是当时有别人,肯定会生出误会来的,虽然误会神马的,咱也不是那么在意,但误会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没有就没有不是……

    就算当时没别人,可我还在啊,那话让我听了,也会生出误会的,什么想不想离不离开始乱终弃的,哪有那回事……

    好好的作甚污人清白?

    墨蓁翻来覆去睡不成眠,脑子乱糟糟的,她把手往心口按了按,想让它跳的正常一点,可按来按去,它还是跳的不正常。

    噗通、噗通、噗通……

    她猛地一拍额头!

    停!

    打住!

    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直挺挺的坐起来,先唾弃了自己一句。

    墨蓁啊墨蓁!你什么时候也会像那些千金小姐一般胡思乱想了?

    说不定人家说的话,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呢?

    对呀,南乔渊是什么人,别人不了解你还不了解吗?他有多讨厌你你还不知道吗?他天天想着怎么把你踢得远远的永不再见就好你不也是挺讨厌他的吗?

    对的,是这样没错,南乔渊讨厌你。

    他讨厌你,所以那话肯定不是跟她说的。说不定是他认错了人,说不定他认识的人里,爷有个人跟她是同名不同字的,他叫错了而已……

    她想自欺欺人,却又发觉这世上不可能再有其他女人能够跟她一样干出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来……

    她捂着脑袋,几乎快发了疯。

    话既然是跟她说的,那其中意思是什么?

    她或许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潜意识里有本能的抗拒,从而不愿深想,所以此刻她昏天暗地的想着说辞,好为他一番不正常的话开脱,也好给自己开脱。

    想了半天,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

    对了。

    南乔渊不是中了毒吗?

    对了。

    他不是受了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吗?

    对呀!

    因为他受了伤,中了毒,昏迷不醒,所以神志不清,说的肯定是胡话!

    胡话都是做不得真的!

    对!

    就是这样没错!

    胡话!

    她堂堂安靖王殿下,竟然为了一番胡话失眠,这要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么一想,她就轻松多了。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才发现已近黎明,忙躺了下去,捞过被子就睡。

    梦里却有一个人,死死抓着她的手,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呢喃:“阿蓁,你别走……留下来……”

    “阿蓁,我很想你……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阿蓁,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很……”

    她大汗淋漓的醒过来。

    靠!

    第二天正午时她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在众人面前,神色惨谈。南乔慕见状关心道:“阿蓁昨夜没睡好?”

    她含糊了一句:“嗯,我认床。”绝口不提南乔渊。

    南乔慕却主动跟她说了:“神医说,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三弟就会醒过来。”

    墨蓁的心情顿时糟糕到极点,冷哼一声:“什么神医不神医的,你太看得起他了。”

    包括神医在内的人都很无语,那句话的重点不在这里好吗?将军您太能避重就轻了。

    南乔慕顿了一下,无奈道:“阿蓁,我知道你不喜欢三弟,但你们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也是一起长大的,你瞧,三弟昨天还给你挡了剑,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众人点头称是,所以将军您为何就是不肯对三殿下好一点呢?

    一说起这个,墨蓁糟糕到极点的心情又重了几分,是啊,那魂淡昨天还给她挡了剑呢?挡什么挡啊,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再加上昨晚那不正常的话,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吗?

    她重重一哼,以表达她此刻难以言喻的愤慨:“我又没让他挡!死了活该!”

    死了她就不会心烦了!

    某个护犊子的护卫也重重一哼。

    亏得他昨晚看见她还以为这女人良心发现了,哪知道还是这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主子啊,您究竟喜欢她哪一点啊!

    他主子若是醒着,肯定要咆哮一句,老子要是知道喜欢她哪一点早就改了好么!

    南乔渊还真醒了。

    一帮子人立刻簇拥着神医进去,墨蓁磨磨蹭蹭的留在最后,想进去看看,却更想溜之大吉,南乔慕眼尖,唤住她道:“阿蓁,怎么了?”

    她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没事啊。”

    “那就进去啊。”

    “哦……啊,那个……好吧。”

    神医一边打量着南乔渊的好容色,一边查看他的情况,护犊子的护卫催了三四次,才换来他不耐烦的一句:“醒了就没事了,急什么,把剩下的毒驱出来就好了!你再催,再催,信不信我不治了啊……你们一大帮人在这里做什么,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啊,还有,我让你们熬的药呢,还不快点端进来……”

    南乔渊目光在诸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没耐心去辨认他们的表情,径自将视线落到墨蓁脸上,看见她没事,神色一喜。

    墨蓁正和南乔慕站在一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了一句:“醒了啊。”

    然后转身就走了。

    他眼底光芒一黯。

    南乔慕看了看墨蓁,说话的时候已经半转了身:“三弟既然醒了,那就好好休息罢,为兄改日再来看你。”

    说吧就追墨蓁而去。

    轻歌抖着手指指着墨蓁:“这女人!这女人!”

    叶璃拍了拍他肩膀,却没有说些什么,转头看着南乔渊:“三殿,现在感觉怎么样?”

    南乔渊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疼,尤其心口处,疼的更加厉害,可似乎是疼的麻木了,他闭上眼,留下干巴巴的一句:“没事。”

    墨玉清娃娃脸上的大眼睛从这个脸上扫到那个脸上,从那个脸上扫到这个脸上,最后腹诽了句:一群莫名其妙的神经病。

    南乔慕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墨蓁身影,问过一旁的侍卫,才知道墨蓁出去了。

    南乔慕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墨蓁身影,问过一旁的侍卫,才知道墨蓁出去了。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待在一个茶楼里听书听得正出神,他觉得像墨蓁这样的人都能听的进去的话本子肯定是非常吸引人的,便也听了一听。

    听完了之后却不觉得有多吸引人,那话本子说的不过是两个自小长大的冤家相爱相杀的故事,两个自小就不对盘的人打打闹闹,最后居然闹到一块去了。他听听也就罢了,并不放在心上,走过去却见墨蓁还在出神,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

    墨蓁正想着那说书人一句“不是冤家不聚头”,联想到她和南乔渊身上可不就是个冤家,接着万分唾弃,他们两个是实实在在的冤家,亦即仇人,什么时候落得一个因为相爱所以相杀?突然眼前一晃,猛然醒神,看到南乔慕,长舒了一口气。

    南乔慕在她旁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结果摸下来一手冷汗,蹙眉问:“你怎么了?”

    墨蓁哪里能让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忙道:“没怎么啊。我就在这里坐坐,坐坐,顺便听书打发一下时间。”

    “我是问你为什么出来,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这个啊。”墨蓁难得磨蹭,“我就是出来看看,总是闲着也太无聊了。”

    南乔慕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闲着无聊?他家三弟刚醒呢,这人就出来了,要说没猫腻,他可不信。

    可这猫腻,他要是直问的话,墨蓁肯定不说,他还不如自己想。

    他看着墨蓁不自在的脸色,想着莫不是因为三弟救了她,这小子难得良心大发,心里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愧疚,却又因为和他家三弟敌对多年,拉不下脸面,又不好意思面对他,所以才出来躲着?

    他觉得这个说法说得通。

    可问题是,墨蓁她是个知道不好意思的人吗?

    不是。

    不过墨蓁既然不说,他也不会逼她,重要的是他逼也逼不出来,与其被她恼羞成怒赶走,还不如安安静静的陪她坐着。

    墨蓁借口想喝茶,所以两个人一直喝到晚上,期间如厕数次不谈。

    墨蓁借口想要尝尝本地美食,所以夜幕降临后,两个人搜罗了小吃街上的各色美食,吃到胃里再也装不下,吃到墨蓁胃疼,吃到各家收摊,南乔慕催她回去,她扶着墙吐了个稀里哗啦。

    他担心她,拉着她就要回去让神医看看,她借口想要欣赏一下本地夜色,所以两个人对着空旷无人的大街走了一个又一个来回。

    直到三更之后,墨蓁再也找不到一个借口,只要怏怏的跟他回去,心里庆幸这天够晚了,南乔渊受了伤,应该早就睡了。

    结果回去之后,她被人告知,尊贵的天家三殿下到现在都拒不喝药。

    墨玉清表情恨恨的:“你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别人辛辛苦苦的熬的药,他不喝就不喝罢,有必要掀翻吗?有必要吗?有吗?啊?!”

    他平生最恨别人浪费药材了。

    那死孩子死活不肯喝药也太让人操心了!他们好话都说尽了!就知道在那装死,一动也不动的!

    本来还应该针炙祛毒的,结果他万分不配合!

    身为一个大夫,他表示非常不喜欢这个病人!

    墨蓁觉得胃又疼了。

    三殿下好像傲娇毛病又犯了!

    南乔慕蹙眉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发什么脾气!他不想要命了是不是!不喝!不喝就给他灌进去!”

    灌进去?!

    谁敢!

    这两个大佬不在,这里就南乔渊最大,知府大人都得点头哈腰的站着,渊王殿下说不喝,谁敢逼他?

    某个护犊子的护卫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墨蓁的手:“将军啊,算小的求您了,您去劝劝……哦不对,您去刺激刺激主子罢?别人的话主子可能会听,但您的话他绝对不会听的,您让他做什么,他肯定不会做的,您不让他做的,他是死了都要做的啊……”

    南乔渊那性子,的确是不好伺候。

    南乔慕也觉得可行,对墨蓁道:“阿蓁要不你就委屈一下?”

    轻歌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什么叫委屈?他家主子才是委屈的那个好吗?

    墨蓁缓慢而有力的将轻歌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皮笑肉不笑:“这怎么行呢?你家主子现在啊,受了伤,中了毒,万万不可受刺激的,你们也知道,我这人说话不知轻重,别到时候刺激不成,反倒把人气昏过去了,这可就大发了,对不对?”

    轻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渐渐脱离,愣愣的看着墨蓁。

    将军啊,您昨晚不是还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主子么?怎么一夜过去,这态度就差了这么多?

    墨蓁继续道:“你也知道你主子那个人,很不好伺候,常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这里的下人啊,不知道他性子,伺候的难免不周到,这样好了,我找个他熟悉的人来伺候他,说不定他一开心,就会喝药了!”

    诸人狐疑的看着她,这里有南乔渊熟悉的人么?

    墨蓁说有,那就有。

    很快,那个熟悉的人就被接到了这里,送进了南乔渊的房间。

    轻歌和叶璃目瞪口呆的看着,织锦也不忍的别过头,主子啊,您这是想把人气死呢还是气死呢还是气死呢?

    房间里静默一刻,接着有怒吼声传出来:“墨蓁!你这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

    南乔慕惊慌的站起身想要进去查看,却被墨蓁拉住,安靖王殿下摇头晃脑的道:“瞧,中气十足……咦?”

    有人慌慌张张从里面奔了出来,脸色惨白,正是尺素。

    “殿下他,他……昏过去了……”

    墨蓁正张牙舞爪的手顿时停在半空,接收到四周或愤怒或疑惑或不赞同的目光,猛地咽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