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净亭的性子,大概是这样,有事情好商量,但你不能代替我做决定。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御姐的特性,理智,有主见,永远不会跟你大小声,总是细细柔柔,清清淡淡的讲着她的理解,想想就让人着迷。得承认,我无可救药的掉进了艾净亭唇角微扬的笑里,以至于总是不自觉的想起她,脚也总不由自主的走到窗前。

    像往常空无一人的二楼,盯着看了会,眼睛有些酸。爬上楼,坐在窗前,杯子里泡着茶,卷曲的茶叶,该伴着袅娜的白烟,可惜我家温度维持在2o摄氏度,以至于无法营造静谧的意境。喝一口茶,镜片上笼罩白雾,唇边的水渍,洗手间水龙头轻微的滴水声,时针一秒秒的转动,嗒,嗒,嗒。越来越长的时间被我用来放空,眼睛盯着窗外,却没有焦点,没有鸟儿,没有云,甚至没有风。

    我被这气氛扼住喉咙,张张嘴却寂静无声,尽管天还亮着,我却打开了灯。艾净亭的身影出现在窗口的刹那,我几乎落下两行热泪。手贴在玻璃上,呼出的气一点点覆盖在玻璃上,艾净亭的视线和我相遇,我紧张的闭住了气。艾净亭的眼睛里带着淡淡得笑意,似乎早就知道我在这里。

    窗上的哈气散去,我也差点憋死自己,咳了几下,大口喘着气,擦擦呛出的眼泪。抬头,那扇窗却空无一物,幻觉,吗。看看院子,艾净亭的车实实在在的停在那,抓起衣服,跑出门,冲进艾净亭家院子。门虚掩着,推开,心脏咚咚作响,踏进屋子,空气里弥漫着油漆的味道,地上铺着布、报纸,遮盖着地板。

    油漆工顾自的干着活,一楼没有艾净亭的影子。二楼,没有。三楼是类似阁楼的样式,连着屋顶露台,在还没烧地暖的时候,温度和屋外无异。抱着失望的念头向上,干净的白色墙壁,淡绿色榻榻米,没有吸顶灯,只有一块大大得玻璃,嵌在天花板上。光从上面洒下来,到屋子中央,艾净亭依旧不在这里。

    这里是唯一被打扫过的地方,我踏进屋子,低头看看鞋,好像有些失礼。楼梯旁边是扇门,打开就该是露台,我确信,这地方别墅得构造相差无几。意外的是,门的另一侧是玻璃的世界,艾净亭就站在那个世界里。我轻轻敲了三下门,一长,两短,艾净亭围着披肩,手环抱在身前,慢慢转过身,轻轻点头,那样子让我想抱住她。

    “不错的花房。”我像闯进世外桃源的入侵者,局促不安的讲着滑稽的话,玻璃房子里排列着花架,上面是很多我不认识的花。艾净亭拿着水壶,给绿色植物喷上水,阳光下显得青翠欲滴。她的手没有因我的话听下,唇角却弯了弯。

    “不错的开场白。”她放下水壶,莹白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细细的手链。那链子一闪一闪的折射着光,晃到我的眼睛,我用手挡住。“莫染,你这是一叶障目的意思?”她笑着问我。

    ……我被艾净亭噎的讲不出话,这是在怪我独自闯上来?“额,我在楼下转了一圈,没看到,然后就……顺着楼梯来这了。”我尽量让自己无辜一点,艾净亭却没有讲话,淡淡的看着我,“要不……我下去?”我挠挠头。

    艾净亭笑着摇摇头,走到花架那边,坐下,我才注意到那边放着桌子和两把椅子,我也走过去,坐下,无视艾净亭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空气里的花香混上阳光的味道让我昏昏欲睡,艾净亭的呼吸声很轻,却清晰可闻,像安眠曲。

    “莫染。”艾净亭声音轻轻的。

    “恩。”我迷迷糊糊的回答。

    “会感冒的。”她说。

    “不怕”我轻轻摇着头,之后花香被她发梢的香气替代,她轻轻弯着腰,挡住了我身前的阳光。她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我睁开眼,看到她的头发映着光,脸上淡淡的笑,我差一点就要吻过去,好在我把这动作换成了揉眼睛。艾净亭站起身,逆着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困了?”

    “不,只是太暖和。”我笑笑,摇摇头,然后起身,看着她的眼睛。

    “有一些花只能呆在温室里。”艾净亭顿了一下,“下去吧,油漆工该弄的差不多了。”她转身,紧了紧披肩。

    “艾净亭。”

    “恩。”

    “什么时候会搬过来。”我跟她身后,拉开门,走下楼梯。

    “你想我搬来?”她停住,站在下一节台阶看着我。我往下迈了一步,站在和她相同的地方。

    “是。”

    她笑笑,点点头,“我知道了。”

    油漆工离开了,留下一屋子刺目的烟,艾净亭送我到院子里。

    “过年后见。”她如是说。

    我点点头。靠在窗前看着艾净亭的车开出院子,喝了口冷却的茶,苦涩的味道弥漫在舌尖上。沉默了好久,下到地下室,打开灯。图样早就画好,也该动工了。刻累了,就坐在躺椅上晃晃,休息好了,就拍拍身上的木屑。雕刻,哪怕只是刻在纸上,都要求心静手稳,我像把自己泡在茶里,一点点下沉,躺在杯底看着晕黄的灯光。

    楼梯上响起的脚步声,清晰的敲门声,我不讲话,专注于刀下开出的花。门开了,来人静静站在那,等我刻完最后一笔。

    “又有相亲?”我看着来人,挑挑眉毛。柳逸走过来,帮我拍着身上的木屑。

    “我爸妈说过来看看叔叔阿姨,我就顺便问候下你,我的相亲好拍档傻了?”柳逸的动作让我想起艾净亭,一瞬间有些晃神,“想什么呢,直勾勾的看着我,莫不是沉溺于我的美色了?”柳逸说着冲我眨了下眼睛。

    “想起个人。”对于柳逸偶尔的不正经,我选择无视。

    “不用猜,净亭姐,是吧。”柳逸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你那直勾勾的眼神啊,啧啧,没救了,对了,你告白了吗?”

    我仔细思考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其实吧,你不告白,净亭姐估计也猜出了**分。要是告了白,也只不过是帮她佐证事实,倒是不会有什么帮助。以她的经历来看,你,不是最有钱的,不是最好看的,不是最有艺术气质和她最合拍的,也不是最会照顾人的。啧啧,风险和收益明显不成正比啊。”留意摇摇头,一脸惋惜,“就算是我,都不能帮你打赢啊。”

    我没讲话,看着柳逸。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莫小染同学,对于净亭姐的事,你了解多少。”

    “她姓艾,名净亭,大我十岁,离婚,经营一家陶艺会馆,是我爹朋友的妹妹。”我回答。我的语气应该是平淡的,我不太喜欢别人问我那些我不能确定的事情,但我会礼貌着回答完。感情这种事我讲过,不喜欢牵扯到第三个人,尽管柳逸是好心,我却拒绝她的好意。

    “柳逸,了解她的过去不能帮我赢得她,感情不是官司,我有了证据也不能攻破人心。分析,猜测,一步步诱使对方进入自己的话题,这些不合适。我不奢望能有个完美结局,但这段喜欢起码是纯粹的,是坦诚的,是我不用动用那些专业知识去小心揣测的。不能沉浸在一段关系里的原因,无非是该用心的地方,错用了大脑。”

    柳逸没说话,微微低着头,我突然间自责起来,我没理由也没资格向柳逸发火。时间静了很久。柳逸开口时,嗓子有些哑。

    “小染,我问这些,无非是怕你在这段感情里受到伤害,想告诉你些我知道的事,可能这些事会帮你想通一些问题,让你不那么纠结。看你在那刻着花,一下下都让我难过,我看得出你不快乐。喜欢艾净亭这件事压在你心上,你是笑着,你装着满不在乎,可你骗不了我,我看得到你在不安,你在害怕,小染,我心疼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走过去,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拽了拽,像小时候去超市时那样。

    “柳逸姐姐,我……不该发脾气。”我低着头,小声说。

    静了一会,传来噗嗤的笑声,柳逸狠狠地揉了揉我的头,然后叹了口气,“真是孩子大了,说不得啊。”

    我拽着她衣袖,看着她,“柳逸姐,艾净亭的事,我想听她自己告诉我,哪怕是会让我难过的事,这是对我这份喜欢的尊重,也是对她的。”

    “这样的小孩,净亭姐怎么可能不要。”柳逸摇摇头,笑笑,然后拉着我拽住她袖子的手。“走吧,上楼,我妈好久没见你了,耽误了这么久”

    晚上柳逸一家回去了,我坐在床上,她的话却在脑海里不停的绕,喜欢艾净亭的我是不快乐的,那么,为什么我要喜欢一件让我难过的事。思考必然是无果的,我的大脑乱成浆糊,索性走到院子,坐在秋千上,吱嘎吱嘎的摇晃着。月亮在天上,脚下是我的影子,却那么不像我。

    “孤独的人会变成自己的影子。”我这样发给艾净亭。

    “那就趁着月色出逃,去驯服黑夜。”她这样回答我。

    “晚安,艾净亭,记得关好百叶窗。”

    “如果夜晚溜进来,我会请她喝杯酒。晚安。”

    她懂我在讲什么,这事儿大概能伴我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