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个月的第一天,邵柯梵从舒真手中接过绝命丹的当月解药,当着她的面吃下去,不多说一句话,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回到齐铭宫,他将第一药师蔡掌风花了七个月时间炼出的另一颗解药吞进腹中。

    虽同样能解绝命丹的毒,但蔡掌风炼出的药却是使用不同的配方,并且能够彻底根除。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便可不受舒真半点控制。

    然而到了傍晚,一阵若利刃凌迟的剧痛袭来,皮肤表层和五脏六腑都疼得无以复加。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邵柯梵重重地跪了下去,单膝撑地,拼命不让身体倒下,扶住桌案的手青筋暴露,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忍住不让自己叫出来,却有一种惨叫的**从喉咙升起,他紧咬嘴唇,生生压制了下去。

    苍腾国的王,几乎没有受过伤,然而第一次就尝到人间至痛。

    怎么回事?他亲自监督蔡掌风炼出的解药一定是没有任何差错的。

    终于恍然大悟:绝命丹的解毒方式是以毒攻毒,解了绝命丹的的毒,舒真给的解药仍有毒,难怪痛苦是刀剑凌迟,而不是毒虫撕咬。

    解药的毒,亦是傍晚之后发作。

    不服她的解药即可,然而她要看到主人服下才肯走,如何能不服。

    她这一招,妙!

    但他绝不能去要求她要第二粒第九月的药。

    邵柯梵忍着痛苦,走到书橱旁,轻轻扣击书橱后墙壁上一个机关,一扇门在墙壁上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随着一个踉跄身影的进入,又轻轻合上。

    里面是一间充满药味的密室,一身黑袍,年近六十的药师蔡掌风正专心致志地磨药材,一见脸痛苦得几乎扭曲的国王摇摇晃晃地进来,不禁大惊失色,赶紧将他扶住。

    “王,草民练的解药没有作用吗?”老药师颤抖着手问。

    “是舒真给的解药有毒,犹如刀剑凌迟。”邵柯梵的眉头皱得更紧。

    “啊……解药有毒,该死,草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看到王痛苦的样子,药师悔恨不已,赶紧扶他到床上躺下。

    “请国君不要嫌弃草民的床简陋。”药师将邵柯梵垂下的一条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要解毒,是否只能忍受一个月,等待下一个月的解药,分析组成成分,再对症下药,炼制解毒的药丸。炼绝命丹的解药时,找千万药材就花了六个多月的时间,药材齐全,这次应该不会太费力气。”

    邵柯梵艰难地吐出一段话。

    忍受一个月,他已不能去议事,一定有人能够打探出他的情况,必导致宫乱,他国侵入。

    “这……现在也不是没办法,舒真给的解药应该还没有完全消解,王是否能够运功将剩余的逼出来?”

    邵柯梵坐起来,运功,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

    “哇……”一口黑色的鲜血吐出来,中央有半颗红色的药丸。

    药师如奉至宝地夹起来,放进一张黑纸上,然后取来一颗药丸,“这是最好的镇痛药,请王服下。”

    服下后,痛苦果然减轻了许多,余下的痛苦,凭他的武学修为,已经能做到泰然自若。

    “尽快炼出解药。”他淡淡地扫药师一眼。

    “草民自当尽心竭力。”

    蔡掌风聚精会神地观察了好一会,终于兴奋地道:“禀告王,有救!只需两天的时间配置汤药即可,喝下后自此对绝命丹的解药产生抗力,王再服舒真的解药,也不会再有什么影响。”

    “那自然最好!”邵柯梵幽幽地盯着密室灰色的顶部,“这件事,你要保密。”

    “草民一定守口如瓶。”

    服下镇痛药丸,早上依旧去国议宫议事,下午处理事务,晚上去陪简歆。

    然而,镇痛药丸无法压制的剩余痛苦依旧是凌迟之痛,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一片血肉模糊。

    第三天,两夜三天未眠的药师将辛苦熬制的汤药端到王的面前。

    “先放一边罢。”邵柯梵朝一旁摆摆手。

    “王是不放心草民熬的药?草民可以用性命担保。”忙碌了那么久,王却不喝,药师着急不已,又以为忠心受到怀疑。

    “辛苦你了。不是不信任你,等一下本王会喝的。”邵柯梵淡淡一笑。

    “那为何……”药师表示不解。

    “本王喜欢上这种痛苦了,痛得痛快!”

    “这……”药师再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邵柯梵才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凌迟的痛苦渐渐散去,身体恢复了正常的知觉。

    “王感觉如何?”好不容易等到王喝下汤药,药师急忙问。

    “很好!你就留在宫中罢,我会给你一个职位,你的亲人也可接来,享尽荣华富贵。”

    “多谢王。”药师激动万分,要不是废除跪礼,他早就跪了下去。

    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以防不测,万一绝命丹没有根除,他要他全家惨死。

    然而,也曾读过医书的他亲自监督,任是居心叵测的药师也不可能在他眼前炼出毒药来。

    日子一如既往,除了邵柯梵与老药师,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何等重大的事,也就没有人知道,一个刚达到高手级别的人,在那几天就可以杀了苍腾国君。

    邵柯梵的手轻轻叩击着桌面,嘴角挂着一丝笑容。

    之所以雇舒真,另有一个重要目的。

    两年的时间,她不但能够保障简歆的快乐,还可以解决掉无数他国高手。

    到真正交战的那天,他国真正能出手的,恐怕只有那些国王了罢。

    第十月的第一天,邵柯梵接过舒真手中的解药,照例当着她的面服下。

    傍晚之后,真的无事。

    舒真出手第一次之后,各国派遣的高手越来越多,伏易国甚至下张贴招高手入宫,随后,各国纷纷效仿。

    而苍腾也在加紧训练武卫队,除此之外,变化的,便是苍腾国君越来越膨胀的野心。

    一日,苍腾两名部将被杀。

    简歆首先想到舒真,突然记起自己并未放她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去看过尸体,是其他国家派人杀的,以后肯定还会再来。”邵柯梵若无其事地饮茶,似乎还有些期许。

    “你们,从不在乎人命。”简歆叹一口气,实在难以理解好杀戮的莽荒之渊,人命如蝼蚁。

    “一切靠实力说话,在你愿所属的阳世,恐怕也是如此罢。”茶水见低,苏蔓接过茶杯,将残渣倒掉,清洗内侧杯壁,再抓一点新茶叶放进去,倒上开水。

    用过的茶叶,他不用第二次。

    “可是……”简歆刚想说什么,邵柯梵止住她,“我保证你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人的命,也不比你苍腾国君的命低贱!”

    此话一出,邵柯梵举起的茶杯僵在空中,她以为他要生气,然而他仅是淡淡地道,“的确如此,但他们不够强大,同等价值的命,他们却没有相应的能力保护自己,所以该死。”

    “那还不是你施加的?”

    简歆忍无可忍,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他们就应该有能力来应对别人施加的威胁,天下本属于强者。”邵柯梵的嘴角扬起一抹讥诮。

    只是平静之下,忽然想到因她而忍受的绝命丹解药的痛苦,他仿佛又找回了那般凌迟的感觉。

    她总是指责他,却不想想,他究竟为她做了什么。

    “果然是莽荒之渊,莽荒,无边无际的荒凉,就如同你野心很大,但到底是冰冷的。”

    一怒之下,简歆头也不回地走进寝房。

    锡林郭勒大草原,美得那么纯净,如同人间天堂。而莽荒之渊,之所以莽荒,是因为躺了无数人的尸体罢,因此如同坟墓,生长无边无际的乱草。

    那大片大片的绿洲,不过是亡者鲜血所浇灌的,胜利者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