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这样想的?初一迟疑了一下,冷笑道:“你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吗?我心里想什么,和你一点关系都沒有,快点带我去取八卦神牌吧。【小说文学网】”

    白启不再回应,这丫头就跟他初次遇见的定心一样,只不过,定心在成长之中,这种执拗的性子渐渐褪去。而这丫头却不一样,她眼中都是仇恨,心魔让她不能正视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不敢承认自己其实也喜欢着鱼巧奉。

    至今他都无法完全读懂人心,太复杂了,他想,大概自己也沒多少时间去学习了吧?

    “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走到一扇石门前停了下來,白启转过身來望着初一,淡声道:“定一,你姐姐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你到现在还恨她吗?”

    初一唇边勾起嘲讽的笑,眼中染上微怒。

    “放心不下我?是怕我会违背她的临终遗训吧?是她让我无家可归,让我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女,我怎么可能不恨她!”

    白启瞧见她泪光闪闪却强装镇定,无奈地叹口气,背过身去打开石门,朝着鱼巧奉说:“那里面有龙氏一族设下的幻象,你们待会儿要当心,定要做到心无杂念,以免会触动机关,不过也别太担心,我会跟着你们一块儿进去的。”

    鱼巧奉二人迟疑了一下,一块儿步入那黑乎乎的石室里。当初一也跟着进去时,白启摊开手挡住了她,“你姐姐在另一边,你不去看看她吗?”

    话音刚落,石室的大门“嘭”的一声合上,初一大惊,双掌猛推石门,却无济于事。

    “白启,你安的什么心!你不带路,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从一进这山洞开始,他就故弄玄虚制造不安,实在太过诡异,她的警惕心又起,心知自己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却仍然不死心地拼上一拼。

    “我安什么心?”白启失笑,直言道:“我沒安什么心,只是不想让外人來吵闹我的妻子罢,定心她喜欢安静,太多人进去会打扰她的,放心吧,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若你执意认为我有什么坏心。”他凝眸瞪着她,淡然的蓝色双瞳忽地涌起阴寒,“我倒是真想让你们留下來给定心陪葬,有更多的人陪着她,她应该不会感到寂寞的。”

    “你……”初一心一跳,直觉地摸向布袋,“你果然是沒安什么好心。”

    “我沒安好心,但也沒坏心。”

    他的语气又恢复平淡,眸中阴冷渐渐掩去,他低头向白咏心道:“跟着姨母一块儿去见见你娘。”

    语毕,他走到一处石壁前,掌心轻抚,凹凸不平的山洞内壁忽然向两旁裂开,烟尘散去,她这才看清楚石室之内的景象。

    内室的光线极为明亮,橙红的光透过一人宽的石门照过來,黑暗的通道瞬间被映得一清

    二楚。借着光,她瞧见,方才经过的通道两旁都散落着人的骸骨,壁上还爬着鸡蛋大小的黑色肉虫,想必那些散乱的腿骨头骨便是被硕鼠给拖下來的。

    跟着白启进入石室,最为醒目的便是摆放在正中央的一副白玉石棺,石棺周围种着一圈花卉,花朵娇艳欲滴,就像是每天都有人來照应才会生长得这般繁茂。

    石室内部极为宽敞,左右两边各摆放着十副黑玉石棺,每一副上都雕刻着龙纹,唯独正中央的那一副除了与旁边那些一样有着龙纹雕刻,棺椁的四面还密密麻麻地刻着字。

    “两边的黑玉石棺里躺着的是龙氏一族历來的掌族巫女,不过,她们早就已经化为灰烬了,中间的,便是你姐姐。”白启指向那静静安放在花丛中间的龙纹石棺,眸中闪烁着细碎的柔光,“龙氏一族的掌族巫女离世之后,遗体一放入石棺便会烟消云散,若不是我用法力维持着你姐姐的肉身不腐,你现在也沒机会见到她了。”

    他走上前去,手掌按向棺盖,刹那间,白玉石棺连同四周的花草都跟着一起朝左侧移动了一丈远。

    石棺移开之后,初一瞧见,那原本放置棺椁的地方有一块方砖在慢慢地往下沉。

    “定心,我这么久都沒进來看你,你不会怪我吧?”白启微笑着移开棺盖,那沉重的白玉石正悬在他头顶上方。

    “你知道吗?心儿他沒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他现在是个男子汉了,就算我们不在他身边,他也会像人间的孩子一样成长的。”他湛蓝的双瞳之中,点点星光扩散开來,漾成一片微微颤动的湖水,“你最牵挂不下的妹妹,她也來了……定一,心儿,快点过來。”

    初一木讷地跟着白咏心走到石棺前,她不敢朝棺中看,在白咏心趴在棺木边沿痛哭流涕的时候,她固执地移开脸,竭力将这令人悲伤的哭声排除在外。

    “娘,爹说你听不到心儿的声音了,是不是真的?你跟以前一模一样,根本就是睡着了的样子,心儿不相信娘已经离开我了,娘你快点醒过來……”白咏心半截身子几乎都翻进去,他伸手抚了抚母亲的睡颜,在他印象中,她一点都沒有变过,永远都是他最美最美的娘,永远都是最心疼咏心,最善良最慈爱的娘,此刻她的模样,就像是太过劳累,睡得太沉了而已。

    白咏心不甘心,更加不愿相信爹爹的话,他摸着娘亲冰凉的脸颊,小小的手颤抖着,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滴落下來,一颗颗掉在娘亲的脸颊上。他瞧见,自己的眼泪与娘亲的肌肤接触的时候,竟都闪烁着微光。

    忽地,他似是瞧见了什么,急忙拉着白启。

    “爹,你看,娘的眼角是什么?”

    白启本不以为意,妻子的魂魄早已经跟随着之前的巫女们一块儿投入到八卦神牌之中了,他还指望她能复活吗?

    “爹,娘在流泪,娘能听到我说话。”

    儿子的惊呼让他神经忽地紧绷起來,背过身去的初一急忙转过去,朝棺中瞧去。

    “娘在哭,娘听到我的话了,爹,姨母,娘听得到,她沒死……”白咏心情绪异常激动,他抓起母亲的手,让那只寒凉如玉的手紧贴着自己的脸颊,“娘,你既然能听到心儿的声音,为什么还不醒來?娘做恶梦了吗?别害怕,心儿会保护娘的,爹在这里,姨母也在这里,我们都等着娘醒过來。”

    他抽抽搭搭地抱住龙定一的手不松开,白启倾身上前将他抱开,“心儿,你娘醒不过來了。”

    白启将他小小的身子搂进怀中,心底压抑的悲凉慢慢地升起,这孩子能让仅存一魄的妻子流泪,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心儿,你沒有娘,也会好好活下去的是不?”

    白咏心听到爹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紧紧抱住爹爹的腰,只是抽泣,却不再开口。

    初一视线扫过这对相对而泣的父子时,目光正巧与白启相撞,“八卦神牌在棺木里吗?”她直视着他,见他眸中闪过愤怒,她无端地畏惧起來,立即移开视线,左瞟又瞟,最终,落在安然入睡的龙定心面上。

    白皙的面庞和十多年前沒什么不同,一对柳叶黛眉微微蹙着,似是临死之前还留有遗憾。

    她直觉地抬起手,僵硬的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耳旁似乎有个声音不断地指示着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当指尖触到龙定心的眉心时,初一猛然间五感全失,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布,而方才那隐隐约约浮动的声音渐渐清晰起來。

    “姐姐,你瞧我抓了一条蚯蚓。”兴奋的童音中透着一点点惧怕,初一模模糊糊地瞧见闪烁的光圈之中,有个梳着双鬟髻的小姑娘捧着一团白布给另一个个头稍微高一些的小姑娘看。

    那梳着细长发辫的高个姑娘一把打掉了妹妹的手中的稀罕物,“这不是蚯蚓,这是蛇,当心它咬你,宝儿,你听姐姐的话不准去森林里,更加不准去祭坛和修炼道场。”

    眼前的交错的人影越发清晰了,只可惜那两姐妹的面容却依然模糊不清,初一看到那个被姐姐扔掉宝贝的小姑娘一点也不把姐姐的话放在心里,小小的身躯趴在地上,手肘撑着胖乎乎的小脸,摇头晃脑,有一搭沒一搭地背诵着姐姐教给她的歌谣------

    “小小船儿天上游,我和姐姐登长楼,长楼长楼不够高,摸不着我那小船头……”

    坐在石凳上的姑娘静静地望着天真的妹妹翘着脚丫子,兴致勃勃地背诵着家乡流传的童谣,不由得心也跟着那童谣飞到了远方。

    自从离开那个地方起,已经多久沒回去了呢?这里山路崎岖,四处皆被族中的长老用幻术设下陷阱、障碍,她曾用一整天的时间也沒能完全走出这里。

    陀螺山,一个令她感到厌恶,甚至憎恨的地方,每天面对的都是这群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她不知道他们活着是为了什么,更加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虽然她只有十二岁,却已经超出同龄人的冷静,有时候,她羡慕同龄孩子还能在爹娘的怀里撒娇,而她,已经过早地承担起与自己年龄和身份极为不符的重担。

    “阿爹的弓箭射猛虎,阿娘的双手绣春花……阿姐撑船采莲蓬,阿妹,阿妹……”

    妹妹还太小,离开爹娘的时候还不到一岁,如今,也有四岁了,身为姐姐,她必须得坚强,才能保护好妹妹不受任何人的伤害。这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她们姐妹两,若是不勇敢,沒人会出面替她们做主的。

    她从怀中摸出一条帕子递过去,“宝儿,这个拿好,上面刻着我们和爹娘的名字,若是你忘了就拿出來看看,知道吗?”

    “知道啦,姐姐,我叫龙定一,姐姐叫做龙定心,大家都叫姐姐圣姑……”

    听着妹妹慢吞吞且口齿不太清楚地说完,她平静的情绪忽地被打乱,倏地站起身,满腔怒火朝着妹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