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会从鱼巧奉口中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哪知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从他师父师娘如何认识一直说到了他师娘怀胎十月生下公孙意。【小说文学网】其间事无巨细,开门七件事,他全都细述了一番,完全沒有意识到她这个听众真的听得很沒耐心,很辛苦了。

    不但提到骆秋痕禇昭沅与他是如何相识的,竟然还越扯越远,说起了公孙意的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妻子苏灵倾。从他们二人出生到苏灵倾一家被斩,鱼巧奉说得绘声绘色,简直像是自己亲眼见过的一样,而他不过才刚刚满十七岁,十三年前,他也才四岁而已。她实在是抵抗不了滚滚而來的困意,差点倒头大睡。

    “冲哥哥,你有沒有在听?”

    “嗯嗯,在听在听,你继续。”

    他不看她,也沒发现她已经支撑不住,身子开始摇晃,只顾着絮絮叨叨:“苏大人一家死得可真是冤枉极了,这都要怪那个晋淮王,要不然二哥早就当爹了。”当然得怪那个糟老头子了,害得二哥不但失去爱人肝肠寸断,还改变兴趣喜欢上了男人,虽说冲哥哥人很不错,可是总归是男人啊,实在不妥极了。

    “嗯,确实很可惜啊。”拜托可以打住了吗?苏灵倾是谁呀?跟她岳茗冲有什么关系,她们一家被满门抄斩的确令人同情,可是她也不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啊!世间不公冤屈多了去了,她哪里有功夫去为一个陌生人伤心掉泪呢?

    像是有东西流下來啊,她伸手去抹了一把,泪?汗?为什么他说起苏大人一家被斩时,明明是毫不在意的,可是心为什么会突然一颤呢?可能是从前杀人太多了,突然间有点心软了吧!浪子回头吗?不可能,自她第一次完成任务后,她就知道一只脚踏进了无尽炼狱,永世都不得超生的。即使她想,也沒人会给她洗心革面的机会,只能一步步走得更远,陷得更深,直到消亡,永不超生。

    不行啊,这不知是泪还是汗的东西,不停地往下流啊,被鬼附身了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诡异的事情啊?

    “你怎么了?从巧儿那回來后就一直在流泪?是不是他说了什么话让你难受了?”

    她抬头对上公孙意焦灼担忧的双眸,“流泪吗?我不知道啊。”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下來,刺进红肿的皮肤里,好痛,像刀子在割,“我怎么了?为什么停不下來?”

    他捧着她满是泪水的脸颊,柔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吗?”

    “沒,沒有啊,我很好,怎么会有苦衷。”忍不住抽泣起來,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起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她在乎的是何时能摒除缠身的大悲大喜,身心剧痛的感觉,她不想再尝试了。

    “我沒事,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心好难受。”一阵阵抽痛,她像快要被暴风雨席卷的扁舟,双腿失去依靠软软地朝后跌去。

    “沒事?沒事你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他半跪在她面前,双臂轻轻环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吧,睡一觉好吗?睡着了就会忘记所有的烦恼。”

    “真的会吗?”泪眼迷惘注视着他温柔俊美的双瞳,她缩进他怀里,这个男人,如果不是龙阳之好,那该多好啊。造化弄人,偏偏上这世上的奇美男子对男人有兴趣。

    “需要我抱着你入睡吗?”他轻轻提起她绵软纤瘦的身子,双臂及时箍住她的腰身。

    她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你不介意我是女人吗?”

    “我可以当你是男人啊。”他轻声笑起來,横抱起她走到床边,“如果觉得冷,我可以帮你暖床的。”贴近她的耳旁,嘴唇不经意擦过她的颊面,她心跳如鼓,呼吸微地急促起來。这么沒出息,转过脸见他依旧泰然自若,她无端地双颊灼烫,缩到床内侧,头全部埋进棉被里。

    感觉到床轻轻一震,被子被掀开,她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从前有意无意吃他豆腐也觉得理所当然,怎么此时此刻就觉得害羞了呢?

    温暖的躯体移向她,又朝里面挤了挤,“公子,你真的要......”

    “已经很晚了,你难道要我睡外面吗?”手臂搭在她的腰上,感到她身体抖了一下,他的力道加重抱紧了她:“跟我以前抱过的身体差太远了。”

    “公孙意你……”

    “我将就一下吧。”

    细微的呼吸声在耳旁环绕,想必他已安然入睡,而她却整晚都被他这轻浮的呼吸搅得心痒痒,若以她从前的作风,遇到这种秀色可餐的猎物,她绝对不会放过太好的机会,可是今晚,她规矩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转过脸时,正对着他闪烁着光彩的美目,月光透过窗户投洒进來,“睡不着吗?”他问,慵懒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笑意。

    “嗯,是有点。”她不是得道高僧,身旁睡着一个诱人的美男子,她能睡得着才是奇迹。公孙意就这样注视着她,连眼睛都不眨,她心里已经不止一只小鹿在撞了,简直是千军万马在拼命厮杀,今晚注定是个不之夜了。

    ****

    “二少爷早。”

    “小小姐起來沒有?”

    “回二少爷,一大早三小姐和连家二位姑娘就陪小小姐上街去了。”

    岳茗冲迷糊中听到门外公孙意和仆人的对话,翻身朝内又蒙头大睡,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睡着,勉强只睡了一个多时辰。公孙意倒是好精神,她睡着之前他就起床练功,简直是热血男儿。想当年,她也跟他一样辛苦,只是近年來被毒缠身,她的体力明显沒有从前好,也不会那么辛苦地苛刻自己。

    “还在睡吗?”公孙意倾身上前,棉被移开一角露出她乱糟糟的脑袋,“沒想到你这么懒。”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轻响,她偷偷扭头望去,见他在脱衣,她吞了吞口水,视线随着他移动,见他脱掉外袍,又褪下长衫,只穿着白色内衫,她忙掩住胸口,急叫:“你,你干什么。”

    她觉得自己真是越來越沒出息了,他都说了对她沒兴趣,她却动辄心惊肉跳,有贼心却沒贼胆。

    公孙意转过身面朝着她,这个女人此刻的表情,他一定要印在心里才好,一壁垂涎若渴,一壁又目光闪躲不敢正视,真是可爱极了。

    “你还不想起來吗?是想再陪我多睡一会儿吗?”手伸到自己胸口,他慢悠悠朝她走來。

    闻言,她立即爬起,跳下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中途还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好倒进他怀里。

    “你就这么想当我的男宠吗?”他嗤笑一声,让她站稳脚步,手指滑过她乱如蓬草的头顶。

    她退开几步,揉了揉鸟窝脑袋,趁着他换衣服的当口,迅速逃离,以免无故被他调戏一番。

    “沅姐姐,你和连姐姐到回丰茶楼等我好吗?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们。”

    “诶,你要去哪儿,等……”禇昭沅话还沒说完,公孙言已经匆匆奔到楼下。

    云波城真是让人舍不得离开呢,相比起从前待的那些穷乡僻壤,这座前朝都城还真是不枉费它“凤城”的美名,京师有京师的浮华昌盛,云波城也有云波城独有的风韵。

    “是公孙将军的妹子呢,言小姐什么时候康复的?”

    “言小姐要不要來瞧瞧小店新款的首饰,这可是翻越千山万水从玉郎国进的货,言小姐喜欢什么样的这里都有。”

    公孙言好奇地拿出锦盒里的五彩琉璃斑斓石手镯,溜溜的圆眼睛闪烁垂涎的眸光,她可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首饰呢!店老板见她喜欢的紧,满脸堆笑把新进來的耳环链子发簪都一一摆在她面前。

    他认定了她将会是三天以來最大的主顾,蕊园的姑娘常來他的铺子,却都是些手头紧巴的丫鬟,每次來都眼巴巴地看老半天也舍不得买一件。今儿真是老天开眼了,痴傻了好几年突然康复的言小姐來挑选,必定不会是看看就罢了的,她可是蕊园最宝贝的小小姐呢!

    “言小姐,看上哪件了?”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件麒兰美玉手链上不肯移开,店老板笑容可掬捧着手链递给她,“言小姐真有眼光,这是玉郎国特产的麒兰美玉雕琢而成的,整个皇城都只有三件,是稀罕货呢。”

    “你说的可是真的?沒有诓我?”公孙言接过手链丝毫不掩饰对这条手链的喜爱,“店家这件手链我要了。”

    “诶诶,言小姐果然是个识货的。”店老板欣喜若狂,虽然是夸张了点,不过这条手链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货,价值不菲,不过这位宝贝小姐一定是不缺钱的。

    “言小姐给您包好了,还需要什么吗?”

    视线一一扫过柜台上的首饰发簪,她扬眉笑吟吟望着店老板温声道:“这些我都要,都替我包起來吧。”

    “好嘞!”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真是天降“财神爷”啊,他今晚一定要多给家里那尊财神爷上几注香。

    “一共是三百七十两,言小姐。”殷勤地捧着扁盒递到她面前。

    “……啊?我,我现在沒这么多银子啊……老板你等等,我去拿银子。”

    三百七十两啊?还是以前好,不用愁吃穿用度。

    “快來看一看啊,幡纭国沉鱼落雁巾,质地考究,花色繁多,手感丝滑,物美价廉啊……”

    “我要一条。”

    果然是美不胜收啊,她学着其他姑娘的样子把纱巾遮在脸上,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她看见迎面而來的男子都纷纷侧目,内心狂喜溢于言表,微微颔首报以温婉笑容,踏着细碎步子走进赌坊。

    “买定离手,快点押……”

    “小,大,小,小……”摊开钱袋,三十两银子全部摆上去,“我买小。”

    众人一看,是个蒙面姑娘,说话轻声细语的,出手倒不小气,筛盅一开,果然是小。

    “大大大,我买大……王八蛋,怎么老是跟我作对似的,喂,你,说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