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开始结痂的下巴,我问徐老三家里有耗子药没。他冷笑了一声,脸上浮现了豪迈的神情,说你可找巧了,我就是卖老鼠药的。这年代老鼠药大多都掺假,我怕他的耗子药毒性不够再耽误了事儿。徐老三觉得我侮辱了他,当下从猪圈里逮了一只猪崽,把耗子药给它吃了。不出三分钟,猪崽就倒在地上,吐白沫身亡了。

    当下把死猪给宰杀了,做了百十来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当然里面是掺有耗子药的,是为了扔给村里的狗,打算它们给毒死。准备出门之前,我问徐老三家里有趁手的家伙没有。他给我找来了一把沉重的劈刀。将劈刀握在手,舞耍了几下,感觉不错,于是就携带上了。

    为了方便被疯狗追时能快速逃跑,我让徐老三骑着摩托车载我。在村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再发现一只狗。我们来到了王占元的家里。他家的大门是从里面锁着的。不管我们怎么使劲拍,用脚踹门,就是没有人来给我们开。我让徐老三给王占元打个电话试试,结果能打通,但一直没有人接听。

    突然有人喊叫,是那种歇斯底里,要把嗓子嗷破的那种。我们赶紧循着声音过去,来到了村西口,发现一个浑身是血陌的陌生人一边跑着,一边呼救。拦下他,问咋回事。他哭着说,一家人三口骑着个三轮车,是来这村里走亲戚的,谁知道在经过村北边一条大河时,从桥下面钻出来一大群疯狗,扑上来就咬。他的老婆和孩子已经被狗咬死了,并且正被吞食,他仗着身强力壮闯了出来。

    奇怪的是,有十几条狗本来在后面追撵他,但经过了路旁边的一座矮小土地庙时,那些狗便停了下来,不敢再继续追了,好像很忌惮的样子,往后退了退,猛然扭头往回跑了。

    撇下陌生人后,我们俩骑着摩托来到了北大河。看着前面五十米开外的桥,我让徐老三去丢肉包子,由我来驾驶摩托接应他。他有些不情愿,问我咋不去丢肉包子。我说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压轴的都在箱子底,终极boss都是最后出场的。他问我啥是boss。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boss就是boss,你一个老土鳖管那么多干啥,你去就行了,有我在后面掩护你就是了,包你安全退身。

    见我拍胸膛打保证了,徐老三吞咽了一下,提着装有肉包子的塑料袋子去了,佝偻着腰,行动有些鬼鬼祟祟的。他刚踏上桥没几步,就从下面的桥洞里一窝蜂地钻出许多条狗子来。一只只炸着毛,卷翻起嘴唇,龇牙咧嘴的,狂吠着朝徐老三冲过去。

    徐老三赶紧打开袋子抓包子往外扔,越急越抓不利索,干脆一兜全撂出去了。可是肉包子丝毫没有吸引到那些狗,它们只对徐老三这个人感兴趣。见状,徐老三骂了一声娘的,转身返回跑,口中喊着我的名字。我赶紧蹬起了摩托,却蹬了好几下都没蹬着。“电打火!快用电打火!”徐老三一边狂奔一边急嚎。

    可是电打火在哪?我找不到。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骑摩托。我以前总是见人一脚把摩托给踩着了,用电打火启动我还真没注意过。我也慌了。人在越慌的时候越不顶事。我翻身从摩托上下来,推着摩托跑起来。“搁外!”徐老三终于撵上了我,伸出胳膊一下子把我撩到了一边子,又蹦又跳的,突然身子一窜老高,一屁股墩坐到了摩托上,咔嚓一声,将摩托给发着了。

    “快上来!”他大喝。

    后面的狗越来越近了,相距不到五米远。

    “哈哈!”我突然张狂地大笑了起来。有我参冥门的独门轻功,难道还用得着坐你这破摩托,简直是笑话。我憋足一口气,纵身一跃,腾空离地一米多高,两条腿扑棱了两下,再落地时已到了三米之外。

    “你干啥?快上车!”徐老三骑着摩托往前一蹿,眨眼间就追上了我,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不用,你先头里走,一会儿我就到了你前头!”我卯足劲狂奔了起来。

    “算啦,不管你了,你个傻逼!”徐老三突然增大油门,摩托车载着他一溜烟从我身边疾驰过去了。

    刚开始我比狗跑得快,可到后来,我力气不足了,累得吭哧不已,不得己放慢了速度。后面的那些疯狗子倒是跑得越来越上劲,不时有狗头蹭到了我的身上。我拔出系在背上的劈刀,连连挥舞,才将它们给逼退了一些。

    徐老三又骑着摩托返回来了。

    想不到这家伙挺讲义气的,以前拿他家的一块红薯他还骂我。

    摩托车倏然在我前面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拐弯。我再次学着电视里面的人,来了一个鹞子飞身前扑过去,扒住徐老三的肩膀。结果将他给从摩托上扒下来了。嘭的一声响,摩托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疯狗们扑了上来,摁住我俩,连撕带咬的。我身手敏捷一些,手中又拿着劈刀,突围了出来,握紧拳头,仰着脖子,张开嘴大叫着,拼了命地往前跑。等我过了路边的土地庙,后面的疯狗停住了,不敢再往前了,夹紧尾巴向后退去,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望着低矮小庙的眼睛中充满惊恐。

    可怜的徐老三,在这次战役中牺牲了。等狗群散去后,我来到了他的遗体旁,只见现场留下了一大片血渍和烂衣服,被吃得只剩下了一双穿着皮鞋的脚。要不是这双皮鞋够结实,鞋带绑得又紧,恐怕这双脚也要被狗给吃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怀着悲痛的心情,把残留下的双脚和烂衣服给他埋到祖坟上去了。然后又来到他家,把他家人的尸骸又给埋到了院子里。因为徐老三是赫哲族,除了长子能埋到祖坟上,其他的人则是只能刮净毛发埋到院子里。徐老三虽然不是徐家的长子,但他上面的两个哥哥是光棍,没有子嗣,所以只能让徐老三在祖坟上以长子身份领穴了。徐老三的大儿子去外面上大学了,等他回来以后,看到家境遭此般厄变,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了。

    我抽着闷烟,坐在徐老三家的猪圈上,望着里面的一头老母猪和一群猪崽,又开始犯愁起来。这一窝子张嘴货咋处理啊,几天不喂的话就饿死了。思虑了半天后,我开着他家的拖拉机,挂上斗子,把猪都赶到了斗子里,给拉着到镇上卖了。然后买了一些肉包子吃。徐老三做包子时快把我给馋死了,因为馅里放了大量耗子药,所以当时我只能忍耐着。

    回到村里,老张家又死人了。死了个大人和孩子,乃父子俩。原来两人开着小轿车从城里新家回到老家看看,过桥时,捡到了一只黑色塑料袋子,里面装了香喷喷的肉包子,以为是赶路的人不小心掉失的,就忍不住吃了,肚子疼了半路子,到老家门口就不行了,倒在车座上口吐白沫又翻白眼的,不一会儿就死掉了。

    “真是稀奇了,都是城里的人了,咋还在路上捡包子吃,差那两个钱么!”有人忿然地议论道,这个人就是我。

    “太不长心了,没在桥上遇到那群疯狗算他俩幸运,谁知道老天爷安排他们捡到了毒包子,真是阎王让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有个年迈之极的老者捋着颔下稀疏的白胡子,不胜唏嘘地感慨道。他叫王世宝,是村上活得岁数最大的人,上回李家办丧礼时,辨认出从刘家祖坟上钻出来的乞丐的那位老先生就是他。

    “哎呀,他们俩在桥上咋没遇到那群疯狗呢?疯狗去哪里了?会不会又回村了?”有人尖着嗓子咋呼起来。

    “不会吧,要来的话不早来了!”

    “算了,还是回家呆着吧,万一冷不丁地从哪儿蹿出来咬人呢!”

    村民心有余悸,不一会儿,除了我之外,街上又没人了,连张家父子的尸体都被抬回家了。

    从家里提了一些点心,我来到了王世宝家里,想拜访一下这位于村中德高望重的孤独老人。王世宝见我来了,态度不冷不热,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我自个寻找个凳子坐下来后,开门见山地问道:“出了咱们村,往北走一点,路旁边有个小破土地庙,您老人家晓得它的来历不?”

    “知道归知道,但我不想跟你说话,你赶紧走吧!”说着,王世宝拎起桌子上的点心,通过门口给我扔了出去,接着又走到我的跟前,抓住我的衣服就往上拽,想让我站起来。

    我暗中使了一个千斤坠,稳坐不动。嗤啦一声,他把我的衣服给揪叉了,愣了一下,便回到桌子前,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我以德报怨,掏出烟盒,拔出一根递给他,然后又给其点上了。像一个孙子一样巴结着他。

    “大爷,有啥成见你对我说出来,别搁心里藏着,我还不知道是哪儿的回事呢!”我十分郁闷地抽了口烟,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

    “别人还不知道你,难道我还不知道!你这次回来,是要报复我们当年将你赶出去的仇,你这玩意儿太恶毒了,想让我们村里的人全部都死掉!”王世宝将烟狠狠地摔在地上,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