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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通往黄泉的路途吗?”

    穆山一手撑着描绘梅花盛放美景的纸伞,一手提着一盏银丝织就成星河的灯笼,慢慢的环顾四周,只见寥寥黑暗,无边无际,漫漫黑雪,呼啸着打着转儿从身旁掠过,将手中的灯笼晃得摇摆不定。

    “我也会有今天?”穆山静静的行走在这看不到光亮,看不到尽头的孤寂空间里,脑海之中慢慢的浮起生平的点点滴滴,慢慢的想起前生的另一个自己:“马鹜,难道我也要像你一样,永远的徘徊在这片黑暗冰冷的冥界里?”

    风雪肆虐的从穆山的脸颊旁刮过,像刀儿一般锋利森冷,遮天盖地的雪花,慢慢的将穆山的躯体覆盖,任凭他如何拍打抖落,都似暴雨天降,不肯停歇。

    “秀娘……”穆山眯起了双眼,护住了灯笼,于万千雪花的空隙之间四处探寻,四处呼喊,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厉风疾雪,像是无数阴沉的狞笑,将他的声音全部吞没。

    脚下平稳如黄土,并没有任何的雪花积聚,不知风雪从何而来,又将到往何处,自己也许正如同这风雪一般,苍茫而不知归途!

    “她上哪去了?明明是共赴黄泉,为何却徒留我一个……”穆山喃喃的念叨着,刚从口中吐出的声音,仿佛浸上了雪花的冷冽,又被狂风强行灌回了嘴里,通过喉咙,像是将整个寒冬塞进了心里面:“她一定很害怕吧……,这里这么暗,又这么冷……”

    不住的呼喊,不住的探寻,眼前的一切却始终未曾改变,仿佛踏步在命运的转盘上,不断的重复着从起点到终点,从希望到失望的轮回!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穆山终于停住了脚步,双眼迷惘的凝视着前方,靠着手中那盏火苗屡弱的灯笼,静静的取暖。过往的光阴,一生的记忆,在火焰之中无声的燃烧着,一张张或爱或憎的脸庞,一件件或喜或悲的事情,像是一只只扑火的飞蛾,于寂静之中烧成了灰烬。

    “万箭穿心……,果然一语成谶!”回想起那最后的一幕,箭矢锋芒,仿若漫天繁星,只是此刻心中却犹自不悔那时做下的决定。

    “文则……”穆山声若游丝的述说着,虽是有些模糊的记忆,然而他却可以肯定当时那个木讷的男人,忍住了满眶的泪水,紧紧的咬着下嘴唇,咬得满嘴都是鲜血,一支一支的将自己身体上的箭矢拔出,而后驮着自己的尸体,慢慢的,慢慢的行走在风雪之中,直至遇上了她……

    “雨尘……”即便画面十分的朦胧,穆山依旧能够清晰的看出那人的身影,孤独的、绝望的屹立于风雪之中,柔弱的肩膀,倔强的撑起了整片坍塌的天空……

    那时的她,没有任何的话语,只是那美丽的眸子里,荡漾的是何等的凄楚和痛苦……

    那时的她,没有任何的眼泪,只是那颤抖的身躯里,流淌的是何等的悲恸和哀绝……

    那时的她,只是静静的背起自己,独自一人,走向未知的旅途……

    “终究还是有负于她……”穆山怔怔的站立着,手中的纸伞被狂风吹走了仍不自知,只是慢慢的闭上了双眼,昂起头,默默的忍住了眼角的泪水,默默的品尝着心如刀割的滋味……

    风雪渐渐的依附在穆山银白的发丝上,眉睫上,直至将他的整个身体全部覆盖,宛如一尊惟妙惟肖的塑像,唯有他手中的灯笼,灯火屡弱得像是随时都会熄灭,只是却又像心中依旧放不下的执着和牵挂,顽强的燃烧着。

    时间在风雪的呼啸之中仿佛已经凝滞,不知过了多久,穆山的眼脸方才微微的,慢慢的跳动了一下,宛如深埋土里的小草,探出柔嫩的目光。

    “酆都……鬼门……”穆山的视线定格在突兀出现于眼前的一扇散发着幽深黑暗,冷冽诡谲气息,残缺不全的巨门,那被深蓝的坚冰所冻住的鬼门,那不见门廓,一团漆黑的豁口,像是一头凶戾的巨兽,在朝穆山发出疯狂震怒的咆哮。

    酆都鬼门前,站立着许许多多活灵活现的塑像,他们手中的灯笼大都已经熄灭,想必是在无穷的等待之中,耗尽了魂魄之中最后的一点执念,从此彻底的消散于三界六道之间。

    “逆水寒……”穆山抖落身上的寒雪,颤颤的走到鬼门前,凝视着那柄高踞酆都鬼门上方,将其封冻住的神剑,想起陈留时冲动任性的自己,只凭一腔血气之勇,肆意将三界轮回的酆都鬼门毁坏,致使身旁那些徘徊于死寂之中的亡魂,无法前往轮回,落得魂消魄散的下场,心中不由的升起浓烈至极的歉意。

    “也许姜世平说的对,失去了制约的力量,终究只能害人害己……”穆山孤独的站在鬼门前,过不了这道鬼门,他也只能和其他亡魂一样,在无尽的煎熬和孤独之中,等待着神魂泯灭于无形的那一刻的到来。

    时光在此变得没有任何的意义,记忆,在漫长的等待之中,在冰冷的侵蚀之下,一点一点的剥落、遗失,融化于漫天的黑雪之中,脑海只残留着一片漆黑的浑噩。

    “你,后悔了吗?”

    冥冥之中,穆山仿佛听到一个温和糯软的声音,夹杂在风雪的呼号里,隐隐在耳边徘徊着。

    穆山像是抓住了怒海狂澜之中的一块木板,兴奋的吼道:“你是谁?”

    “你,可知错?”

    “知错而不悔!”穆山环首四顾,除了影影绰绰的雪人,不见其他的身影,然而好不容易有一点动静,穆山不想就此错过,连忙高声呼喊道:“若是时光能够再重来一次,我仍会这么做,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兄弟死于面前而无动于衷,我办不到!即便明知会因此而死更多的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将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地步!”

    “兄弟,等等,我的兄弟是谁?叫什么名字?”穆山再次陷入了疑惑和迷惘之中,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嗨,也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上苍既然赋予你如此强大的血脉之力,必是有重任要你担负,你可愿一肩扛起?”一道柔和的白芒,陡然撕裂黑暗的深邃,从遥远的天穹之中刺入,洒在穆山的身上,仿佛一道来自异度空间的目光,充满了温暖和怜悯,令穆山感到莫名的安宁和舒适。

    “重任?”穆山疑惑的问道:“可否说的清楚一些?若是我答应,是否能够离开这里?”

    “不错!”那个声音刚刚说完,穆山只觉凭空之中多出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强行将他的魂魄,从黑暗之中吸出,投入了另一个苍茫未知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