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懂那几个被称为金刚上师的老和尚一直在念什么经文,超度结束后,个个均有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仿佛做了一件相当辛苦的工作一般。

    这时,之前帮我张罗的老法师走了过来告诉我说,超度完了,我可以安心的回去了,未来两年,他们会将江红的灵位和文书放在超度堂中继续度超,经过三年的超度,地府应该会考虑赦免江红的罪孽而接收她了。

    见老法师辛苦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我不禁双手合十鞠躬感谢,某种直觉告诉我,这老和尚一定耗费了极大的精神。就在我不知该如何表示敬意时,只看老法师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便自转身去了。

    希望江红能早日托生吧,看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天色全黑,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时分,还好下午的时候在半山的商业旅游区“九华街”订好了旅店,走过去用不了很久。

    打着手电,发现山道上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人在下山,我想可能也是从各个禅院刚刚办完超度法事的吧。

    又走了几步,前面出现条岔路,令我奇怪的是,在这黑漆漆的岔路口竟站了一个和尚正看着我,放佛是专程来等我的。

    果然,当我走近这和尚时,只听她对我说道:“施主请留步,小尼有事对施主说。”听这声音,竟是个女的,我这才仔细看了看她,只见凤眼樱口鹅蛋脸,端端一个俏佳人。

    从面目上看,她年岁可能与我相仿,也就是二十岁上下,可是那光光的脑袋上却依稀可见六个戒疤,如此年轻美貌就遁入空门受戒修持,我心中突然好生怜惜。

    “有什么事啊。”我问。

    “施主,小尼的师傅曾在十五年前于月身宝殿和施主有一面之缘,并赠施主一串佛珠。前几日,师傅预见施主会于今日上甘露寺,于是派我在此专程等候,师傅说想请施主过去一叙。”尼姑说。

    一听之后,我立时想起昔年见到的那个两道白眉弯弯长长的老和尚,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他怎么会预见到我今日来九华山甘露寺,我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但是,这个尼姑偏偏又能说起当年之事,难不成是下午给甘露寺的老法师说了以后传到她耳中的?

    我正想着,好像是看到了我的犹豫,小尼姑又说:“施主,你若要来,就跟着我,小尼这先去了。”说完也不待我追问,便顺着岔路转身走了。

    我脑中稍作了一下犹豫,还是在一种莫名的感召下随着小尼姑走上了岔路,应为我有种感觉,如果真是老和尚叫我过去,那么肯定内有玄机。

    跟着这小尼姑走了很久,一路上因为走得很急,我只顾着打起手电紧赶慢赶而顾不上和她多说半句。这当中,我跟着她沿着岔路一直下山,到了山底后又七绕八绕走了很久。

    晚上的深谷山风冰凉,直吹的我瑟瑟发抖,不知走到了九华山中的哪条深涧密谷中,只听一旁有条小溪哗哗流水,谷中两边草木茂密,头顶两侧皆是一片黑压压的绝壁。

    一直走了两个来小时,周围仍旧是绝壁深谷,那条伴随我们的小溪也不知去向。子夜的幽谷万籁俱寂、月影孤寂,仿佛来到了一个幽冥无人的世界里。

    又拐了个弯儿,正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时,不远处却看到两间茅草小屋正亮着灯光。真是叫人吃惊非凡,也不知是何人会居住在如此深幽的谷底。

    进了一间茅草屋内,那尼姑说:“施主,我这就去叫师傅,请您稍作休息。”

    小尼姑走出去后,借着屋内的一盏油灯我打量了一下这茅草小屋,内里除了一张桌子、两张小木床外就是桌子上的几本佛经和地上的两个蒲团,真是够简陋的。

    正看着,茅草屋的灰布帘子被掀起,进来一个老和尚。仔细一看后我立时认出,赫然就是当年的那个长眉老僧。这十多年来,老和尚的面貌竟然没什么大的改变,除了眉毛似乎更白、更长外,依旧是红光满面、目光炯炯。

    我赶忙站起表示礼貌,只看老和尚微微笑的对我说:“经年不见,施主已经出落的如此出水芙蓉,当真是岁月匆匆,岁月匆匆啊。”说完,他示意我坐下后自己也坐在另一张木床上继续说道:“请施主深夜来此实属唐突,还请施主不要见怪。”

    见老和尚这么客气,我赶忙说没关系,正说着,小尼姑已经端了两杯香茗进来,老和尚忙请我先喝口水。

    喝了一口,竟是难得的好茶,也不知是何种茶叶,只觉的一股异香深深沁入了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实在是舒服之极、茶韵深厚。

    “施主,老衲不妨开门见山,今日请你到此,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三日前,在老衲晚间禅修入定之后,曾有一位天界中人来找老衲。之后,老衲与那名天界中人精神交感后才知道,她专程下界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让老衲转达给你。”老和尚和蔼的说。

    “什么!天界中人!”我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的,我在入定中正自观想时,只见一片紫气透着七彩仙光款款落下,因为老衲已修有天眼,可以识光观色、鉴人证物,从她周身仙气来看确实乃天界独有七彩仙光。”老和尚回忆着说。

    “哦,那她什么样子啊,找您有什么事?”我还是觉得有些惊异。

    “不知为何,这天界中人放出灵光掩住面目,似乎不愿老衲见得真颜,从她如铃般的声音来看,似乎是一年轻女子。她以精神交感告诉老衲说,她私自以元神的分身下界是为了昔日的一个仙家姐妹,她这个姐妹因为在天界犯了天条现在被贬下人间受难,并说老衲在十五年前曾与她的这个姐妹有一面之缘并向其赠了一串‘般若佛珠’。老衲当时一想,昔年之前确有此事,因为那串‘般若佛珠’乃我当年一件法器,赠予别人自有印象,看来这天界中人没有妄言,老衲于是便继续听她说了下去。”老和尚向我讲述其当天他与那天界中人的交流经过。

    按照这天界中人所说,她那如今在人间受难的姐妹姓林名雨,年芳二十,已被天界抹去了记忆和仙法,所剩仙根几乎殆尽。不久之前,她请人以“天仙大衍术”占得一丝天机,原来她这个姐妹在人间度过二十岁后劫难将至、危机重重,她们之间感情弥深、姐妹恩重,由于自己不能以真身下界插手其中,否则就是违反天条,因此特意前来求老衲代为照顾、稍加点化,好叫其日后有个防范不至于被邪魔外道所害。

    “其实,老衲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施主的时候,就看出施主周身的七彩仙光,但是因施主年少懵懂而没有说破,而且如施主这般下界受难的往往多半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老衲曾听先师说过,在他一生当中也见过两位被天界贬下的受难仙人,据他所知,受难仙人往往被天规定下重重劫难并要经历心魔考验,从古到今,大部分受难仙人中只有一部分可以通过艰难磨练重返天界,另外一部分则因为没有度过劫难而彻底堕入六道轮回变成凡夫俗子。

    天界仙人虽然堕入人间,但对人间修行人而言依旧是地位尊崇、身份特殊,如果修行人能够有缘帮扶这些人重返天界,不仅能积下很大功德,说不定对自己日后的修行也有很大帮助。传说中,就曾有修行人帮助被贬下界的天仙重返天庭后,这名天仙因为感念恩情于是赠予修行人神功绝学助其修炼并最终使这位修行人得道成仙、白日飞升。

    当年见施主仙光隐现便猜到些大概端倪,既然被老衲碰到,冥冥之中就是缘分,因此老衲赠施主一条‘般若佛珠’就是希望能护佑施主平安无事,不过,我佛门中人一向讲求行善积德不求回报。

    呵呵,真没想到,十五年后,又在这种因果下与施主相见,真乃天数!天数啊!”老和尚说着,不禁感叹起这无形的命数来。

    “前世乃天界中人,因触犯天规被贬下界……。”听到这些,我内心中有巨大的震惊,一时被蒙住反应不过来,另外,我到底犯了什么天规,那自称我好姐妹的人到底是谁,还有,二十岁后劫难将至,到底是指什么劫难,我一时心猿意马、心惊肉跳、心神不定、心慌意乱,坐在床上,我一下子呆住了。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等我回过神来时,长眉老和尚已经离开,只留下那个尼姑站在一边。见我终于有所反应,那尼姑说道:“施主,师傅说今夜已深,请施主先行休息,明日他还有话要和师傅说,有什么事,施主可以叫我,小尼法号‘定念’,屋子后面有眼清池,可以洗漱。”

    跟着定念走到屋后,我借着微稀的月光,果然看到在一个平台之上有一滩清池。只看这清池水面上水汽蒸腾,用手触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一眼温泉。

    看着定念坐在池子边清洗手脸,然后将脚伸进池边更小的水眼中泡脚,我便也学她的模样坐在池边泡起脚来。

    “施主,听师傅说你今年二十,与我同年,也不知道你几月出生怎么称呼?”定念边泡着脚,边对我说道。

    告诉了她我的出生年月和名字后,定念这才又说:“我比施主略小两月,不知可以叫施主为林姐吗”。我说当然可以。

    “除了和师傅,真是很久没有和外人说过话了。”定念眼睛看着自己泡在泉眼中的脚说。

    “啊!很久不曾和人说话,有多久了?”我不禁好奇起来。

    “有,有大概快十年了吧。”定念说。

    定念毕竟是个年轻人,虽然出家受戒在深山幽谷中清净修持,但从心态上来说,总还有些渴望与人交流的**。想到她已经快十年没有和外人说过话,她在如花的青春岁月可以终日守在这简陋的茅草屋中诵经打坐,我心中不由的有种深深的叹服。

    “那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呢,也不出谷和见人吗?”我问。

    “这里是九华山中的一条隐谷,不知道路很难找进来,也是历代高僧隐居修炼的密境。十年来,师傅请山上的禅院每隔一段时间送一些简单食物和衣物,由我去之前接你的岔路口取,除了有时和负责送东西的小和尚打个招呼外,就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外人。”定念望着温泉上生出的白气有点出神。

    说真的,我特别佩服这种能忍受寂寞、一心清修的人,而且是这么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美貌姑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使她来到这里隔绝一切、舍却红尘寂寞修行。

    “哦,在这里修行觉得好吗?”我问。

    “挺好的,什么事都不用想,人无忧无虑的,也没有人再欺负我了,师傅他对我特别好。”定念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