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寄出的大量稿件,在一周之后已经全部刊载登出。这一段时间,不仅让更多人认识了易之,发现了他这样和现在大家见惯了的写作方式不同的创作。对于易之这样近乎挑衅的举动感到不满的人更是能在这段时间中做出反应,并且积蓄起来爆发。

    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借着窗外投射入室内的光芒,易之阅读着新一期的《新文学报》。桌面上,还放着各种其他常见的报刊杂志。

    他脸上带笑,看上去很愉快的样子,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很合心意的内容,然而事实上,他面前的这对报刊杂志上,充斥的都是对他的批判和怒骂。阴阳怪气地说“某个末学后进”不懂得什么才是文学啦;直截了当地骂易之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浑水摸鱼的表示易之对赵静章都没有几分敬意,这就是激进派的作风吗;含沙射影的讽刺说是文字这么写,实际上就是这人不想看着国家好。

    越是在风口浪尖,越是能看清众生百态。

    “文学创作,不可模糊不清。诗词歌赋之间本有区别界限,焉能随意创作?易氏之诗,混淆今古之界限,看似诗歌,实非诗歌,乃是流毒之物!”

    “现代诗歌的创作,本来就应该是不拘形式,内容激进的。易之的诗歌,却往往将古诗的格律用于局限现代诗歌本身广大的内涵,实在是诗歌创作的败笔!”

    ……

    整件事情,因为加入了一个易之,使得文化圈子的水更加浑了。看看报纸上的这些内容,好像自己变成了会传染的病毒一样,保守派的人抓着自己和赵静章发生的那一番对话表示自己一定是激进派的,就好像这样就能在激进派头上泼了脏水似的。激进派的一群人说就保守派的那种陈腐的想法,就算不是激进派也会反对,自己就是那个例子。很明显,即使是自己搅浑了水,表面上看起来两边的人都在针对自己这个立场上达成了一致,但究其根本,还是两派之间在斗争,自己顶多就是个打酱油的工具而已。

    这种感觉可不是太好,分明被人轻视了。就是要当靶子,易之也需要显得光辉灿烂一点不是?

    拿起放在一旁的教案,易之扫了两眼之后,向后翻了几页,接着提起笔,在空白的页面上写下了一行字:“文学创作不应该有限制”。原本今天下午的课程打算继续讲白话文创作的,但是既然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易之干脆把自己最近写这些古怪的诗词的原因,对于被整个圈子的人讨伐的感受,全都给自己的学生讲一讲。说起来,比起单纯的白话文创作或者古文赏析,针对这个时期文化圈子里僵化的分派别和将作品形式与政治立场相连接的问题进行研讨,反倒更有实际意义一些。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易之说到底也是个好为人师的人,通过师徒相传将自己对一件事的看法,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灌输给自己的学生,让他们成为自己理念的传承者,这样的诱惑并不是他能够抵御的。而如今明明是错误的一群人这样针对他,他虽然抱有一种莫名的怜悯并不因此觉得愤怒,却觉得应该说出自己的想法,让正确的思想尽早被人们所接受。

    易之刚在教案上简单地写下自己要讲的东西的提纲,岳激流就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来。

    “下课了?”虽然之前易之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不会加入激进派,他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立场。但他和岳激流的关系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恶化。这件事让易之发现,岳激流这个人的性格可能并非表现出来的这样冷淡,也不是那次阐述自己理想的那么热情。本质上,这个人的性格还算是比较温和的,虽然表现得不善言辞,人却不错。

    “嗯,下课了。”进门之后,先把手里的书本放下,岳激流眼睛一扫,就看见易之桌子上那一大堆报刊杂志。最近的事情他当然有所关注。从易之发表各种作品到现在,不断有人出来批判易之的作品如何如何有问题,易之这个人又如何如何不对。然而易之的反应却是镇定的,一直稳坐钓鱼台,毫不担心的样子。倒是有一种奇人风范。

    “对了,易之。之前有人拍了一封电报给你,我帮你拿了。”虽说有穿越者搅局,生产力的局限还是使得这个时代的电话没能普及,只在少数的地方有,所以人们长距离交流的工具还是电报或者信件。电报通常是时间紧急的时候才会用。哈弗大学倒是有电话,可惜是在行政楼,离宿舍区老远。

    易之接过岳激流手中用信封装着的的电报,有些奇怪这个时代会有什么人给自己发电报,他根本不认识几个人。拆开信封,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之后,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怎么?说的什么?”看着他的表情着实古怪,岳激流忍不住问。

    易之:“没什么,《新文学报》发过来的,他们问我是不是可以对我进行一次采访。果然还是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想一想自己不是已经决定要提出不同于保守派和激进派的看法了吗?接受采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你要接受采访的话,我一定会去听。”岳激流这么说。之前易之最后告诉他拒绝投入激进派的阵营的时候,曾经说这中间的原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而最近一段时间,他大量发表触动人神经的诗歌,和赵静章在课上对话,之后面对这么多批评的言论稳如泰山的行为,都让岳激流产生了迷惑又好奇的情绪。岳激流隐约知道,恐怕易之心里有不同于激进派也不同于保守派的想法,他想要了解那样的想法究竟是什么。虽然每当这么想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提醒自己,易之现在的立场分明是两边一起得罪了。

    “不用等到采访的时候。今天下午的课上,我打算就最近的这些事情讲讲。”易之直接提出了邀请,“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来听我的课。”

    “好啊,一言为定。”岳激流点点头,应下了易之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