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生活在后世的人很难真正理解为什么旧时代的女子会忍住剧痛,为了一种社会风气去裹脚一样。【小说文学网】不是这个时代原住民的易之对于这种泾渭分明的分别方式也只觉得啼笑皆非,闹不清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即使是面对一个已经被改变过的世界,易之到底是个后来者。所谓的后来者嘛,大多都是站在历史的高度上,一边享受着更宽广的视野,一边对于时代局限无法有这么宽广的视野的先行者们表示不解的人。总归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却不是易之的错。当一个人明白自己的见识绝对比其他人宽广的时候,内心下意识地就会产生骄傲的感觉,这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所以,面对岳激流郑重的态度,易之颇觉茫然。在他看来,现在这样泾渭分明的所谓激进派和保守派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形式,迟早都会被历史抛弃,不过就是意气之争罢了。然而这对于岳激流这样土生土长的文人来说,两派之间的分别,却是无比重要的。

    见易之神色糊涂,岳激流缓慢地吸气又呼出,想了想方才继续说:“我大概是这几天第一个找你说这件事的人。但是我敢肯定,其他人也会想问你这个问题,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人?你写的那首诗,内容明明是激进派的,但却偏偏要用保守派的律诗的格式,完全不讲规矩,早就让很多人觉得糊涂了。你讲课也是,毫无立场,激进派的主张你也赞同,保守派的想法你也褒扬,如果不是我接触过你,我也会像其他人那样以为你就是个纯粹的和稀泥的,是墙头草了。”

    “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吧?”看着岳激流较真的表情,易之摇摇头,听岳激流这么说,自己不过就是写了一首诗,讲了几节课,就被打入了所谓的和稀泥党中去了?虽然说只要有派系,就少不了和稀泥的在中间充当润滑油,但是到底他们的名声不好。举个例子,要是放在赵高指鹿为马这事上,赵高一派的人说鹿是马,秦二世一派的人表示这就是鹿,和稀泥的这一派,保不齐就能表示这既不是鹿也不是马,它压根就是驴——说是润滑剂,到底有些丑角的感觉。

    岳激流反问易之:“你说呢?我为什么会专门过来问你你到底是哪一派的?”还不就是因为易之闹出了事情,两派的人都想试探他。而岳激流不会说出口的,则是易之那首诗写得真真是好。不管易之是不是把激进派保守派的东西都拿来用了,他的才气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这样的才气,无论是哪一派的人都会想招揽,而且都会抱有一定宽容的。

    “所以,你也觉得文学圈子里除了激进派就是保守派?”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恐怕不妙,正是风口浪尖,易之却显得很平静。后来者居高临下的态度未必是好事,但是后来者的确能够将事情看得更清楚,易之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自己定位在所谓的激进派或者保守派里,所以即使这两派现在都想把他拉过去,他的态度还是坚持自己现在的立场。虽然说这样的立场会让这双方都排斥自己,但却是绝对正确的。

    易之这一问,反倒让岳激流愣了。文学圈子里不就是激进派和保守派吗?他并不觉得除了这两派之外还有什么成气候的势力。至于和稀泥的,那根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

    见他这样的反应,易之轻轻摇头,站起身,“什么激进派保守派,都太过极端了,对我来说,我绝对不会选择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非要说的话,我大概应该算是中立派的人。”

    此话一出,岳激流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等等,你难道不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只有激进派的主张才能帮助我华夏脱离困境吗!我承认保守派也有很多文化精华在,但是当下国家的情况,保守派根本就已经成为了阻碍国家变革兴旺的磐石了!这种情况下,所谓的中立派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平时,岳激流这个人总是显得冷淡自持的,易之一直觉得他和赵静章很多时候的举动有异曲同工的感觉,所以当岳激流突然露出这么一面,还真让易之呆愣了一下。这种热血青年似的感觉,当真不像是他认识的,或者说他以为他认识的那个岳激流。不过这都是小节,易之更加注意的是岳激流话里话外提到的东西。

    帮助华夏脱离困境?这个被穿越者前辈改变了历史,如今已经是当今世界绝对的大国强国的华夏,有什么困境?易之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在岳激流提到这些的时候,他心里很茫然。不过他并不会露怯,只是做出认真的表情,丢出四个字:“此话怎讲?”

    “易之怎么会不明白?你好歹也是写出了‘敢叫日月换新颜’这样句子的人。当今我国的局势,看起来一片大好,强大了数百年,还会一直强大下去。可是事实上呢?我华夏说是实行君主立宪制,但是君主的力量可大着呢!皇族占据着大量实权位置,甚至可以干涉到独立的司法体系。社会道德败坏,重利轻义。宗法高于法律,明明有应该遵守的法律,但是总有人说话比法律还管用。如今我国各行业发展都陷入了瓶颈。难道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吗?这些旧制度的残余实在太多了!想要让我华夏脱离这样的困境,唯一的方法自然是扫清了这些妨碍国家发展的不利因素,彻底地学习先进的制度!我也曾在欧洲留学了几年,对欧洲先贤的著作也有涉猎。在我看来,如孟德斯鸠、卢梭等人的作品,正是适合我国的灵药!”

    说实话,听了岳激流一番言论,易之的第一个感觉是目瞪口呆。岳激流这一番话,信息量太大了。如今的明国受穿越者前辈影响,实行的是君主立宪制,但是封建残余很多。这是重点之一。激进派希望扫除封建残余使得国家富强,而最后这矛头说不准会对准皇位上的那位……这是重点之二。岳激流属于激进派,而且是认为应该学习西方的很多制度,代替中华现有制度的激进派,这是重点之三。

    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谁要是像岳激流这样对易之说了一大堆话,易之一定会觉得是交浅言深,有所图谋。然而此情此景,岳激流一番慷慨激昂的谈话,却让人觉得他真挚。就算他的话语里隐约有着对当今皇帝不利的影射。

    这个人,有着极为崇高的理想。而到了易之那个时代,能够如岳激流一般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即使是易之,虽然自傲,却也下意识地将国家大事排除在了自己能去管的范畴外。肉食者谋之,这是规则。

    然而,岳激流的表现却分明告诉易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