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专注于做某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特别快,当赵静章讲完所有内容的时候,已经是差几分钟就要下课了。(小说文学网)易之却觉得,似乎只是才开始上课一会儿。他不了解这位赵先生,但是对方讲课的水准和学术水平是极高的,讲课深入浅出,颇有志趣。这让易之有些佩服,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兼顾好学者和好老师的身份的。

    这一节课结束,也应该是用餐的时间了,易之将笔收起,抬眼看着赵静章,等对方说出下课的话语。

    与此同时,教室里的其他学生们,却正觉得奇怪呢。无他,赵静章这人上课的本事,就是能够在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正刚好将这一节课要讲的内容说到最后一个字。像今天这样居然提前讲完的情况,实在太难得了。应该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所以才会这样停下来吧?

    这样猜测的学生立刻就发现,赵静章的目光投射到了他们中间的某个位置上。

    坐在那里的是……学校新来的那个,打破了百年校规的易之易老师?

    果然,下一刻,赵静章就开口了。

    “嗯,基本上,有时间和经历来占位子长期听我的课的人,在这个学校也属于固定人群了吧?”

    意味不明,但是立刻引起了一连串的轻笑。在座的人都是如赵静章说的长期占位子听课的人,当然明白以赵静章的名声,想要听他的课需要费多大的劲儿。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提前几个小时就来占座位的,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之前的那节课就别想上了。而在赵静章的课上,想要用书本之类的东西来占座是没有用的。所以,每一次赵静章上课的时候,虽说是想听课的人都能来,但真正有那个恒心和经历每一次都可以坐进教室里——包括站在过道上——的学生,也就那么几个。

    大家笑,赵静章也笑,只是这笑容分明有一种典型的士子式含蓄,十分克制。

    “今天我倒是看见了新鲜面孔,那边那位同学,敢问尊姓大名啊?”他看着易之的方向,问。

    好几年时间都是被人称呼为老师,而不是同学的易之在被这么称呼的时候,稍微觉得有些不适。不过这种不适很快被他压下,三人行必有我师,既然现在他正处于向赵静章讨教的角色,被称为同学倒是也没什么错,对于赵静章的问题,出于对对方学识的敬意,他当即站了起来,难得收敛起傲气,恭敬地回答对方:“易之。”

    听起来,这么简略的回答总让人觉得不大礼貌,但易之已经尽量注意了。只是易之在面对赵静章的时候,是一种面对先行者的态度。可以尊敬,但是绝对不会将自己摆在比对方低的位置上。所以他不会像是其他人一样自称学生之类的,说到底文人相轻。而如果不这样自称的话,就找不到什么好的称呼了,也只好干巴巴地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作罢。

    听到易之的名字的时候,赵静章微微颔首,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紧接着开口问:“打破百年校规的易之?”

    易之点点头答道:“是。”

    “写‘敢叫日月换新颜’的易之?”

    “……是。”这一次回答的时候,易之有些犹疑。他并不觉得自己这篇作品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赵静章的态度却明显告诉他,他这篇作品的确是有什么问题。

    在易之接连回答了两个是之后,教室里就开始有些细琐的声音了。对于学生们这样的反应,易之倒是适应得很。要是在以前,他上第一节课介绍自己的时候,还不是一群学生对着他倒抽气说这就是“那个”易之啊。

    此时的赵静章却突然沉默了下来,顿了顿,张口欲言,却又在最后关头换了个话题:“你没有字?”

    到了易之那个时代,除了一些很注重家族传承或者文化圈子的人,已经很少有人拥有字号这样风雅的东西了,所以他只是摇摇头,默认了赵静章的问话。

    赵静章蹙了蹙眉,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身为华夏子孙……”毕竟现在的中华是世界强国之一,中华文化也是优势文化,这些字号之类的,也是让人骄傲的文化的一部分,而赵静章又是个维护传统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只是,他的话才开了头,铃声却在此时响起。

    对于自己不能说完自己想说的话,赵静章不大高兴,然而他不会为了易之一个人就违背自己不拖堂的习惯,不过是深深地看了易之一眼,就拍了拍手,“下课!”

    就这么像是被查户口一般询问了一堆事情,易之完全不明白赵静章到底在想什么。他更加关心的事情是自己发表的那首诗。

    就在前几天,那首诗在最新一期的《新文学报》上刊载了。易之自然是发现报纸上刻意安排的同样内容却是现代诗格式的诗,和内容不同却同是律诗格律的诗,这分明就是报社的编辑安排的。不过,易之并没有太注意这一点,要不是对方这么安排,他还未必会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的这群文人这么泾渭分明地写东西呢。写激进的内容就一定要用现代诗的格式,律诗格律就一定写保守的内容,看起来倒是让易之觉得有些迂腐。他还暗想着自己这样结合了双方的写法,算是开创了流派呢。然而想是一回事,毕竟易之是这个世界的新住客,他并没有进入这个世界的文学圈子,对于圈子里的人对自己作品的评价,他着实不是很清楚,今天见赵静章这样的反应,多多少少还是能够侧面了解一些的。要知道这位赵先生好歹也是目前中华文学界的一位大师级人物。

    不过今天看来,赵静章倒是不愧他一丝不苟地穿着士子服饰的装束,明显就是个遵循规矩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对于自己结合了两种诗的写法,有些不大乐意呢?

    易之猜测着,却不知道自己其实完全将事情想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