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去,不远处的演武坪上,一百多名御前亲卫正忙着习练武艺,刀剑闪亮,枪缨飞舞,杀气腾腾。

    羽箭射出时震响的弓弦声,盾牌挡击刀枪发出的铿锵声,以及侍卫们急促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和豪壮的呐喊声,所有的声音汇合在一起,震人耳鼓,顿时给人一种于置身战场的感觉。

    朱由榔边说边走,到了演武坪上,缓步踏上不远处的一座阅兵台,俯视了一下台下正在操训的侍卫,挥手招来吴继嗣,传令暂停操训,全体集合列队听训。

    令鼓敲响后,仅片刻时间,一百五十多名侍卫已排成三块整齐的方队,甲光森森,兵戈成林,人数虽少,却也能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在天子面前,这些御前亲卫们个个昂首挺胸,两眼直视前方,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儿声响,演武坪上顿时鸦雀无声,似乎连空气也凝住了不再流动。

    朱由榔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朗声道:“锦衣亲军,国之卫士,天子爪牙!你们身负帝室之兴亡,兴国之重托,操训不合格者朕会无情的淘汰,所以平日里万万不可懈怠,听明白了吗?”

    众亲卫单膝跪地,齐声道:“臣等明白,臣等誓死护卫皇室,护卫陛下,永不相负!”

    朱由榔欣慰的笑了笑,道:“好!复国成功之后,朕会与尔等同享富贵。另,从今日起,每月凡是操训合格者,月奉再加一两!”

    “臣等叩谢皇爷天恩!”

    想要笼络人心,光凭精神上的激励和空画出的大饼还还远不够,物质待遇这块必须得跟上,不然别人就不会全心全意的给你卖命,效力。

    朱由榔的内帑里,还有七八万两银子,桂王府几十年积累下的老底子到如今也就剩下这么点了,不过给三百锦衣亲卫每月多加一两饷银,这笔负担,对于目前的朱由榔来说还是承担的起的,也花得值。

    朱由榔还欲再说什么,掌事太监杨守春已从演武坪外小跑到他身边,弓着腰轻声奏道:“皇爷,内阁首辅丁大人已到梧州,在城门口见了庆远伯陈邦傅一面后,便入城了,还有锦衣卫都督郭承昊请求跸见。”

    朱由榔奇道“丁先生见镇将陈邦傅,怎么回事?”

    “好,好——像是因为城门口流民的事吧。”杨守春轻轻地摇了摇头,道:“皇爷请见谅,具体的情况老奴也不是很清楚。”

    朱由榔点了点头:“知道了,丁先生那你派个使臣去慰问一下,至于郭承昊,让他先在存心便殿等着,就说朕马上到。”

    “老奴遵令。”说完转身而去。

    望着杨守春离去的背影,朱由榔心下若有所思的道:“内阁首辅丁魁楚?庆远伯陈邦傅?”

    突然,他脸色一惊,断然下令:“继嗣,过来!”

    “臣在!”

    “帮朕查一下首辅入城前发生了什么事。”

    “是。”

    存心便殿内,郭承昊已经等候多时,见朱由榔缓步入内,忙躬身迎接,朱由榔挥手道:“不用多礼。”

    朱由榔坐下后,在案几上取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后,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郭承昊拱了拱手,道:“托皇爷洪福,一切顺利。”

    说完从衣袖中取出一个木质细长圆筒和一封奏疏,恭谨地盛到朱由榔身前,道:“东西都在里面还有臣弹劾马吉翔的奏疏,一并请皇爷御览。”

    朱由榔轻轻接过圆筒,打开筒盖,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一看,心中便已明了。

    打开奏疏,马吉翔的罪名被郭承昊整整罗列了十几条,条条致命。

    合上奏疏,朱由榔轻声赞道:“郭爱卿,你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此事办得漂亮。”

    朱由榔之所以想从郭承昊手中拿到马吉翔的罪证,无非是想借此逼郭承昊站队,而马吉翔的罪证就是郭承昊的投名状。

    “皇爷谬赞了,臣惶恐。”郭承昊谦虚的揖了一礼,便恭谨的叉手而立,皇帝的意思他何尝不知,王坤他得罪不起,皇帝他同样得罪不起,得罪了王坤一党,最多将来会有些麻烦,得罪了皇帝,呵呵,马上就会有麻烦了。更何况皇帝已许诺会给他更高的官位,更大的权势,孰轻孰重,孰好孰坏他自然分得清。

    “哈哈哈……”朱由榔凝视了郭承昊片刻,忽然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响彻大殿,余音绕梁,久久不绝,笑声止住后,朱由榔起身离座,走到郭承昊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的道:“郭卿,好样的!朕有你辅佐,何愁大事不成?”

    郭承昊凛然道:“皇爷视臣为腹心,臣愿为皇爷做犬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朱由榔笑道:“你的心意朕已知晓,只是有一事朕还要向你说明白,这些罪证目前还不到公之于众的时候,相反,朕还要给马吉翔升官,大大的升官。”

    郭承昊不自觉的问道:“这是为何?”说完,立马反应过来,意识到了语言上的冒犯,脸上带着惶恐之色:“臣该死,臣不该质疑君上。”

    “无妨。”朱由榔挥手止住了他的话,道:“朕是怕打草惊蛇,朕觉得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你放心,马吉翔这次是回不来了,朕即便给他升再大的官,他也做不了!”

    “臣明白了。”郭承昊闻言心中一动,已经有点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其实他之前也早有这想法了,皇帝这么做真正的目的无非是要想收拾王坤,马吉翔是王坤的羽翼和内奸,自然要先收拾了。

    唉,没想到今上心机如此深沉,开始竟然没有一点儿征兆流露出来,直到如今暗中突然发难,当真是深不可测。他越想越吃惊,脸上的表情更加恭敬,身形也不自觉的又往下弯了一弯。

    “你明白就好,朕明日会以西巡护驾之功升他为锦衣卫指挥使,再升一批其他的随驾大臣,用来混淆王大伴的耳目视听,然后趁此机会提拔你为北镇抚司掌事。”说到最后,朱由榔脸带挪揄之色的道:“朕没有立即兑现承诺,爱卿不会在暗中责怪朕吧?”

    “皇爷言重了,臣岂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

    “那就好。”朱由榔微微一笑,道:“放心,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迟早是你的,朕现在需要你办一件事,不过,在办这事之前你还有一事要做。”

    “什么事请皇爷吩咐。”郭承昊拱手待命。

    朱由榔道:“朕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控北镇抚司,马吉翔麾下的不少亲信骨干已被朕安排随他去了肇庆,如今正好方便你清理整顿,人手不够可以从南镇抚司里挑些精干能用的过去,总之,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北镇抚司拿下!”

    顿了一顿,朱由榔继续道:“掌控了北镇抚司后,爱卿要加派人手盯住内阁首辅丁先生的住处,包括其家中下人的一举一动,还有他麾下的亲信京营兵将。

    除了城内,城外的各个关卡也要派人盯梢,只要是和丁先生有关系的所有可疑人物都要盯住,一旦证据确凿,便可暗中伺机将其相关人等擒拿归案。”

    “内阁首辅?难道——”

    “是的,据密报,首辅丁魁楚涉嫌叛国通敌。”方才杨守春一提到丁魁楚,朱由榔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搜索了一下前世的记忆,终于知道这老棺材攮子竟然是个通敌叛徒,而且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在谋划投清了,这事既然让他提前预知了,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将这个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

    “啊,这——这可能吗?”郭承昊震惊异常,堂堂帝国的内阁首辅,实际上的宰相中书令,居然想通敌叛国,这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

    “如今人心不古,数典忘祖,汉奸辈出,卖国求荣者比比皆是,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朱由榔沉声道:“北镇抚司是干什么的你要清楚,不必多想了,照着朕的意思去办就行。”

    “遵令。”郭承昊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迅速地接了令。

    朱由榔应了一声,道:“时间紧迫,早点行动起来,这里没事了,快去吧。”

    郭承昊刚要拜别,朱由榔又添了一句别有意味的话:“爱卿,你要记住,朕能给你这一切,也能将它收回去,望你好自为之。”

    这番话说得让郭承昊有些猝不及防,内心陡然一颤,他小心翼翼地施了一礼后缓缓退出。

    ……

    大明永历元年正月初七,梧州府城内。

    天越发的冷了,寒风不停地呼啸着,发出阵阵凄厉地声响,街市上行人单薄的衣服都被冷冷风吹得沙沙作响,不一会儿,身上的仅存的一丁点热气便被这风吹得一干二净。

    “刘管事,咱们离丁相的府邸还有多远?”说话的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方巾长袍,文士装扮,身后还有几个健壮的家奴牵着大马跟随。

    刘管事身形瘦弱,面容清癯,闻言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跟踪,方才陪着小心的道:“张大人不用着急,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从广州到梧州,七八百里,这么远学生都安然过来了,怎会急这一刻,刘管事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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