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朱由榔的许诺,王皇后颇为欣喜:“自皇上登基以来,一直劳心劳力,妾瞧着心痛,却无法助皇上一臂之力。

    难得今天皇上这么高兴,暂且放开国事,安心陪妾一晚,妾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皇上,让皇上好好放松一下。”

    朱由榔闻言颇为愧疚的道:“朕虽然贵为皇帝,却不能让妻子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真是惭愧、惭愧!”

    王皇后柔声安慰道:“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妾就是再苦也心甘情愿。”

    朱由榔道:“御妻放心,朕一定会拼尽全力破解此危局,驱除鞑虏,中兴大明,只盼能早日苦尽甘来,与妻同享荣华富贵。”

    王皇后顺势将头颈伏于朱由榔的胸间,闭目说道:“妾不慕荣华,只盼能与皇上长相厮守。”

    夕阳西下,人影斜长,听到王皇后透出如此心语,朱由榔心间轻颤。

    轻轻推开她的身子,左手轻轻搬动其肩以视正面,就见王皇后微闭的双目中似有晶莹泪光,朱由榔郑重的道:“御妻,朕这些日子忧心国事,很少见你,心中也实在愧疚得很。朕现在就告诉你,唯今生一世,任凭风云变幻,世事莫测,朕爱妻之心绝不会有丝毫动摇!”

    王皇后闻声睁开眼睛,脸色顿时变得灿烂,泪眼也变为圆圆笑目。然此笑容很快凝固,其又轻轻叹息道:“唉,等皇上将来真正安定下来了,势必广纳妃嫔,妾如此奢求一生相伴,是不是过于执拗了?”

    朱由榔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君无戏言:今生今世,朕必不负你。”

    得到朱由榔庄重的誓言,王皇后心中鼓荡着柔情蜜意,只觉得天地之间唯有二人的浅浅呼吸声,于是纵体入怀,喜极而泣。

    当夜一番雨云过后,朱由榔的身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舒缓了一些,看着榻上王氏甜美幸福的睡容,朱由榔心里一阵感慨:“今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翌日桂王府承运殿中,金台之上,看着眼前一大叠失疆丢土的奏报,朱由榔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窘迫和压力,大明疆土接连沦陷,到如今只剩南天一隅,状况如此不堪,景象如此凄惨,这一切虽然不是他这个穿越者造成的,但如今他既然借尸还魂,做了大明的皇帝,自然也就难辞其咎了。

    面对着殿中的文武百官,他不得不有所表示:

    “国朝多难,鞑虏猖獗,社稷倾危,朕虽为人君,却不能恢复咫尺疆土,一路西巡,途中眼见耳闻,尽是虏寇铁骑蹂躏我江山,大明子民流离失所、啼哭之声不绝于耳,朕无能,实有愧于臣民,有愧于宗庙社稷啊!”

    此番话落,殿中出现了片刻的沉寂,既而一阵骚动,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讲学士方以智忍不住想要出班发言,却被新任内阁大臣,兵书尚书王化澄抢了先。

    “皇上无须自责,当年以汉光武之英明,尚有滹河兵败,身边仅剩数骑,尔后东山再起,一路荡平群雄,延续了二百年大汉基业。

    吾皇英明神武,天纵英才,不输汉光武,如今只是暂避锋芒,时机一到,必定驱虏复国,中兴在望。”王化澄一边躬身下腰,一边大声奉承道。

    朱由榔叹了口气,道:“朕可不敢跟汉光武比,朕只是想早日收复故土,让大明子民不再被鞑虏无辜的屠戮。

    王先生既是兵部尚书又是内阁大臣,御虏之事,现在可有具体章程了?”

    王化澄闻言抖了抖肩膀,摸了摸嘴角上浓密的胡须,嘿嘿一笑,道:“皇上请放心,臣正在筹饷练兵,布置肇庆到梧州一带的水陆防务,只等各关隘防御一成,便只待东虏前来送死了。”

    朱由榔一改愁容,寒着脸道:“事关大明安危,爱卿真如此自信?”

    王化澄拍着胸膛,说道:“今虏寇虽猖獗,然天下百姓无不思我大明,皆因皇上神圣,是中兴之主,更何况广西虽小,却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臣虽不敢自比诸葛武侯,但比之前朝的于谦于少保,却是要胜过些许的,东虏若敢来犯,臣定为皇上率领各地勤王之师,打得他们全军覆没,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殿中的一些阉党成员齐声赞叹,纷纷附和道:“王阁老说得好,说得精辟!”

    “王阁老高瞻远瞩,实非我等才疏学浅之辈所能及。”

    “有王阁老主持兵事,区区虏寇算得了什么?”

    “王阁老才高八斗,我等钦佩之至!”

    ……

    一顿马屁拍得王化澄甚是受用,手抚胡须,满脸得意。

    正在此时,突闻殿中有人冷笑道:“王阁部才学之高,能力之强,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学生也是钦佩至极,钦佩至极啊!”声音洪亮,言语之中充满了讥讽,一下子盖过了殿中的溜须拍马之声。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说话的是刚刚被王化澄抢先出列奏言的方以智。

    方以智接着道:“其实学生最佩服的,是王阁部的另一项本领,那就是奉承拍马,自吹自擂,卑鄙无耻的厚颜功!

    嘿嘿,这本领之强大岂是诸葛武侯,于少保等愚劣不堪之人所能匹敌的,王阁部比他们,远胜!”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番话还是暗讽的话,现在就是明嘲了。

    王化澄面色转阴,两道扫帚眉猛地倒立,冷笑一声道:“学生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风流倜傥的方大才子,殿堂之上哪里有你的风流窝里舒适啊!方大才子还是留些才华去秦淮河畔取悦粉头是正紧!”

    方以智出身名门世家,曾与侯朝宗,陈贞慧,冒襄并称为复社四公子,风流倜傥,才气过人,当年在秦淮河畔可谓逸闻不断。秦淮河畔既是风流场所,也是文人荟萃之处,向方以智这样的名士不花钱也是各家的贵客。

    娼分九等,一等娼家是绝色女子,琴棋书画,歌舞弹唱,样样精通,才华不在名士之下。董小宛,李香君,顾横波等几位是青楼榜首,往来的都是江南名流,当朝丞相想要来喝一杯茶,往往也会吃闭门羹。这几位女子高雅超俗,清新自然,俗客千金难得一见。名士们各逞才艺,追求多年,也不一定得到美人的青睐。

    二等的要算嫁给钱谦益的柳如是等绝色美女,她们都是江南才女,出口成章,柳如是的诗集,文笔不在钱谦益之下,家家都藏有一本。南京陷落时,柳如是要求与时任南京礼部尚书的丈夫钱谦益一同沉水殉国,钱以水太冷,不能下为由拒绝赴死,一时成了千古笑谈。

    三等的是那种卖艺不卖身的歌女,舞女,戏优,清谈。个个光彩照人,是江南的明星,出场费不下三百金,从良也得嫁个五品官员。真正的娼妓是五等以下。王化澄说这话时未尝不含有意思的羡慕嫉妒的成分在里面。

    方以智闻言忿然,冷冷道:“学生是坦荡君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像某人,依附于阉奴之下,仗着权势,满嘴放炮,腹中一肚子坏水,专门算计国家清正之臣,背地里男盗女娼,真是比九等娼妓还要下贱!”

    他是复社中人,也算东林一系,他的前辈好友吕大器等人都是被阉党弹劾,被迫辞职的,如今朝堂阉党一支独大,他也知道这么说阉党成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也早做好了罢职回乡,甚至是下牢杀头的准备,所谓无欲则刚,对王化澄等人,自然是没有一点好脸色。

    “呵呵,好一个坦荡君子,好一群清正之臣。”不待王化澄反驳,同被被清流势力列为阉党一员的工部尚书晏日曙先开口了:“你们这些东林清流,各个自命不凡,对着别人一口一个奸逆,小人,攻讦起来真是丝毫情面都不留啊!

    你们口口声声君父社稷,名为忠孝,实则行排除异己之劣行,北都既没,烈皇帝殉国,你们一个个上串下跳,毫无悲喃之情,弘光爷南都即位,你们不满,暗中疯狂得拆台。

    江北四镇跋扈难制,挟持朝廷,祸害百姓,你们这些东林清流不仅拍手称快,而且抢先向各镇投怀送抱,还妄图引左镇入京夺权,你们致朝廷的颜面和纲纪于何地?

    东虏南下,各镇兵马非逃即降,南都沦陷,那些正人君子呢?钱谦益钱虞山号称君子之首,名望不可谓不大,却勾结勋臣,主动开门请降,带头下跪剃发,那里见一丝一毫的风骨气节?

    还有科臣光时亨,为了留住烈皇,将其作为迎贼时的晋见之礼,竟以大义相激,力阻烈皇南迁之议。

    还有那个大才子龚鼎孳,降贼后每语人以“我本要死,小妾不肯”为辞,还有其他的所谓正人君子,真是不可枚举!

    更有大逆不道者,如庶吉士周钟劝进未已,竟上书劝奴贼早定江南,寄书其子,称奴贼为新主,盛夸其英武仁明及恩遇之隆,以摇惑东南亲友,反观被你们视为阉党余孽的马士英马瑶草等人却坚持抗贼,兵败自杀殉国,真是可笑可笑!”

    方以智方才虽然只骂王化澄是阉党败类,却未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晏日曙当初只是为了保住官位权势,才不得不依附王坤,所以他对阉党,阉逆这些词很是敏感。

    方以智这么说,他自然非常气愤,也专捡方以智的痛处戳,一言一语,句句见血,直如利刃在方以智的心头划过,自北都,南都相继陷落以来,朝中不少君子已经认识到了党争的祸害,隆武帝也曾就此发上谕申斥过。

    而那些在北都,南都陷落时变节的君子,也确实给天下的读书人丢尽了脸面,钱虞山向为君子中翘楚,身为东林党魁,他的变节更是给了众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晏日曙用这个来反驳他,直让他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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