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泽国帝都大乱,新帝夏侯沼登上帝位,改国号为泽顺,只用了短短十年时间便让泽国国泰民安起来,甚至废除了泽国由来已久的奴隶制度,不知受到多少百姓的感恩戴德。

    泽顺十一年深冬的某一天,皇城忽传出王上宾天的消息,那一日,泽国帝都全城素缟,哭声不止,悲伤不止。

    国人道王上是为国为民积劳成疾,终是倒下了。

    如今,离泽顺帝宾天已过了八年,如今的泽隆帝曾是王室旁支,曾最是得泽顺帝赏识,使得泽顺帝终是将泽国交到了这位王室旁支的手中,因为泽顺帝在位时后宫无一人,更枉论会有子嗣。

    而这泽隆帝也不负泽顺帝与百姓的厚望,将泽国治理得很好,百姓生活富足安康。

    阿渊在去云岭的路上路过一个小镇,听到茶馆里有人在说书,说的正是泽顺帝的故事,他在茶馆里歇了谢脚,听完了泽顺帝的故事。

    故事听完后他跟店家买了几只馒头,再到旁边的酒馆打了一斤干牛肉,继续上路了。

    阿渊虽是男儿,然他的心思却一直比女子还要玲珑,他知道这在百姓口中已成为故事的泽顺帝其实并未宾天,他只是换了个身份,如今在一个世人永远也不会知晓的地方继续活着。

    春末时节,整个云岭都是绿茵茵的,鸟鸣其中,令人的心都愉悦轻松了不少,阿渊自小就随白琉璃上山采药,是以对山林并不陌生,照着百里云鹫给他说的方向以及他年少时那已经很为模糊的记忆,他在慢慢寻找着他要去的地方。

    他还记得,那个笑起来尤为悲伤的姨住在一个颇为隐蔽的地方,两间木屋。

    只是时间过去九年了,想要在茫茫山林里寻到曾经到过的地方并非轻而易举的事情,还需好好地寻寻才是。

    正午时分,阿渊在一株参天大树下停脚,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解下系在腰上的水囊,喝了一口水后拿出馒头和干牛肉来吃,看着四周的绿意葱葱,思量着接下来如何走。

    正当阿渊撕起一条干牛肉就要放到嘴里时,突然有一堆树叶从他头顶上洒下来,落了他满头满身,他正抬头往上看,忽地有一个小身影冲到他身边,伸手抓起他用油纸包好的干牛肉就跑。

    阿渊的轻功虽然不如小鸟儿,却不代表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于是手往那小身影一捞,便捞住了小身影的衣服领子,将那小身影给扯了回来。

    小身影被捞到了眼前来,还不待阿渊看清他的模样,便听那小身影用可怜兮兮的声音道:“大哥哥,你能不能不揍我?”

    是个小男孩的声音,阿渊听得他的话有些想笑,顿时就想到了闹腾的小鸟儿,不由松开了小男孩的衣领,谁知他一才松手那小男孩就脚底抹油地想逃跑,不忘将那包干牛肉塞到衣服里。

    只是他还没跑出两步又被阿渊给拎了回来,只听阿渊沉了沉声音道:“我不打你,却不代表让你跑啊。”

    “不跑的人就是笨蛋!你你你,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咬你!”小家伙突然一改方才可怜兮兮的模样,炸毛了。

    小家伙的话让阿渊不由得笑了,“瞧你也不算小了,还咬人?”

    可还真是像小时候的小鸟儿。

    “你放开我放开我!”小家伙挣扎,四肢乱动。

    “自然是要放了你的,不过在这之前你要把我的干牛肉还给我。”倒不是他斤斤计较,只是他不知他还要在这林子里走上多少天,没有些吃的可不行。

    “不给!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了!”小家伙将怀里的纸包抱得紧紧的,然后抬起头瞪阿渊。

    阿渊看清了小男孩的脸,眉清目秀的,长得倒是让人喜欢,不过这性子糟糕了点。

    小家伙本是不服气地瞪着阿渊,然当他看到阿渊的脸时,小脸上那凶煞煞的表情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眨眨眼,有些兴奋道,“大哥哥,你和我爹长得好像!”

    阿渊愣住了,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很熟悉,细看这小家伙,似乎和印象里的某个人很像。

    阿渊的失神让小家伙逮住机会从他手里跑了,将怀中的纸包抱得更紧了,生怕阿渊会将它抢了去。

    阿渊没再伸手去把小家伙捞回来,只是慢慢地转过身,看着他窜得飞快的背影。

    “阿泱,把东西还回去。”当小家伙的身影就要窜出阿渊的视线时,一道女子冷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阿渊的视线里。

    小家伙立刻不敢跑了,而是十分委屈地应了声:“是,娘。”

    “抱歉了年轻人。”只听女子温和了声音,阿渊抬眸看向她。

    “沙沙……”忽一阵风过,吹得顶上的枝枝叶叶沙沙的微微作响。

    那是一名年纪四十来许的女子,一身浅蓝色的衣裳,长发用一根木簪子松松绾着,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细纹,却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当是花容月貌,面色偏青白,眉目间有些冰冷,似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当她的目光落到阿渊身上时,她眉目间那层薄薄的寒霜骤然龟裂瓦解。

    “沙沙……”风依旧拂着树叶沙沙作响,半晌,女子才微微一笑,目光紧锁着阿渊慈和道:“阿渊已经长这么大了。”

    “姨还记得阿渊。”时隔九年再见半月,除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之外,她还是与阿渊记忆里的那个半月重叠在了一起,没有多大改变。

    “阿渊是个好孩子,姨自然记得阿渊。”半月似乎根本不舍将目光从阿渊身上移开,好似要把他看进心底一般,她面上没有任何惊诧之态,而她的双手却在轻轻颤抖着。

    那本是打算将干牛肉拿过去还给阿渊的小家伙一听到半月与阿渊说话,两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看看半月又看看阿渊,然后一脸期待道:“大哥哥你认识我娘啊?那这包干牛肉我是不是就不用还给你了?”

    “阿泱。”半月的眼神沉了下来。

    “阿泱若是喜欢,便拿去吃吧。”阿渊笑了笑。

    小家伙兴奋地窜开了,不忘向阿渊道谢:“谢谢大哥哥!”

    阿渊笑得更温和了些,半月此刻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已忘了去呵斥名叫阿泱的小家伙,阿渊将目光从阿泱身上收回来时,正对上半月定定的眼神,使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半月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这才微微别开眼温和道:“阿渊可是替你爹来找穆沼?”

    “阿渊正是代爹娘来探望阿沼叔叔与姨。”阿渊答道。

    “阿渊这一路而来想来是又累又饿了,跟姨回家吧。”半月脱口而出后兀自怔了怔,有些不安地注意着阿渊的反应,好在阿渊面上无异,只是笑着道了声“好”。

    阿渊的到来让半月很激动很高兴,她面上没有表现,从她一回到家后就进到厨房叮叮咣咣忙个不停可以猜得出她的内心是怎样的,一向做事细心的她在这一个午后甚至摔坏了三张碟盘,惊得阿泱都要以为在一直在厨房里忙活个不停的人不是他的娘。

    小家伙得了阿渊的牛肉干高兴得不得了,立马将阿渊当作了自己人,也不管他之前还想对阿渊又咬又踢的,这会儿和阿渊一起并排坐在屋外篱笆围起的小院中的石凳上,边啃着干牛肉边问阿渊道:“大哥哥你是谁啊?为何你一来我娘就这么这么高兴啊?”

    “我姓百里名渊,从柳城来,阿泱知道柳城吗?”阿渊浅浅笑着,温暖轻柔的阳光落到他的脸上身上,让他觉得安静惬意,“阿泱如何看得出你娘见着我来就很高兴?”

    “哦,我叫穆泱,我爹姓穆,所以我也姓穆了,好像当初我娘不想让我跟我爹姓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让我跟着我爹姓了。”小阿泱撕了一小条干牛肉扔进嘴里,有些口齿不清道,“怎么看出我娘高兴?那可简单了!”

    阿泱说着向阿渊勾了勾手指头,阿渊会意地将耳朵移了过去,阿泱悄悄给他道:“我娘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进厨房,可是她现在进去已经有整整一个时辰了!我闻到了很香的味道,娘肯定是在做好吃的了,不过娘肯定不是做个我和爹吃的,那就只能是做给大哥哥吃的了,而且娘还摔坏了三个碗!娘从来不会摔坏碗的!”

    “所以!娘肯定是又高兴又激动的!”这是阿泱的总结,“所以,大哥哥,你在我家多呆几天呗,让我的肚子饱饱福,你不知道,我爹做的东西可难吃可难吃了!”

    阿渊听得眼角笑意浓浓,“阿泱如何知道你娘现在做的东西不是给你和你爹吃的?”

    “当然知道了,我娘一天都不会和我爹多说几句话,也几乎不给我爹做饭的,至于我嘛,我刚从大哥哥那儿得了干牛肉,我娘不打我就好了,才不会给我弄吃的。”阿泱把半月的心猜得准准的。

    “那阿泱的爹呢,如何不见到阿泱的爹?”阿渊又问。

    “我爹啊,打猎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阿泱正说着,忽然从石凳上跳了起来,边往篱笆墙外冲去边高兴道,“我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