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破涕为笑,嘴里娇嗔,“活该!”手上还是搭起她的胳膊,将她扶向床榻。

    稳稳坐下后她才觉得浑身冻得厉害,全身蜷缩在被窝不肯露出脑袋,唔里哇啦说的不清不楚,“青萝去唤青颜起床,叫她在门外候着,有个叫茱萸的女子会来。”

    亏得青萝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竟听清楚了。

    茱萸来时天已完全亮堂,茱萸一身的伤比路微楼的还严重,劈开外院内门后直接瘫倒在地,昏迷不醒,已昏迷不醒,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且她的容貌已然模糊不清,青颜见闻着一阵干呕,茱萸身上伤口无数,青颜竟不知该如何扶她进屋,惊慌失措之中只得唤来青萝,青萝比青颜镇定许多,见状立刻吩咐青颜去请季梓桑,而她则入内拿了大麾与棉花药膏,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惊扰到凝神深思的陈慕柯。

    陈慕柯问讯而出,干净的锦靴才踏出庭院,青萝出言阻止,“公子别看。”而显然陈慕柯并未听她的话执意掀开茱萸身上的黑色大麾,茱萸呼吸微弱,脸部已看不清容颜,早知燕人残忍无道,不曾想连一介女子的容貌都不放过,陈慕柯难以想象,茱萸失去女子最为在意的容颜,日后该如何过活?宁江一役那夜她曾狂呕不止,而今她见惯血腥仍旧止不住心惊,脑海中血流成河之感再次朝她袭来,尽管她与茱萸并未有过多的接触,心仍旧疼痛不已,她不知茱萸成为鹿危楼的职业杀手曾付出过多少血泪,倒是作为一名女子她自认比不过茱萸……

    待季梓桑赶来之时陈慕柯已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身上的大麾也落到茱萸身上,指点青萝为茱萸加几味止血药,其余她也做不了。

    因伤患是女子,季梓桑来时还带了两名女军医,见青萝救治措施做得不错,吩咐女军医将人送入偏房,这才瞧见一旁单衣薄袍的陈慕柯,不由拧眉,“你在此作甚?回屋歇着去。”

    季梓桑不说她还真不觉得冷,此时却顾不得许多,茱萸的安危要紧,“老师,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救活她!”

    季梓桑跟着进门,其实他心里觉得憋屈,青颜说来拉人就拉人,来了还得看陈慕柯的脸色,人命关天的他也就不计较了,偏偏她还是个倔脾气的,平日里温温和和看不出来,关键时刻就犯倔,近日他心里闷得慌,想想制毒之事,现下又闹这么一出,委实心塞,因而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不是不知她伤成什么样,要说救活就救活,这世上还会有死人么?”

    老头儿大概是觉得委屈,陈慕柯也不争辩,只道,“她很重要。”

    鹿危楼十万人马只有她能召唤,茱萸的重要性不输于她个安定大将军了。

    门“吱呀”一声关起,季梓桑大手一挥,话尾隐在门后,“行了,你别跟进来。”

    害的陈慕柯精巧的鼻梁险些被夹。

    陈慕柯在门外徘徊大约有一刻钟,门“吱呀——”而后“砰!”地作响,季梓桑一脸怒气地自里屋出来,劈头盖脸就冲陈慕柯低吼,“里面的姑娘到底是何人?去过何处?她得罪了何人?与你有何关系?”

    一个姑娘家,容颜尽毁,左手手筋完全被挑断,全身被细针扎过,所用招数并不会立马丧命,然而所需承受的痛楚非常人所能承受,手段极为狠辣,季梓桑平生所见也不过一二,里面的姑娘竟生生受着,季梓桑不知她已承受多久了。

    一连串的问题,陈慕柯不知该如何作答,然而她深知能令季梓桑反应如此大的,只怕茱萸已凶多吉少,一条人命,她不知在路微楼看来会如何,茱萸是他的手下,然而她终究做不到心冷如铁,此时她已忘记鹿危楼十万人马之事,只处于对生命的敬畏以及对茱萸的同情,一把抓住季梓桑满是血色的袖口,“老师,求您救她——”

    “你当我不想?”季梓桑委实气恼,“最近你干的是什么事?不是下毒就是伤人的!”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也决定了即便所有人不理解她也不会放弃的,然而季梓桑此言一出,陈慕柯仍旧忍不住内伤,死的人越来越多,代价越来越大,战争已不是她初想的那般简单,以为依靠几样新式武器便能驱逐燕人了的。

    制毒是她要求的,茱萸也确实昏迷不醒,她还有何颜面辩驳。

    偏房门口的师徒二人眼瞪眼,无话可说,里面的女军医仍旧忠于职守地工作,季梓桑朝里望了望,暂时还不需要自己,便再盯着陈慕柯,过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先开口的,又道,“阿柯你终究是要居于内宅的,别总和外人有所牵连,你的身份到时势必是个敏感话题,若是再招惹不该招惹之人,只怕说不清!”

    她知自己不解释是不行了的,从衣襟内掏出一块通透的玉佩,上面印着扬蹄的麋鹿,她不语,望着季梓桑,而季梓桑瞧着心头一动,难道……?

    陈慕柯点点头,“四皇——他昨夜夜袭颜宋,深负重伤,里面的姑娘名叫茱萸,是鹿危楼的人,当初风月尚在时曾奉命护我周全,一同的还有名男子,昨夜大概是他受伤后茱萸二人断后,而只回来茱萸一人,另外一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季梓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路微楼会夜袭颜宋,而且还受了伤,“你说鹿楼主受重伤了?”一来

    路微楼作为路家皇后膝下的嫡子,远离皇宫行走江湖多年,从不参政鲜少入宫,季梓桑不知他与陈慕柯发生过什么竟能令他深夜潜入敌营,倘若是陈慕柯说服他,对王府而言是福是祸难测,一来日后有四皇子为王府撑腰自是好的,然而不知路微楼伤得如何,若是不治……王府日后势必受牵连,凶多吉少;二来鹿危楼在江湖名声雀起,季梓桑多少有所耳闻,江湖鹿危武功高强无人能敌,而竟会败在颜宋手下,颜宋的武功究竟高强到何种境地?

    无论如何,四皇子路微楼因着太子已与承佑王府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季梓桑忙问,“鹿楼主何在?”四皇子不是受伤了么?怎么他一点都不知情?

    “原本学生是想请先生来为他救治的,只是他执意要走,老师可知布伦谷?”陈慕柯面色颇囧,她自是不敢告知路微楼承诺要娶她之事。

    布伦谷?季梓桑老眼微眯,布伦谷退出世人的视线已久,难道四皇子与布伦谷有关?“鹿楼主去了布伦谷?”

    “嗯,他貌似师出布伦谷,”她观察细致,明显直觉布伦谷非同一般,只是她所见文献不曾提及布伦谷,“布伦谷所处何方?”

    偏房内两名女军医估计顶不住了,着急唤季梓桑,他只得进入,关门前还道,“你等着,待为师出来再议。”

    废话,她倒是走得开才行!

    季梓桑用独门秘方为茱萸止了血续了筋脉,然而她伤得委实重,仍旧昏迷不醒,待季梓桑出来时一时午时三刻,她听见启门声扭头瞥一眼沙漏,午时三刻,往往是囚犯问斩之

    时,真是个不吉利的时辰。

    季梓桑看起来分外疲倦,神色蔫蔫的不愿多说的模样竟陈慕柯颇为不忍,这仗打得人人疲倦。

    等待期间陈慕柯用过早饭午饭,足够她将前后事情过滤清楚了,不过仍有她不明之处,亲自将热茶递给季梓桑,她还吩咐青萝为他捶腿,而后才开口,“老师,布伦谷——?”

    季梓桑在偏房内虽忙碌,却又间隙容他思索问题的,对于布伦谷他还是认为不告知她的好,因而未等她问完,率先打断,“你无需知晓布伦谷!”

    “可是——”

    “没有可是!”他极少专断独裁,“时候不早了,快去为明日的大战准备吧。”

    她只得作罢,问起茱萸,“茱萸如何了?”

    季梓桑不由失望,救死扶伤总得看双边的,纵然他医术了得,倘若茱萸意志不坚他也无力回天呐,“用药都是最好的,为师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了,现下只能看她自己的求生欲、望了。”

    “老师,一个时辰后学生必须前往营帐,茱萸留在此处吧,即便有一丝的希望,请老师都要尽力而为!”她指了指桌上的麋鹿玉佩,见四下无人,继续道,“这块玉佩乃鹿危楼楼主号令之物,而而如何召集鹿危楼的人只能靠茱萸。”

    “什么?”季梓桑腾地起身,惊讶不已,路微楼所作所为委实出乎他的意料,想想七年前鹿危楼名声雀起至今,由于当初路微楼与少林方丈杜林一战成名也同时招来江湖人士的记恨,鹿危楼几经飘摇,想来七年他苦苦撑持以至于壮大成今日局面,委实不易,而麋鹿玉佩就在眼前,他等于将十万人马尽数拱手让给陈慕柯,究竟是怎样的际遇才令路微楼信任陈慕柯至此?

    路微楼曾是陈慕柯的贴身护卫,想必凉州老林一行以及生擒玉琼天,季梓桑才道他该是已知陈慕柯的女儿身份的,不禁心生寂凉,“阿柯你糊涂!”承佑王府怎可与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