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睿帝闻言,苦涩地笑了笑,而后敛了眉目,负手看着冷宫之外一片萧瑟的景象,终于还是淡淡开口。

    “那一年,你哥哥出生,朕是巴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甚至差点儿就求了你皇祖父,将他立为朕的接班人。可那时候,朕到底还只是个太子,朝中各方势力虎视眈眈。便是你祖父有意保朕,却也未必有把握能完全保住。”

    似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嘉睿帝英挺眉目顷刻间阴云密布,紧皱的双眉让沅馨艺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逼迫他。

    他是自己的父亲,哪有父亲会做那些伤害自己的事情呢?

    但她却始终无法接受,那自容嫔口中脱口而出的所谓真相。她不想偏听偏信,她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想她的哥哥一辈子都带着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仇恨过下去。

    低垂着眼睑,沅馨艺未作一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嘉睿帝接下来的话。

    片刻的冷静之后,嘉睿帝恢复往日的淡然,却是再也掩不住眸中的黯然,许是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太过无奈,又太过记忆深刻。再开口的话里,竟隐隐有些泪意。

    “那一年三叔虎视眈眈,一心窥探着那个位置,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让父皇废了朕这个太子。而你母后怀孕,更是让他越发忧心。虽然无人明说,可朕也知道,你母后怀孕期间那几次惊险的情景,多半和他脱不了干系。而在你哥哥诞生之后,还未及半天,便已然险象环生。彼时上官铎亲自正好病重,便求了他的师父,也该是梓淳的师祖替那孩子易了容,将两个孩子换了身份,这才保住了你哥哥,却到底还是没能保得住你们小姨的孩子。”

    他顿了顿,神色复杂的看着上官梓淳,“半年之后,父皇病重,于弥留之际帮朕一道肃清了朝局,也狠心动了三叔一家。原以为顺利登基之后便能接回你哥哥,和你一道健康成长。却不料初登基之时,那经过三叔刻意搅混的朝局竟让我险些崩溃。彼时甚至觉得便是再雷厉风行的手段,却也抵不过人心的糊弄。若不是天航和上官铎,朕或许根本撑不过去。”

    一旁自始至终静默不语的上官梓淳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忍不住抬眸看着嘉睿帝,眸中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这些日子,他已然见识到了什么是人心险恶,宫廷黑暗,所以对于当初嘉睿帝那样的做法并无任何责怪。但既然父亲上官铎助他良多,却又为何竟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大概嘉睿帝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微微愣了愣,似感叹又似愧疚一般黯然开口。

    “当初,换下你哥哥的事情原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谁料却还是被三叔发现了,并且一直告诉了容政。而容政进入朝堂之后,便借着这个事情,屡屡威胁朕同上官铎,一味的扩张着自己的势力。而且,父皇临终之前便曾告诉过朕烟雨阁的存在,只是不知为何随着三叔一脉的湮灭,竟也隐去了踪迹,直到容政进入朝堂,它才又开始出现。”

    “所以,当初姑奶奶换下容政的事情你们也是知道的?”沅馨艺听着嘉睿帝低沉的叙述终于忍不住轻问出声。

    微微愣了愣,嘉睿帝缓缓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附又继续道,“四大家族虽然协助帝王管理皇室暗卫,但到底暗卫最大的权力还是在帝王这里。最为一朝帝王的父皇和彼时身为太子的朕又怎么可能不知?当时所想不过是念在同胞一场,也不忍赶尽杀绝。谁料,竟还是酿成了今日之祸,甚至还殃及了上官一脉。”

    喟叹一声,嘉睿帝凝眉陷入沉思。

    那一年若非不得已,他又怎会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自己信任的肱骨之臣送上断头台,甚至,还灭了他整个族部?

    容政以为以当年换下上官梓淳一事便能让他言听计从,却不知他亦有他的人马与容政相抗衡。

    许是复仇心切,又或许是为了那个不可告人的心思,自他登基之后不久,容政便频频利用烟雨阁势力制造混乱,更是别有用心地拉拢朝臣,分离他的势力。

    为了彻底打压容政,嘉睿帝在给了容府无限荣耀的同时,也给了江府、慕府、上官府j几乎同样的荣耀,甚至还从各府选了佳丽入宫,一则是为了填充后宫,封了那些个整日要他纳妃的老臣之嘴,二来便是制衡各方力量。

    而更大程度为的就是却是制衡容政,望他念在沅佩蓉当年冒死救下他的份上,顾及容府一丝一毫。

    可谁料,纳妃劝诫也好,谏官谏言也罢,却都是容政一手导演,为的便是送彼时还是容府小姐的容嫔入宫,达到分化他和皇后江蓉的目的。

    思绪袅袅间,往昔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数涌现,沉淀淀地让嘉睿帝有些透不过气。都说为帝者无比尊崇,可又有哪一个不是踩着万千白骨而上,鲜血累累?

    低叹了一声,嘉睿帝终究还是说出了那年他最不愿记起的事情。

    “那一年,容嫔借助容政的努力进了宫,因了四大家族的势力,朕自然偏宠着一些。便是对欣妃亦是如此。可容嫔却到底没有欣妃来得懂事体贴,竟在承宠的第二日便巴巴地冲去告诉蓉儿那一夜是何等温柔缱绻……”

    疲惫地揉了揉眉,嘉睿帝眸色深沉地看着沅馨艺,眼角竟隐隐地泛着晶莹的泪光。

    “即便蓉儿再怎么得体懂事顾大局,却也容不得这样的打击。是以当日在容嫔离开之后,竟躲在寝殿哭了。而那一日又不知是什么人误导了上官铎,竟让他去蓉儿寝殿找我,是以蓉儿伤心落泪的模样便被他看到了。上官铎、天航、并着容焕等,都是朕自小到大的好友,自然也跟蓉儿一道长大,也都被蓉儿的性子深深吸引。但到底蓉儿最后选择的我,他们也都选择了祝福,选择了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守在她的身边。”

    抬手拭去泪光,嘉睿帝眸中敛去了悲伤,更多的却是恨意,对容政的恨意,对那个让他失去了那么多的人的……恨意。

    “那日上官铎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劝导你母后,却被容政硬生生说成了 偷觑皇后,有谋反之心!更为可恨的是,他竟安排了上官铎最亲近的侍从嫁祸了那一封所谓的谋反信!而为了让他放松戒备,上官选择了以身殉法,只是求了朕保下妻儿。”

    之后的一切,不言而喻,沅馨艺等人也都或经历或听说了。

    愣愣地望着不复满眼悲伤的父亲,沅馨艺忽然没了言语……

    她竟然不知该去如何抚慰他受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