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必顾忌老身。昔日老身做的事情,便该有老身来承担。”低沉却不失铿锵的声音,让沅馨艺微微有些愣神。

    原来,竟还有比她还要凌厉的女子。

    微微抬眸看了看慕惟楚,那笑意盈盈的眼眸里,却是说不清的情绪。

    若是当初她出手助了她那素未谋面的三叔祖,是不是今日真的会有很多不同?隐隐地,她竟有些庆幸,庆幸她昔日只是出手救下了容政,却并未替她的哥哥谋求一个后路。

    敛了神色,沅馨艺安静地站在慕惟楚身旁,敛去了一身锋华,静默地看着她缓步走入大殿。

    嘉睿帝似乎并没有想到他的姑姑竟会在此时蓦然出现,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大殿,瞬间因了这个话题而陷入了一片沉默。

    沅佩蓉似乎想到了这个情形,低低笑了笑,慈爱地看了看一旁站着的慕惟楚和沅馨艺,自怀里掏出一块玉坠子,抬手便要递给沅馨艺。

    见沅馨艺似乎有些犹豫,她勾了勾嘴角,柔声开口,“昔年我总想着避世不出或许便能护得容政等人真正安好,故而并不怎么入宫。是以只在和惠你出生之时见过你,却不想再见你竟已然这么大了。”

    黯然地顿了顿,眸光微敛,沅佩蓉再开口的声音里竟隐隐多了一丝疲惫。

    “原以为如此这样的做法,他便会安于现状,忘了曾经,可他到底还是没能忘了儿时那一段记忆。到底还是走上了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

    沅馨艺微微一愣,却到底还是伸手接下了沅佩蓉递来的玉坠子。

    沅佩蓉见沅馨艺接下了,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一旁神色不明的嘉睿帝,轻然开口,而那淡淡的话语里隐隐地含着一个母亲,对子女的不舍和眷恋。

    “如今既然除了这样的事情,老身只求陛下可以给容府一个平安,便由老身一人担下这责任。夫君昔日,到底也是拗不过我的哀求,才做了那般糊涂的事情,而如今他已然离开多年,我又如何舍得让容府的子嗣消亡?”

    容焕闻言,神色动容,半晌低低地喊了一声“母亲”。而这一声母亲,更是让沅佩蓉湿了眼眶。

    沅馨艺静静地看着,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叹息。

    这天下最怜的便是父母心,即便是身居高阁如她们,有时候所为不过就是身边所爱之人而已。

    就如她算尽一切,为的便也只是她的父皇和她的弟弟,而已。

    终是不忍,沅馨艺几步走出,蓦地跪地,神色哀婉而动容,开口的声音没有平日里的娇嗔,亦不复朝堂之上的冷厉,却是微微的有些低哑。

    “父皇,容政等人固然可恶,可这父母之心却是无错的!姑奶奶心底慈悲,不忍哥哥无后,才做出了这般的事情,若是累及容府旁人,确实不妥。何况……何况容焕伯父已然替父皇力挽狂澜,还请父皇三思!”

    喑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落寞,让嘉睿帝微微有些心疼,也让在场一众疼爱她的人微微有些动容。

    他们素来以为沅馨艺即便于朝廷之上雷厉风行,却到底也还是那个任性而年幼的孩子。却不曾想,有些事情,她的体会竟比他们,还要深上几分。

    而这些,唯有沅馨艺自己知道,现代时的种种经历,让她缺失了上辈子一世的父母疼爱,她明白那样的心情。

    她更明白,为人父母,可以为自己的子女做出何等的贡献!看着眼前这个风华依旧,却早已双鬓斑白的姑奶奶,她到底不想她的姑奶奶步上同她前一世父母一样的结局。

    直挺挺地跪着,沅馨艺似乎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而慕惟楚见她如此,竟也随着她蓦地跪了下去。

    许是沅馨艺的那一番话打动了他们,殿中原本嬉笑着调侃她和慕惟楚婚事的众人,竟也蓦地跪于地上,低垂着头,齐声向嘉睿帝求情。

    他们可以在无关紧要的时候不顾君臣之礼,嬉笑玩闹,但如此这般重大的事情的时候,到底还是不敢轻易定论。

    静默之间,上官梓淳却是陡然抬首,双手抱拳,眸中隐隐压抑的深沉痛楚,灼伤了嘉睿帝,也灼伤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陛下,微臣深知失去父母之痛,也深知儿时无人照拂的困境。据臣所知,容府如今还有几个尚未及冠的孩子,若是他们……臣只是不希望这几个孩子再有微臣儿时的经历。”低垂的眉目,黯然的语气,让所有人微微有些无措。

    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颜轻伊、沅馨艺、慕惟楚和上官梓淳四人不知当年真相外,他们无一例外地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上官一族顷刻湮灭。

    如今再听到上官梓淳如此的言语,又让他们如何不神伤?

    昔年一起长大的好友,之后朝堂之上共勉的同僚,到最后竟是那样无可奈何的境地。

    而嘉睿帝在上官梓淳这一番话之后,更是瞬间陷入了沉思,讳莫如深的眸光里是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半晌,他凝眸看着殿外,低沉而威严的声音仿若天外而来,却还是让所有人微微松了口气。

    “朕何时说过,要将容府所有人一并降罪了?你们这般一惊一乍,惹得艺儿如此这般,可还如何讨论她和惟楚的事情?”

    虽是肃穆的口气,却到底不复原来的严肃认真,让所有人微微松了口气。

    沅馨艺见她父皇终归是放了容府其他人一马,没有让那些还未成年的孩子失去父母的庇护,容色微微转暖。

    方要开口,却被嘉睿帝后半句话给呛得半天说不话来。

    敛眉怒瞪嘉睿帝,却不料嘉睿帝仿若未见,只是淡笑着看向上官梓淳,“既然你们都把艺儿和惟楚的事情提上日程,朕倒是想到了先前给上官赐的那一道旨意……”

    顿了顿,嘉睿帝看向一旁的颜轻伊,眉目间带着微微的笑意,“彼时你让朕废了那一纸圣谕,如今可还要?”

    颜轻伊眉目低垂,脸色绯红,半晌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低低地开口,“臣女不敢。还望陛下不忘那一纸圣谕,成全了臣女和梓淳。”

    嘉睿帝闻言,哈哈大笑,“如此甚好,咱们便来一个双喜临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