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疑惑还未消除,沅馨艺便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偏殿处传来。

    转头看去,便看到方才那个将她拦在偏殿门口的小太监此刻正领着一个年迈的太医往这里走来。

    看到他们眼中隐隐含着的欣喜,沅馨艺知道上官梓淳应该没事了。

    心里不由一松,活着就有机会听到他还原事情的经过,便有机会证实她心中的疑惑。

    目光转回亭内,发现众人的神色也同她一样,虽然依旧隐隐有些担忧,却也都不复刚才的眉头紧锁。

    沅馨艺知道,他们也都该猜到了。

    思虑间,那个小太监携着那名太医便已经到了亭外,约莫是皇帝没有让他们进来,这二人便站在了亭外回话。

    “回禀陛下,上官公子虽是受了极重的伤,但都并非致命,修养些时日便能康复如初。”太医苍老如古钟般的声音缓缓将这个让沅馨艺出乎意料的消息自亭外传来。

    “并无致命伤?那么本宫方才看到的那一盆盆血水又是怎么回事!?”沅馨艺冷冷地质问道。只是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问这话时,慕惟楚眼中闪过的一丝黯然。

    此刻的她心中所担忧地全是那个像极了沐风的男子。

    太医听见沅馨艺这般冷冽地质问,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虽不明白公主同那位上官公子究竟有什么关系,但却也知道若是不能给出令公主满意的答案,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

    是以,他只得颤颤巍巍地再度开口,“回公主殿下,上官公子胸口中了一剑,刺地极深,是以流了不少的血。但许是公子吉人天相,剑偏了毫厘,未曾伤及心脉,故而伤势虽重,却并无性命之忧。”

    太医的话音方落,沅馨艺如释重负。

    还好,还好他没事。

    可她却没有看到一旁静静坐着的慕惟楚在她如释重负的表情之后陡然转变的神色,还有她父皇无奈摇头的动作。

    此时的她只是一心想着那个被她从天牢里救出的和沐风一样的男子终于没事了!

    抬腿便要往偏殿走去,却被嘉睿帝伸手拦住了。

    “艺儿便陪着惟楚在此等着吧,朕和慕爱卿去看看。”说罢,转身便走远了。

    沅馨艺转身对慕惟楚抱怨几句,却发现此时的他,讳莫如深的神色里带着无法忽视的醋意。

    沅馨艺刚要说话,他却突然静静地看着她开口,暗哑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心疼的苦涩。

    “艺儿,他对你当真这么重要么?重要到可以让你忽略房内的血腥?忽略你公主的形象?大沅虽于男女之事上较为开放,可没有……”似是太过激动扯动了伤口,话还未说完,他竟低低地捂着嘴咳了起来。

    沅馨艺本想开口辩驳,可看到这般隐忍着伤口疼痛的他,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倒了杯水,走到他身旁。

    伸手将水递给他,她作势就要蹲下来察看他的伤口。

    可他却只是冷冷地挥开她的手,转身背对着她。

    这躺椅本就是嘉睿帝考虑到慕惟楚的伤势而特意替他备下的,是以铺满了柔软动物皮毛的躺椅宽大而舒适。慕惟楚一个转身之后更是多出了一人有余的位置。

    沅馨艺见慕惟楚如此不顾伤势,便也再顾不得什么了。况且,大沅于男女情爱之事上几乎同现代一样开放,即便有人看到她和他躺在一张椅子上,也不会说什么的。

    是以,脱了鞋子便也爬上了躺椅,呈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地自背后抱住他,就像曾经于大街上挽留沐风一样不顾形象。

    想起沐风,沅馨艺莫名的有些伤感。

    那个人,那些事,原以为会随着这莫名而来穿越而一点点消散在这时间的长河里。可上官梓淳的出现,却将她彻底地带回到往日的痛楚。

    她承认她对上官梓淳的在意有一半便是因为他的眉眼间实在太像沐风,像得有时候都会让她恍惚。

    可她在意上官梓淳,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啊!

    她不想,因为她而使得慕惟楚失去这个多年挚友!现代生长于孤儿院的她,是何其明白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朋友是何等重要!

    看着赌气背过身不言语的慕惟楚,她是又好气又好笑。气他的不体谅,却更为他这孩子气般的赌气而觉得好笑。

    想了想,她终究还是将那番压在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不管他是不是在听。

    “惟楚,我知道你心里在意什么,介意什么,但有些事情绝非你想得那样。若你怪我给你的关心不够,我道歉。但你若认为上官梓淳在我心中胜过你,那么我只能说,惟楚,你太让我心寒了。”

    沅馨艺此话一落,便看到慕惟楚背对着她的身子猛地一颤,可沅馨艺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淡淡地继续。

    “恢复记忆之初,我确然因为坠落假山之前发生的事情怪你,可自那一日你毫无犹豫地挡在面前,替我受了上官梓淳那一剑之后,对你我便再无怨言。一个能用命替我挡剑的人,我又还能要求他什么?我当时便想着即便你一直不肯向父皇说明心意又如何,只要能时时看着你就好了。即便是后来查出事实,救下上官梓淳,为的也是不让你失去这个朋友!可你……”

    许是想到了什么委屈的事情,沅馨艺说着便落下泪来。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扑在那躺椅上的皮毛,亦染湿了慕惟楚本就单薄的衣裳。

    许久,见他还是没有理她的动作,沅馨艺松开他便想起身离开。

    刚欲起身穿鞋,却蓦地被拉入了那熟悉的怀抱。

    但又怕触到他的伤口,沅馨艺挣扎就想离开。

    “你如今竟是抱都不愿让我抱了么?”慕惟楚沉稳而沙哑的声音在沅馨艺小心翼翼的挣扎间从她头顶传来。

    沅馨艺闻言,顿时停下了挣扎,乖觉地由着他抱着。

    半晌,慕惟楚低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既然你有如此心思,又为何不与我说?你可知,你失忆的那段时间,我何其不安?看着你清醒之后,那淡漠疏离的样子,我又何其揪心?上官是伤你之人,你尚能那样待他,而我却…你可知,我有多害怕某一日你便又变回了那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怀里的沅馨艺听到他这近乎忏悔一样的话,将将才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

    他的心,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即便有了这一世所有的记忆,可她毕竟不是原来那个沅馨艺了啊!

    思及现代时的种种,沅馨艺的泪越发的止不住了。

    见她如此失控地落泪,慕惟楚劝不住她,只得无奈地将她自怀里拉出,抬手为她温柔地拭去眼角的泪水,嘴角却是淡淡勾起的笑意。

    嘉睿帝和慕天航走出偏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郎有情妾有意的缱绻画面。

    嘉睿帝浅笑着看了看凉亭中的那一双孩子,转头笑着同慕天航道,“只怕朕要做一次坏事喽”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抬腿向凉亭走去。

    而嘉睿帝身后的慕天航却似乎并没有嘉睿帝这样的大好心情,反倒是一脸的凝重和担忧。

    犹豫了片刻,他迈步跟上了嘉睿帝,同他一起向凉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