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睿帝沅睿辛带着禁卫军赶到凌云宫时,便只看到一片凌乱的宫室,被人控制住的上官梓淳,还有那满身是血躺在沅馨艺怀里的慕惟楚。

    本想开口询问,可才到嘴边的话却在看到沅馨艺伤痛的眸子后瞬间咽下。

    他知道此刻的她心中有多痛苦,若是话不得当,他这个单纯的女儿只怕会伤上加伤。

    缓步走到沅馨艺的身边,抬手想要给她一些安慰,却见她只是淡然而镇定地轻轻将怀中的人交予急急赶来的太医手中,而后缓步走到上官梓淳的身边。清秀的脸上神情竟微微带着些许狰狞。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却听见“啪”的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沅馨艺无温的声音,却带着彻骨的寒冷。

    “你只道我父皇夺你至亲,可曾想过你至亲的所作所为是否该得如此下场?!上官一族虽被满门灭族,又为何到最后只留你一个,这种种的种种,你可曾想过?何况你口口声声说要为无辜惨死的亲人复仇,可如今你所作的又何尝不是将你的痛苦加注于他人身上?!那些被你所伤被你所杀的侍卫哪个不是有家的人?他们的家人便该承受这般失去至亲的痛苦么?上官梓淳,你好无知!”

    沅馨艺的这般气势磅礴的话不仅震住了上官梓淳,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撼不已。

    他们没有想到那个平日看起来大大咧咧不顾礼数的和惠公主,竟能说出这样发人深省的话来。

    而这番话,即便是纵横朝堂几十年的人,也未必能有这般深切的体会。

    而上官梓淳更是被沅馨艺的这番话深深震撼到了。

    他一直想着的,是让当今圣上,那个夺了他全家数百条人命的人血债血偿,却真真切切地从未想过他的所作所为不仅复仇未成,也反倒徒增了许多伤悲。

    薄唇微启,嗫嚅了半天却依旧未发一言。还未等他说出心中所想,他便在沅睿辛的示意下被带了下去。等待他的,或许便是同上官家数百人一样的结局吧。

    而慕惟楚的伤势在太医的处理下暂时无碍了,此刻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安静地任由太医包扎着伤口,低垂的眼眸里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可沅馨艺却在自己的那番话之后,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后就像是虚脱般滑落在地。

    站在她身后的沅睿辛一惊,上前想要扶起她。

    却见她如星空般璀璨的明眸里不复刚才的决绝霸气,反倒是空洞无神。氤氲的水汽随着她的抬头而一点点聚散,最终化成滚落的水珠,沿着她长长的睫毛落下。

    看着犹自悲恸的沅馨艺,沅齐鑫也好,慕惟楚也罢,甚至是沅睿辛都无法明白,曾经那个骄纵蛮横天真烂漫的和惠公主,为何会在失忆醒觉之后有这样的悲痛?!

    仿佛再一次经历了那个真相初知的日子。

    她的心,好似被挖了一个大口子,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她犹记得那一天,父母的好友告诉她,她的双亲自她降生起,便很是喜爱她。也将她视作掌上明珠。

    却不曾想,她的父亲的兄弟,为了所谓的家产,竟策划了那一起车祸。幸而他们早有准备,将大部分的财产交由那个找到她的好友打理,这才让成人之后的她有了不错的生活。

    可她的父母却终究还是为了护她安好,双双殒命。虽然最后的最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获得惩罚的人终究都获得该有的严惩,可她还是成了无人收养的孤儿。

    想起往昔的一切,又想起上官梓淳方才绝望狠戾的眼神,沅馨艺的十指一点点握紧,心中的悲愤渐渐凝聚,竟连细长的指甲陷进血肉也未曾发觉。

    终于,还是一旁静默的嘉睿帝看不下去了,快步走到她跟前,将这个兀自陷入悲恸中的女儿拽进怀里,亦如小时候那样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艺儿不怕,父皇在这呢。有什么事情,跟父皇说啊?”

    沅睿辛低沉而厚重的声音在沅馨艺耳边响起的时候,她终于想起,如今的她有她的至亲至爱,她终于不再孤身一个人。

    曾经无数的苦难和烦闷在沅睿辛规律的轻拍之下终于化为彻底迸发的嚎啕大哭。沅馨艺的情绪再一次陷入了失控。

    看着又一次失控的皇姐,卧榻上的沅齐鑫不顾侍女的阻拦,赤脚便匆匆从卧榻上下来。

    几步小跑跑到沅馨艺身旁,稚嫩的小手拉起沅馨艺的捶在一旁的紧紧握着的双手,抬头看她的清澈眸子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皇姐,鑫儿会快快长大,鑫儿会保护皇姐的!”清脆而稚嫩的童音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沅馨艺的内心,扫除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快与痛苦。终于,她破涕为笑。

    缓缓地蹲下身子,轻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看着略显狼狈的沅齐鑫,无奈而又好笑地将他抱起,玩笑似地回了一句,“好,鑫儿长大了就保护皇姐。现在先回榻上呆着可好?”

    在抱着沅齐鑫走回卧榻时,路经慕惟楚身边,看着此刻脸色苍白的他,沅馨艺五味杂陈。

    她原以为她和他的感情不过只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而已。曾经的沅馨艺不过是误会了。可她没有想到他在危险当头竟能这般不顾自己,护她安好。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这一切了。

    眉目低垂,低声嘱咐了一句“慕哥哥,好好养伤。”

    沅馨艺便头也不回地抱着鑫儿往卧榻走去。可还未等她将鑫儿安置妥当,便听到又一阵慌乱的躁动。

    缓缓转身,却只看到玄色衣衫缓缓倒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