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室里话佳晶

    暑假,对于一般教师来说,是半年辛苦劳作的休整,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但秦小恒却没有休息,除了在自家责任田里劳动外,其他时间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伏案疾书——写回忆录,他要把自己从文化大革命之中期参加教育工作以来的真实教育经历写出来,以便将来写一部反映农村教育真实史况和老师们艰苦建校的生动感人的纪实小说。秦小恒的高中老同学、洛江中学的同事邹从文老师有时来到他的写作室——学校(物)理化(学)仪器室的一个空角落,同他闲聊,也向他提供些文革时期的教育材料。

    一个中午,从文老师又敲开这个理化仪器室的门,走过中间只有米多宽两旁立有两米来高的仪器柜架,来到尽头约3平米的地方,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又打扰你的写作了!”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你来这里,就是友谊我么!”

    “现在写到哪里了?”

    “文革时期的教学回忆写了将近一半,还得请你看后提提意见。”

    “好呗!今天没时间,以后再说。”从文老师虽这么说,还是将桌上的文稿翻了翻,大致浏览了一下。

    他们谈起了文革时期的教学,从文老师非常感慨地说:

    “现在的教学与文革时期的教学是截然不同的,那时过分重视政治教育,忽视文化教育,现在非常重视文化教育,却忽视素质教育,这是两个极端啊。”

    “是啊,对这个问题,我也有同感,素质教育非常重要,我们在抓文化知识教育的同时,一定要抓好学生的思想素质教育,在德、智、体、美、劳诸方面提高学生素质,使学生得到全面发展。譬如,现在很多学生还处在初中阶段,心中就想着怎么样抓钱,从而产生弃学打工的错误倾向,这就是严重缺乏思想素质的表现。”

    “上一次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主题班会,对我班学生触动很大,收到了较大的效果。但仍然还有极少数困难学生在思想上在学习与打工之中徘徊。”从文老师说完,眼睛看着小恒,似乎在问,你班是个什么情况?

    “你说的这个情况,可能各班都有,一个主题班会,不可能一蹴而就,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我们要做学生的长期的细致的思想工作,要明察秋毫,还要到学生家里去走访,解决学生父母的思想问题。”

    “是啊!秋季开学还要做大量的走访动员工作,不然,可能会有学生辍学呢!”邹从文老师说到这里,忽而转过话题,笑着说,“小恒,我与你不是外人,是初中、高中的老同学,又是情同手足的挚友,有一些话,你不好当别人说,但可以当我敞开心胸说。首先,我想问问,李佳晶老同学近况怎么样?”

    “她—— 日子过得很痛苦!”小恒伤感地说。

    “怎么个痛苦?”从文装着诧异地问。

    “主要是个人婚姻问题,我劝她嫁给程进,她不答应。程进这次下海,可能与此事有关。”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程进却否认是为此事。”从文又笑了笑,说,“老同学,恕我直言,李佳晶为什么不肯再嫁,是不是心中有个难解的情节?”从文睁大眼睛看着小恒。

    “什么情节?”小恒反问道。

    “你与她是最好的朋友,应该知道啊!”

    “她内心里一直为没嫁给我而痛悔。”小恒红着脸说。“我与佳晶本是应该结合的,但由于那时陈永旺的离间计,破坏了我们本应结合的婚事,佳晶后来清醒了,痛悔不已。我上大学时,她就与陈永旺离婚了。我大学毕业后,曾多次苦苦哀求,要和她结婚。我说,我要打破世俗的偏见——大学生娶离婚女。可她说,为了不损害我的名誉,不影响我的声望,也为了我的前途,不能答应。尽管我数次求婚,她含着泪,忍疼割爱,最终没有答应。”

    “这么说,她完全是为你考虑,而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多么崇高的女子!她把对你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里,这是一种人间最崇高、最真诚、最伟大的爱。”从文插话说。

    “是的。可后来,当我与陈爱琳结婚时,她可能又后悔了,我结婚那晚上,她服了很多安眠药,幸亏她儿子陈小龙半夜要屙尿,叫不醒母亲,才发现了此事,她才幸免遇难。现在,她不愿再嫁,可能心目中还存在着那种无尽的痛悔和深深地自责。她曾多次当我说过,当初不该受了陈永旺的蒙骗,我对不起你小恒哥。每当说到这里,她就泪眼汪汪。”小恒说到这里,眼眶也红了,悲泪欲出。

    “那就恕我直言,你要佳晶不苦守独身,要她再嫁,只有让她远离此地,到南方去,到那里去看看大世界,或许,思想上有很大触动。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能得到的,不可强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不强求。”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曾这样劝过她。还劝她与陈永旺复婚,她没答应。介绍她与程进相识,是第二次。”

    “你怎么这么糊涂,竟然劝她与陈永旺复婚!”从文非常不满地说。

    “那是看到陈永旺有真心悔改的诚意,才劝佳晶的。”

    “幸亏佳晶眼头亮,没有答应与陈永旺复婚。”

    “她好像在感情上是那样执着。”小恒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你与她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年同窗,但天不作和,那又怎奈何?现在只有空悲切。你们这种感情全洛江河畔的人都知道。但我作为老同学,奉劝你,请你把对她的那种深情埋藏在心里,今后碰见她时,不要流露出来,就当一般同学一样,使她看出你像没事一样,甚至像在冷落她。慢慢地,日子长了,她或许会改变对你的看法,考虑再嫁。”

    秦小恒低着头,在考虑着挚友的话,他回忆着与佳晶幽会的情景,每一次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被她那痛苦的泪水和缠绵的情义所淹没,与她情意绵绵,难舍难离,增添了她对自己的无情苦恋,如果长期这样下去,只能增加她内心的痛苦。是啊,长痛不如短痛,把爱怜她的衷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以后碰到她时,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他慢慢抬起头,诚恳地说:

    “你说的这些,我也曾考虑过,可就是在她面前装出冷漠,好像不忍心,怕她更难受。”

    “长疼不如短疼,为了使她再嫁,有个幸福的新家,你必须这么做。李佳晶不仅是你的老同学,也是我的老同学,她毕竟是我们一九七二届一百八十几位高中同学中的一员啊!我们哪一位同学不在关心着她?”从文感慨地说。

    “我会记住你的话,从内心里关心她,尽量不在表面上流露出来。因为这样做,客观上可以帮助她。”

    他们的谈话又涉及到李佳晶的父母,从文问:

    “佳晶的父母都还好吗?”

    “怎么说呢,她的父母有喜有忧啊,真所谓‘福兮祸所伏’!”

    “她父亲的情况我略知一二,她母亲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请你详细告知!”从文显得迫不及待。

    “前些年,文革中过来的许多老干部的冤假错案纷纷平反,她爸爸在文革中的所谓男女生活作风问题也重新审理了,认为事实不清,处理不当,虽说年纪大了没有重新安排工作,但恢复了基本工资,每月有二、三百元的基本生活费,这当然是一件喜事,但近几月,她妈妈身体每况愈下,据说,现在又病得不轻,恐怕是不行了。”

    “她妈妈是什么病?”

    “除了身体上的疾病——高血压,高血脂,冠心病等,还有一个更大的心病,那就是她女儿佳晶的婚事,一直在困扰着老人家。”小恒一边说一边叹气。

    “唉!这个拆散一对鸳鸯的始作俑者陈永旺,也没有得到好的下场!真是恶有恶报呢!”

    “你也这样认为,但是,陈永旺现在已经清醒了,他也非常惭愧,正在牢里改造呢。”

    “那是活该!罪有应得!”从文愤怒地说。

    “唉!许多事情,都是人在做,天在看呢。”小恒感慨地应道。

    “小恒,今天就说到这儿,我以后抽时间与你一道看望佳晶的母亲。”从文起身告辞时,又说,“小恒,刚才……如果有些话不适宜,那就——请你谅解!”

    “老同学不要过谦,慢走,谢谢老同学的关心!”

    从文走后,秦小恒静静地思考着老同学的话语,特别是那几句关于以后如何面对佳晶的话,又响在耳边:

    “那就恕我直言,……我作为老同学,奉劝你,请你把对她的那种深情埋藏在心里,碰见她时,不要流露出来,就当一般同学一样,使她看出你像没事一样,也像在冷落她。慢慢地,日子长了,她或许会改变对你的看法,考虑再嫁。”

    秦小恒开始明白,老同学是在委婉地规劝自己,要在客观上帮助她,就不应过于同佳晶亲热,要保留一定的距离,使她在感情上慢慢疏远自己,重新寻找生活的伴侣。

    他反复咀嚼着老同学的话,进一步明白了今后怎么样真正从客观上帮助李佳晶,使她建立一个和谐美满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