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土大会战

    秦小恒母亲生日那天,也就是洛江中学新宿舍房顶盖瓦竣工的一天。宿舍内的地基很低,需要填土近一米高,再夯实,整平。填土是个巨大的工程,17间寝室,每间约21平米,就是约21方土,17间就是350多方土。到哪儿取土,需要多少人力和资金,这都是洛江中学领导们要考虑的当务之急的大事。

    下了晚自习,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光,赵校长主持召开了领导班子扩大会议,秦小恒、邹万海、左贵廷三个主任早就到了,列席会议的还有左新华、何桐伟、马志辉、文柏、郑娟娟、杨柳英等各班班主任。一副倦容的赵校长微笑着说:

    “大家辛苦了,紧张的教学,艰苦的建校,已经使大家不堪重负,现在下了晚自己还召集大家开会,实在对不起大家,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晚主要是与大家商量新宿舍内面地基填土的事情,如果完全请别人填土,少说也得一万元以上,就目前我校的经济状况来讲,完全是不可能的。我们建这宿舍向银行贷款2万元,不知什么时候才有钱还贷。我们还是想按原定方案进行,全体师生齐上阵,担负起填土的重任。但什么时间劳动,到哪儿取土,还得请大家商量商量。”

    ……

    一阵热烈的讨论后,终于统一了劳动时间,后天即星期六下午半天,星期天一整天。也统一了取土方案,避远求近,就地取土,在新建宿舍的前面10米处向南开挖两个池塘,取土填寝室,来年在池塘里种上荷花,美化校园环境,这样做一举两得。

    翌日早自习20分钟后,各班班主任对学生进行了劳动前的艰苦奋斗的思想教育工作,然后组织学生进行了热烈的讨论,同学们也形成了共识:让我们用勤劳的双手描绘学校美丽的图景,用劳动的汗水在建校历史上写下壮丽的篇章。

    星期六下午,烈日炎炎,全校填土大会战开始了。八个班师生按照指定的地点,指定的寝室,紧张而有序地挖土、运土、填土了。各班老师和几个大个子学生挖土(因学生大都挖不动且速度慢),其余的同学们抬的抬,挑的挑,500多人在近60米长的段面上来来往往,在17个室门里穿梭不断,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劳动队伍中,有不少学生家长代替学生劳动的,他们一个人顶几个人用,挑着满箢大担,在人群中穿梭着,汗水从他们脸上留下,也顾不上擦一下。其间,洛江小学吴老师挑着大担泥土,汗水从他赤红的脸上脖子上留下,浸湿了衣衫,全湿的白衬衫贴在后背上,背部肌肉清晰地印了出来。他碰见秦小恒,笑眯眯地说:

    “今天这劳动场景,使我想起了在东荆河大堤筑堤的情景,那时简直是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真感谢吴老师的大力支持!您的孩子吴献宇也学着您在挑着土,我叫他休息他不听。”秦小恒感动地说。

    这时,满脸大汗的左贵廷主任走了过来,笑着对秦小恒说:

    “秦主任,你班有3间任务,比别班多一间,我和赵校长商量好了,每班只留两个老师,其余的老师都来帮你,这样做不亏你吧。”

    秦小恒一阵迟疑,滴着汗水的嘴边带着笑意,彭振勇老师高兴的说:

    “好啊,这也显得公平了。”正说着,赵校长和近十个老师拿着劳动工具纷纷朝这边走来了。旁边的马志辉老师笑着说:

    “秦主任真是因祸得福,由劣势变成优势!”

    “马老师,咱们合作吧,无论哪班先完成任务,都要帮助对方。”秦小恒连忙说。

    “好啊!”马老师笑着说。

    天气越来越炎热,一丝风也没有,天上的云朵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太阳像一个炽热的火球,在特意考验着人们。在劳动的人群中,没有哪一个不是汗流浃背。师生们承受着劳动的重荷,忍受着太阳的炙烤。这时,张会计和刘会计从离校100多米远的棉花采购站的水井里挑来了四大桶清凉可口的井水,放上白糖,用水瓢搅拌了,地上铺着的白塑料纸上放了二十几个碗。赵校长叫大家休息一下,按班轮流喝水,从一(1)班至二(4)班,再轮到老师。同学们拿了碗就从木桶里舀水,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有的还要舀水二次。张会计笑着说:

    “大家喝好喝足,喝多少舀水多少,不要浪费了,这清凉的井水挑来太远!”

    不到二十分钟,四只木桶的水都只剩一半了,张会计将它们合为两桶,刘会计抢着挑起一担空桶,向棉花采购站快步走去。当刘会计挑着满满的一旦井水朝劳动工地走来时,迎面碰上了挑着空桶走来的张会计,同学们都拿着空碗在焦急地等待。

    劳动又开始了。女教师郑娟娟一边挖着泥土,一边对不远处的杨柳英说:

    “杨老师,你手上有没有水泡或者血泡?”

    “有一个小水泡影子,但不明显。”杨老师看了一下手掌,笑着说,接着又问道,“你呢?”

    “我的小手指下边有一个小血泡,但不是很疼。”郑娟娟淌着汗,也笑着说。

    这时,肖嫂拿着一把铁锹过来了,问杨柳英说:

    “杨老师,你看见我们马志辉没有?”

    “马老师很可能在室内平土,你去看看。”杨柳英用手指着斜对面说。

    肖嫂来到室内,看到丈夫正在碎土、平土,连忙帮着干了起来。说:

    “志辉,这新寝室盖起了,我们能不能搬到这儿住啊?”

    “怎么不能呢,你帮我干,说不定这一间就分给我们住呢。”马志辉嘴里笑着,随便敷衍着妻子,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新寝室究竟分给谁。

    这时,秦小恒的母亲知道儿子的腰伤还没有痊愈,也来到儿子班级的填土寝室,帮着儿子在室内碎土、平土。同学们每倒入一箢箕泥土,这位老母亲都将泥土打碎,整平,忙个不停。赵校长挑着土进来,见到秦母,非常感叹地说:

    “您这大岁数了,还来帮忙,太感谢您啦!”

    “赵校长,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也同年青人一起干,我要向你学习呢。”

    “您说到哪去了,我是应该的。”赵校长边说,边挑着空箢箕出去了。

    这时,左新华老师的妻子舒氏来到劳动工地,穿梭在繁忙的担土的师生队伍中,她在寻找着自己的丈夫,遇见了秦小恒,连忙问道:

    “秦主任,你看到我那新华没有?”

    “有啥事?”秦小恒用手臂擦了一下汗,问道。

    “他早晨就说肚子疼的厉害,叫他请假,他不好意思请假。我想替他挖土。”

    “他在那边!”秦小恒手指着右边,心里赞扬着左老师带病劳动的精神。

    舒氏连忙穿过忙碌的人群,来到丈夫面前,只见丈夫正紧锁着眉,汗水从他的脸面上直往下淌,双手紧握着铁锹,在用力挖着泥土,往学生面前的箢箕里上土,全然不知妻子的到来。

    “新华,你肚子还疼吗?我来换你!”舒氏突然向丈夫说。

    左新华一惊,抬头看见妻子来到,心里一怔,连忙说:

    “你来的正好,我肚子疼得不行,你替我挖土。”说着,将铁锹递给妻子。

    妻子接过锹,边挖边说:

    “你到卫生所去看看病,不要紧(久)拖啦!”

    左新华俯下身子,嘴里吐了一口带着酸味的黄水,双手紧捂着腹部,脸上现出难堪的神情。他想到了去卫生所看病,刚从担土的人群中走了七、八步,又站住了。他不愿使忙碌的人们误解,说他临阵脱逃,他又忍着腹痛,往回走。此时,一学生箢箕的绳索断了,满箢箕的泥土泼在地上,左新华连忙俯下身子,将断了的绳索结了起来,然后用手将泥土捧进箢箕里。他随着学生来到自己班填土的寝室,拿起一把锄头,忍着腹痛继续在室内碎土、平土。

    妻子舒氏以为丈夫去了医院,心里放松了许多,手里一个劲儿地挖土,往学生的箢箕里上土。

    紧张的劳动进行了四个多钟头,师生们已累得精疲力竭,赵校长宣布今日劳动结束,明日再干。师生们虽身躯疲惫,但看到挖出的池塘的雏形,闻着寝室内新填的泥土的芬香,脸上还是充满了笑容。

    赵校长与左贵廷逐一检查室内时,发现班主任都没离去,他们都在自己班上负责的寝室内继续碎土、平土,心里无比感动。尽管赵校长一一劝他们休息,但他们仍然在各自的岗位上劳作,直到把新土碎完平整完才离去。

    舒氏回到寝室,两个孩子在一台黑白电视机前看湖北电视节目,问他们,爸爸回来了没有,孩子说没。她以为丈夫在医院看病,赶忙生火做饭。他还烧了一茶瓶热水,是为丈夫准备的,丈夫胃病有些特别,无论天气多么炎热,都不能喝凉水,只能喝热水。终于等到一脸憔悴的丈夫回来,急忙问他:

    “新华,医生咋说啦,肚子疼是什么原因?”

    “这……我……我没去看病,——我怕人家说我临阵脱逃。”新华笑了笑。

    “你这个人啦,跟赵校长说清楚不就行了,你太傻!把身体托病了怎么办?……不行,你现在一定要去看病!”

    左新华想到明天还要继续填土劳动,要是明天肚子疼又发了怎么办,还是乘着暮色去了医院。

    晚上,秦小恒问母亲累不累,母亲笑了笑,说,搞劳动肯定累,说不累那是假话。母亲关心着儿子说:

    “恒儿,去年为建校你从高墙上摔下来,腰骨头摔伤,现在挖土要注意呢!”

    “现在是有点隐隐作痛,但不要紧,就怕变天色,一旦变天色,腰部就疼。妈,您放心。……妈,明天您就不要帮我了,那活儿太累。”

    “你班有三间填土任务,别班只有两间任务,妈怎么不帮你呢?”

    “还有上十个老师帮我呢,比二十个学生要强,您放心。”

    晚上,秦小恒躺在床上,一边揉着酸痛的腰部,一边看着身边的妻子陈爱琳和熟睡的女儿育葵,不禁想起了李佳晶。虽然相距不远,但工作繁忙,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与她见面了,她现在身体和精神状况如何,她的母亲身体如何,他都非常牵挂。……突然,陈永旺那狰狞的面容,那高举着菜刀的手又在他面前出现了,……难道我就怕他吗?我与佳晶正常的交往还惧怕别人的阻拦吗?不!绝对不能!这世上,我就牵挂佳晶,就牵挂这心上的人!……他就这么想着,心里念着,就在这种思念中,他终于入梦了。半夜,梦中的秦小恒嘴里忽然喊了起来:

    “佳晶—— 佳晶—— 你……不要跳河!不要跳河!”

    叫声惊醒了身旁的妻子陈爱琳,她清楚地听到了丈夫呼喊佳晶的声音,非常恼怒,她一骨碌爬起来,拉亮电灯,揪着丈夫的耳朵说:

    “梦里都在喊佳晶,叫你喊,叫你喊!”她一边说,一边拧着他的耳朵。

    秦小恒被妻子拧醒了,刚才梦中的情景依然存在,非常痛惜地说:

    “她要跳河,我要救她,你为什么不让我救她?”

    “我让你救!我让你救!”爱琳一边妒忌地叫着,一边继续拧他的耳朵。

    “哎呀!哎呀!我……我……不救……不救……行……行吗?”他开始清醒了,竟然随口说出了带有双关意思的话。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天劳动累得要死,你都想着她,不用说平时了,你心里就只有佳晶,没有老娘!”她拧着他耳朵的手没有放松。

    “都有,都有!……不……不,心里只有你!”他耳朵疼得不行,哀叫着。

    她想起了弟弟永旺的话:姐,你要注意,李佳晶的那双长辫子,秦小恒肯定藏着。她没有放松拧着他耳朵的手,愤怒地说:

    “你说你心里只有我,那……李佳晶那……”刚想说出“那双长辫子”,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因为她觉得现在还不能说,万一说漏了嘴,他藏得更隐蔽,以后就不好寻找了,也就拿不住他的把柄了。想到这儿,拧他耳朵的手也松开了。便装出一副笑脸说,“以后,你心里真是只有我,我就是跟着你吃糠咽菜也觉得幸福,就怕你三心二意!”

    “哪能让你吃糠咽菜呢,你又不是一头猪?”秦小恒摸着发疼的耳朵,笑着说。

    “在这家里,老娘就是一头猪,被你哄得团团转。”她红着脸撅着嘴说。

    “我的好娘子,睡觉,睡觉!明天还要填土,拼命大干呢。”说着,他闭上眼睛,回想着刚才怎么在梦中喊了“李佳晶”,叮嘱自己以后千万别暴露心里对佳晶的思念,免得爱琳吃醋。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不一会儿,又打起了呼噜。爱琳睡不着,见他呼噜呼噜的,便说了句:“真是个没脸色的。”也就熄了灯,勉强倒下。

    翌日,是个特殊的星期天,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学校领导和各班主任早就来到填土工地,商量着今日劳动事宜。不多时,各班学生和老师们也陆续来到工地,也有很多家长,在各自的段面上集合了,领导和老师们都纷纷向家长们表示感谢。半个多钟头后,劳动又开始了,工地上又沸腾起来了。开挖的池塘渐渐深了,慢慢地有水渗出,师生们索性脱掉鞋子,打起赤脚干了起来。人们的汗水滴落在泥土上,新挖的泥土混合着师生们的汗水,弥漫出一种特有的香味。

    这时,赵校长看见,在劳动队伍中,家长们都挑着满箢大担泥土在快速奔走着,他们成了劳动的主力,心里非常感动。他连忙叫张会计去棉花采购站担井水的时候,顺便到小卖部买几包香烟和几盒火柴。二十多分钟后,赵校长、张会计等向学生家长们一一奉烟,并给他们点上火,向他们表示感谢。

    左新华老师肚子还是有点疼,便吃了几片止疼药,坚持带领学生们劳动,因为他的任务不能交给别人,实在不好开口增加别人的负担。

    秦小恒班比别班多一间填土任务,虽说有上十个老师协助挑土填土,但碎土、平土的事,他不好开口让老师们干,自己默默地承受着这个任务。秦母又拿着锄头来到儿子班级的填土寝室碎土、平土了,尽管儿子劝说着母亲,但母亲还是心疼儿子,挥洒着汗水继续帮儿子干了起来。

    上午劳动结束时,各班填土任务均已基本完成,只剩下刹尾了。

    下午,劳动了一个多钟头,各班填土陆续结束。学生和家长们都陆续回家,室内只有各班主任及其部分家属帮着碎土、平土,显然,这些班主任的家属们已把学校的事情当着己任,在帮着丈夫继续平整地基。师生们看到室内垫高的新土,又看到新挖的两个池塘,心里充满了喜悦,明年满池的荷花美景已经在他们脸上提前开放了。学生们走后,所有老师又拿起铁锹,打着赤脚,在整理着新挖的池塘,在四方取正,在塘底削平。劳动的笑声从池塘里飞上上空,飞到洛江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