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没有回答他一个字,不晓得是否真的有听到。

    空间沉寂了很久,他温柔望着她的眼神渐渐变了,从初时的温柔,到失落,到恐惧,再到疯狂。

    “我还是做不到!”他猛地把她从床上抱起,紧紧拥住她,仿佛是恨不得把她揉进骨子里,声音沙哑而哽咽,失去了方才的镇静,“我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他做不到她死后他一个人残存于世,做不到接下来没有她的日子能幸福,做不到她离开后还能娶别的女人,更是做不到不爱她……

    为什么在告诉他,她就是十年前的那个人后,又让他发那么残忍的誓?

    明明懂得一个人会很煎熬,会痛不欲生,为什么她就是能这么残忍……

    “求你……”他揉着她的脑袋,又哭又笑,又是失魂落魄,“别扔下我一个……别让我一个……”

    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太孤独了。

    孤独得他根本忍受不了。

    他无法想象,她不在的日子,他要怎么熬……

    他爱得那么深,那么沉,从十年前就爱上了这个女人,转辗十年过去,哪怕明他认错了人,却依旧还是会爱上她。

    这样的爱,为什么她能这么残忍的对待?

    为什么她就是能对他残忍……

    十年前的一眼,她就深入心底,深入他的灵魂深处,他还没完全享受够她在身边的日子,她就要永永远远的抛下他……

    一个十年过去了,还要多少个十年,又才能遇见?

    还要多少个十年,才能相逢?

    别说十年,一刻,哪怕是那么一刻,他都忍受不了她不在身边的感觉。

    就只是这样望着安静不能回应的她,他都觉得自己要疯掉要死掉要奔溃掉,哪里还能度过没有她的一生?

    没有她的世界,太枯燥了,在一堆废墟里生存,他根本做不到……

    他移开她无力的肩膀,望着她低垂着的脸。

    他凑过去亲吻了她眉,她的眼,她的鼻,再是她的唇,轻声低喃,带着微笑,“如果真的会下阿鼻地狱,如果真会永世不再轮回,我陪你一起,酷刑,由我来受。”

    “……”

    “道歉的话,等见了你之后再说,想打想骂,到时候,都随你好了。”

    “……”

    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夏林,确确实实能听见他的话,只是她睁不开眼睛,张不了嘴,好似灵魂不在身体里,飘飘忽忽的。

    本来她耳朵就已经不怎么听得见,尽管他现在几乎就是在她耳畔轻声低喃,那声音也像是从遥远的空际,宇宙的深层里传来。

    飘渺,太过飘渺的声音却让她心脏紧紧的拧住,好想开口,却无力的张不开嘴。

    很想去挣扎,但力气太过苍白,怎么用力也挣扎不了,渐渐地,连意识都开始在涣散,他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不定,连唯一一点从遥远天际传来的声音,也消失了……

    **

    一门之隔的外边,柳越川疯狂拍打着门板,一遍一遍叫着陆南笙的名字,可里面,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回应。

    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温馨徒然想到了什么,倒吸了口凉气,感觉自身的血液在冷却,呐呐的张了张口,“他会不会……陪着夏林……一块死了?”

    这种事情,她不敢相信,而且之前夏林在私下对她嘱咐过,如果她生命到了尽头时,一定要让他们看好陆南笙,绝对不能让他做傻事。

    由于之前他们两个人相处得太过和睦,陆南笙甚至没有一点寻死的念头,大家都对他放下了戒心。

    但到了这一刻,忽然止不住的想,陆南笙之前的一切,会不会是骗他们?

    表面佯装的没事,但真到了这一刻,他是否真能熬得过去?

    左棠当即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心脏猛地收紧,脸色徒然大变,“我去拿钥匙!”

    绝对不能放任现在的陆南笙不管,没有了夏林的陆南笙,会做出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他忽然想到,陆南笙的身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把手枪!

    那把手枪是陆南笙决定接管了陆家的势力之后,他亲自交到他手上的,平时不会拿出来,也不会随便动用。

    但这一刻……他不敢再想下去,生平第一次懊悔自己会交给他这种东西!

    柳越川更是感到可怕,夏林生命在消逝已经让他无法接受,若是陆南笙也……

    “南笙!!南笙!!!”当即,他拍着门板的手更加用力,那样急躁,那么恐惧。

    陆南笙是他的亲生兄弟,他清楚,陪着夏林一块死这种事,陆南笙做得出来,因为他本身偏执而疯狂,认定的东西或者事情,黄泉碧落也会追到底!

    左棠匆匆找来备用钥匙,二话不说插进缩孔里,可是,房门却依旧没能打开,门被人从里面锁死了,连钥匙都打不开。

    左棠急红了眼,正在想其他的办法时,走廊那头忽然传来一道男人低凉的嗓音,“看来,你们遇到麻烦了。”

    听到这个声音,左棠当即愤怒又愤恨的盯过去,眼神犀利如刀。

    最厌恶的人也出现了。

    这个时候,他还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吗?

    温馨跟柳越川不认识对方,询问的视线朝左棠瞥去,左棠冷哼一声,并未解释。

    楚修被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搀扶着上到二楼,然后有一个人在走廊上放好轮椅,他坐到轮椅中,由着保镖把他推过来。

    可能因为腿的原因,尽管过去了一个多月了,他的脸色也见不怎么好。

    “姓楚你来做什么?”左棠见他过来,神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这里不欢迎你!”

    从那次扫荡了楚修的地方后,左棠很清楚,那一次他们并没有完全清扫掉楚修的所有,所有还有手下不足为奇,虽然他们之间不至于就那样算清了,但至少也该是消停一些时间了。

    但他现在来这里算什么?还嫌弃两条腿不够,再需要他们卸掉两只手?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会毫不客气的送他这种服务!

    楚修像是没看见他的态度,视线扫了眼插在锁孔上的钥匙,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下巴朝身后的手下示意了下。

    手下得令后,上前了几步,掏出了一把手枪走进柳越川等人。

    一看到对方掏出手枪,柳越川即刻明白对方一定不是什么善类,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温馨则没见过手枪,脸色白了白,却也没做出什么多大的惊讶反应。

    而左棠就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立马上前两步,刚想有什么动作,熟料那上前来的人对准的枪头是门把锁,装着消音的手枪悄无声息的把锁打成废墟。

    众人登时不明白他的意图。

    看着另一个手下推着轮椅中的楚修过来,左棠控制不住的道,“姓楚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之所以是控制不住,那是因为他没有从现在的楚修身上感到往常的那股阴凉之气,甚至是连一点仇视的样子都没有。

    他现在,更像是来看一位朋友。

    看一位认识已久的朋友……

    所以左棠不确定他到底想做什么,没有敌对意思的楚修,让他不习惯,虽然很想上前去给他两枪,报了他对少夫人下毒的仇,可现在他还是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

    楚修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轮椅旁若无人滑到门口边,身后的手下仿佛知晓他要干什么,上前用力撞开门。

    用力撞了几下,门终于是被撞开了,里面顿时有一股寒意逼来,森沉入骨的寒意是对待闯入者的愤怒。

    楚修抬眸,视线瞥到了床沿边的那对人。

    男人怀里是靠着他肩膀的毫无生机的女人,女人肌肤蜡黄,有腐坏的迹象,闭紧了双眼,没有意识,一眼看上去,她就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而男人垂在身侧的手中握着一把黑漆漆的手枪,枪口乏着冷色。

    男人在望见他后,神情却没有什么多大变化,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淡漠至极。

    楚修弯唇,笑了笑,不惊不扰的道,“或许,我来得不是时候。”

    他如果再晚点来,说不定,现在陆南笙就倒在那里了。

    陆南笙死活跟他无关,当然,死了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外面左棠跟柳越川还有温馨也都注意到了里面的场景,左棠脸色大变,惊呼了一声,“陆少!!”

    三个人都想冲进去,却不料楚修带来的两个手下忽然掏出手枪对准他们,“别乱动。”

    楚修也适时的开口吩咐,“把他们都请出去。”

    然后他自己滑动轮椅,进入了房间。

    左棠跟柳越川哪里会把这些枪放在眼底,正又想冲进去,两个人保镖却阻挡了他们的路,站定在他们面前顺带关上房门。

    “该死!!!”左棠怒了,不管不顾也掏出了手枪,毫不逊色的对准对方,“让开!!”

    柳越川也有些身手,正想对对方出击时,有一个手下忽然说,“如果你们不想让那个女人死,最好还是放弃抵抗。”

    “……”

    一句简单的话,瞬间戳中他们心脏。

    卧室内。

    楚修滑动轮椅来到中央,视线先是定格在那个毫无生气的女人身上,望着她时,他目光有隐隐的柔和,淡淡的,不是那么明显。

    陆南笙似乎没有看到他,也对外边的动静充耳不闻,神色淡漠得这个世界都跟他毫无干系。

    楚修把视线移到他身上,忽然开口,挑眉说,“做一个交易,如何?”

    陆南笙淡漠眼眸霎时如鹰隼,倏地射向他,有股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