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

    楚修坐在泳池边的镂空软椅上,双腿交叠,身上盖着一张羊毛毯,修长而好看的手指间夹着盛满浓稠液体的高脚杯,眼底却毫无兴味。

    曾经他一直觉得游泳完了再品尝一杯红酒是很享受的事情,美味得让人享受,然而现在酒杯送到嘴边,香醇的红酒在他嘴中却失了原有的滋味。

    他喝不下去。

    今天的红酒,让他喝不下去,曾经那种美好的味道,仿佛消散了,口中无味,枯燥,让他厌烦至极。

    这简直不像他。

    蓦地,他直接扬手,随手就将整个被子抛到泳池内,阴冷凉意的眼底,被尽数的烦躁取而代之。

    这时,身后有人靠近他,站在他的身侧道,“楚少。”

    这个声音,让他觉得熟悉,像之前那几天总不断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

    一瞬间误以为是那个并不噪舌却又让人觉得好玩的女人,他下意识扭头朝身侧的人凝望而去。

    可是,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声音,也依旧……不是她。

    现在他或许多少有点能明白,为何陆南笙能第一时间认出跟夏林一模一样的冒泡夏林一号,因为有些东西尽管你弄得再像,而有些感觉,是始终都模仿不来的。

    就像眼前这个人,拥有着跟夏林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甚至是气质方面都被他装扮成夏林的那种清淡气质,可第一眼,他还是认出来,她不是!

    她再怎么像,她也不是夏林!

    楚修目光顿然被一片阴沉覆盖,冷冷的扬起唇畔,“把声音换成你原来的。”

    莫名开始有点讨厌,有着跟她相同声音的人。

    夏林一号不晓得他怎么了,却也还是点了下头,换回自己原本的声音。

    楚修揉了揉额头,背靠着软椅,有股子懒懒散散又邪魅入骨的妖冶,闭上眼睛倦意道,“他们有什么消息?”

    陆南笙跟夏林在这个城市内,他自然是有派人密切注视他们的举动,以防万一他们离开这个城市。

    夏林一号低头说,“这两天他们在张罗婚礼,明天就是婚礼举行的日子。”

    听闻这个消息,楚修眼底更暗了。

    他们不但没有丝毫的紧张感,还在这个时候举行婚礼?

    这算是,临死的动物最后一次快乐的欢笑么?

    倏尔,楚修抿唇轻笑着,如果这时他们临死前的最后一次欢笑,那就暂时先让他们笑吧,现在不笑,又怎么来的日后的痛?

    按照他的时间估算,现在夏林的身体,已经在开始慢慢有了反应,再不需要多少时间,有些症状就会越来越明显。

    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他们欢笑吧,欢笑够了,就尽情的哭,尽情的卑微,尽情的来到他的面前,跪地求着他放过他们……

    他很期待那个时候的到来,而他也相信,那样的场面,不会让他太过失望,也一定没有什么事情,是陆南笙卑微的在他面前跪着求他,更让他觉得有趣的了……

    夏林一号静静站在他身侧,凝望见他唇畔边的阴凉笑意,秀眉皱了皱,适才说,“楚少,那我这张脸……”

    刚才他都对她的声音不喜欢,她不清楚她这个脸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换上自己的,其实她并不喜欢自己伪装成别人的模样。

    只是这个男人的命令,她不能违抗。

    楚修视线一点一点转到她身上,望着她跟夏林一模一样,犹如一个篓子雕刻出来的脸,眼底暗了暗,声音微冷,“你对你这张脸不满意?”

    夏林一号慌忙低头,“没有。”

    楚修似乎也并不愿意见到她,收回视线,“这段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下去。”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跟夏林相似的东西,因为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回想起那些跟那个女人相处的日子……

    愈是这么想就愈是觉得烦躁,他厌恶这个会回想过去的自己!

    夏林一号默默退了下去,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的脾性是怎样的,在他不快的时候,沉默才是最识趣的选择,否则多说一个字,不论是谁,下场都不会太好受。

    可是,他难道有点在意那个叫夏林的女人了么?

    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事情上心,只要是能让自己找到乐趣的东西就会利用一切代价去享受快乐的他,难道有那么一点在意那个叫夏林的女人了么?

    这种事情,她不敢随意想去,这个男人的性格不找琢磨,她在他身边那么久,除了对敌人之外,她就从未见过他在意过任何人。

    倘若他在意上了一个女人,结果……会是怎样?

    恐怕很难想象,因为,他必定会很疯狂!

    **

    吃过晚餐后,夏林跟刘妈在厨房里削了一盘水果出来。

    客厅里除了左棠乖巧的站在一边外,其余的几个男人都围着沙发坐着,不知道是在交谈着什么,她一出来,各自识趣的闭上嘴,不再多说一个字。

    夏林端着水果盘放到茶几上,看同时沉默下来的几个男人,挑了挑眉,“难道我现在出来的时间不对?”

    要不然,干嘛个个都盯着她不说话?

    坐在单人沙发中的陆南笙扯过她,把她扯到自己身边坐下,不答,反而不悦,“明天就要做新娘的人,现在老老实实待在我这里别动。”

    许浩在另一边接话啧啧摇头接话,“有人好像要宠老婆宠上天了。”

    左棠站在身后朝他得意的瞪去一眼,“我们家陆少就是这么有品调,你不爽?”

    许浩扭过头看他,“我发现你一下不跟我顶嘴你会死的样子。”

    左棠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咦?有人在跟我说话?”

    许浩,“……”

    他很多时候真想脱下鞋子砸过去,很想就这么把这个欠扁的人砸死算了,一想到第一次在电话里被他玩弄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欠扁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心底的火气。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先暂时放过他了,哪叫明天是喜庆的日子,他还不想在这个时候血流成河。

    柳越川失笑摇了摇头,而旁边的夏建国则是很欣慰,欣慰有一个能为自己女儿这么着想的男人。

    夏林正想开口对他们说什么,忽然感觉身体里有股热流往上涌来,即将要快涌上鼻头,酥酥麻麻的在涌动,她脸色微变,憋着气,站起身来尽量自然笑着说,“我先上楼,你们慢慢聊。”

    “我陪你。”

    陆南笙刚要站起来,就被夏林一把按住肩膀,给他一个安慰笑容,“不用,你在这里陪我爸跟柳越川还有许浩,你们多聊聊,反正你们聊的肯定都是男人间的事情,我一个女人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话语还未落下,她便先转身,匆匆上了楼。

    陆南笙盯着她上楼去,目光微微暗了下,却也没有跟上去,而是扭头,朝夏建国跟许浩谈着生意上的事情。

    之前夏建国的公司就跟寰宇有合作,现在寰宇由许浩接手,三个人倒是聊得来。

    而柳越川则没那么多话,虽然他平时十分健谈,但寰宇跟夏建国公司合作的事情他没有参与,所以对此他基本无言。

    坐了一会后,他便起身说,“我去上楼看看。”

    知道他肯定也是有什么话想对夏林说的,陆南笙知晓他对夏林已经没有感情方面的意思,现在倒是放松了警惕,看他欲要上楼,陆南笙忽然轻声道,“帮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他不放心,他一点都不放心夏林。

    即便现在她表面没什么事,一天也几乎没脱离过他的视线,可他仍旧感觉不放心,总觉得,最近,她在隐瞒着他什么。

    既然她要隐瞒,就说明她一定不想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他只希望仍旧是自己想太多。

    她说过,倘若她身体有什么事,她一定会告诉他……

    柳越川见他眉宇间满是浓重的神色,微微拧了下眉,虽不太清楚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依然点了下头,“好。”

    不再多说一个字,柳越川扭身上了楼。

    凝望他离开的背影,夏建国眉头紧蹙,视线盯向对面的陆南笙,缓缓凝重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

    陆南笙眼眸微阖,如果黑曜石般的眼眸与他对视而上,顿了顿,才一字一句,郑重说,“不论任何事情,就算付出我的命,我也会让她好好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夏建国的话,而是给了一个沉重的语言。

    夏建国老眸闪了闪,最终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这句话,我记下了。”

    他看得出来,陆南笙,是在用全部的生命爱着夏林,所以,他愿意相信,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陆南笙也一定会让夏林安好无忧……

    卧室里,柳越川却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夏林,听到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他大步走过去推开洗手间的门。

    第一眼望见的景象是,夏林整个人浑身无力的背靠着墙壁跪坐在地上,从鼻子处有不住的鲜血冒出,鲜红的鲜血几乎覆盖了她整个鼻嘴,一滴滴的顺着她下巴滴落在她胸前的衣服上,脸色苍白得好似没有了血色,像是垂死而无力挣扎奄奄一息的小兽。

    柳越川呼吸凝固了,“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