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

    柳越川打开夏林的房门,目光朝里望去,见到的,是她静静坐在窗口边的椅子中,背靠着背倚,目光怔怔的宛如木偶,神情呆滞。

    她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几乎是两天了。

    每天除了必须要吃饭时会动一下,她基本就没离开房间,没有换过那个姿势。

    深吸口气平复下错综复杂的心情,他迈开腿走进去,轻轻唤了她一声,“夏林。”

    她没有回应他,静静地望着窗外,似乎那里有什么吸引她视线的东西。

    柳越川在她身边边站定,凝视她这个样子,心底闷痛,适才,他尽量用着平稳的口吻说,“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你不用担心。”

    度过危险期了……

    她细长的睫毛轻颤一下,眼底有一片动容闪过,可情绪仍旧毫无动静,动也不动一下。

    柳越川拿过旁边的一张毛毯,盖到她背上,担忧的口吻道,“你要不要出去走走?你已经这样两天了。”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真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夏林依然抿着唇,不说一字,清澈的眼瞳专注的盯着窗外,明明外面什么都没有。

    轻轻的,柳越川叹息了一声,“要不然,你去看看他,或许能更好受一点。”

    去……看他?

    夏林眼珠微微收缩,随即却又是一片空洞,耳边,久久的徘徊着左棠几近失控的声音,“陆少为了等你醒来决定要跟你正式求婚,可是他为什么最后会倒在哪里?!”

    陆南笙要跟她正是求婚?

    她也不清楚,既然是要跟她正式求婚,为什么当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倒在雪地里,血泊中……

    此时都内心有多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要这个样子的她,怎么去面对陆南笙?

    她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他?

    柳越川望着这个样子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事情发生得太意外,谁也不知道陆南笙为什么会倒在那里,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

    这时,柳越川的手机忽然响起。

    他拿出电话,看了眼号码,凝眉对夏林道,“是左棠打电话来的。”

    夏林眼珠动了动,看了他一眼。

    柳越川看她没说什么,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左棠问道,“柳少爷,少夫人在你旁边吗?”

    柳越川看着夏林,良久,“嗯”了一声。

    左棠在电话里说,“麻烦你把电话拿给她,我有点事情需要她帮忙。”

    柳越川犹豫了下,看得出夏林多少是有点在意的,他把电话扩音,让她也能听得到对话,才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我帮你转告她。”

    左棠也不想废话,直入主题道,“陆少已经醒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夏林眼神才有一丝淡淡的神情,可随即,她又听见电话里的左棠说,“但他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

    “我刚才找到他在锦绣花园的别墅,他才刚刚醒,身上的伤有多重你们也清楚,如果他不回医院接受治疗,迟早会失血过多……”

    说到这里,左棠即便不继续说下去,他们也能猜得到后果是什么。

    柳越川眉头拧起,“你怎么不把他劝回医院?”

    “我当然有劝过,可陆南笙现在谁也不想见,现在能劝他的人恐怕只有少夫人。”那头左棠道,“除了少夫人,他谁的话也不会听得进去,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能不能叫少夫人回来一趟?不然,陆少继续这样下去……”

    夏林放在腿上的双手缓缓收紧,微微咬住唇畔。

    跟左棠简单说了几句,柳越川挂断电话,复杂的视线看着她。

    沉默须臾,他才凝眉说道,“现在能劝得了他的人只有你,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我送你回去。”

    能劝得了他的人只有她……

    现在,能劝得了他的人只有她……

    她垂着眼眸,眼底一片平静,半响,才扯扯嘴角,“那就走吧。”

    他缓缓点了下头,“好。”

    **

    锦绣花园。

    再次重回这个地方,夏林内心不知是何情绪,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离开后又回来了。

    她跟柳越川下了车,早守在外面的左棠睨见她回来,眼神极其复杂,上前简单的说,“少夫人,陆少在书房。”

    “嗯。”夏林点了点头,径直走进屋内,踱步上楼。

    左棠望着她背影,一对帅气的眉毛更为复杂的拧起。

    其实他知道,陆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能怪她,只是那天看到陆少倒在地上,他情绪太激动了才会说出一些责怪的话……

    夏林来到书房门前,伸手去拧门把手。

    刚刚推开书房门,里面便传来一道低沉寒戾的嗓音,“出去!”

    口吻充满不可抗拒。

    夏林眼皮垂了垂,站在书房门口,淡淡说,“是我。”

    “……”

    书房内的窗帘紧闭,四周都是封闭的没有开灯,空间又暗又沉,她站在书房门口,从外面投进一些光亮,勉强可以看见书桌后男人背对着她都倨傲背影。

    听到她的声音,他没有再说话。

    夏林收敛好情绪,缓缓迈步进去,“你伤得很重,为什么要跑出来不接受治疗?”

    背对着她的男人没有回头,低声嗤笑,黯哑的声音说,“你在可怜我么?”

    因为他伤得那么重,她现在来这里,是可怜他么?

    夏林声音镇静,“我为什么要可怜你?”

    陆南笙轻声嗤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林走进来,也不去开灯,只是站定在书桌前,凝视着男人的背影,冷静的道,“这里也算是我的家,我想来就来了。”

    “你家?”这哪里算是她家,她明明一直把这里当牢笼,“你早已经在外面住了,根本不需要再回来。”

    夏林眉头拧起,“陆南笙,我不想跟你多说什么,不想死,现在马上出去接受治疗!”

    她口吻难得的强势。

    陆南笙冷笑一声,无动于衷,掩在黑暗中的双眸沉了又沉,黯哑的声音道,“我的死活跟你无关。”

    她既然最后都还是选择跟柳越川在一起,还来这里理会他做什么?

    听到他这句话,她笑了,“跟我无关?”

    “……”

    她静静的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确实跟我无关,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你就死在这里吧,我不会管你。”

    说着,她愤愤的转身就走,可刚走两步,手腕猛地被人拽住扯回身,他站在她面前怒声道,“你这个女人,为什么就是可以这么狠心?”

    既然都来了这里,现在居然说不管就不管,她这算什么意思?

    他站在她面前,犹豫距离较近,可以看清他身上的疮痍,夏林扫了眼他腹部的位置。

    他精壮的腹部缠着一圈纱布,因为没有肯接受治疗并且从医院跑出来,现在又渗出了鲜血。

    然后她又看向他的脸,他原本英俊的脸此刻却消沉至极,又消沉又愤怒,盯着她的目光真是恨不得能掐死她。

    尔后,她冷眼对视上他的眼睛,“是谁刚才自己说跟我无关?”

    “……”

    陆南笙一滞,腹部的绞痛远远没有她的一句话让他更为动容,他又听见她说,“不知道是谁说要主动,不知道是谁说会更爱我,现在又突然神经质的说跟我无关,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抓住她的手腕紧了紧,英俊而消沉的脸有了一丝淡淡的柔和,眼眸微微眯了起,“你不是选择他了?”

    “我选择他,你就能让我跟他好好过生活?”夏林板着脸反问。

    他当然不会,就算这次受到这么重的创伤,他也不可能会让她跟柳越川生活在一起,再者说,她肚子里怀着他的怀子,要他成全她跟柳越川,是绝对做不到的。

    但,一想到她跟柳越川呵护彼此的那种幸福温馨画面,他就觉得心底一阵阵的刺痛。

    这种既放不开又抓不住的感觉,煎熬得他时时刻刻没有安宁过,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应该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陆南笙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薄唇紧抿,没有回答得出她这句话。

    夏林拿开他的手,冷冷淡淡道,“如果我选择他你就能选择成全,那你之前做那么多事情做什么?如果那次我从医院离开,你别再出现我们之间不就什么事都一笔勾销了吗?可你为什么还来纠缠不休?”

    陆南笙怔怔听着她的话,“你就这么恨我纠缠你?”

    “是。”夏林冷静的回答,眉目清冷地凝视他,“我一直都想离开你,没有一刻不想你消失在我的眼前,最好是永远都别再出现,永远都别再让我看到你。”

    “……”

    每说一个字,她的语气就更重一分,镇静的眼珠盯紧他,一字一句的说,“为了别人,你总可以毫无顾忌的来伤害我,陆南笙,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不是你想伤害就能伤害,想珍惜就珍惜。”

    “……”

    “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她一句一句控诉的响在耳畔边,陆南笙低声自嘲,“既然如此,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不回来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