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虽是淡淡,可空气还是那般的闷热,四周吹来的风扑到身上,似流火般灼人。(小说文学网)

    阵阵嘈杂的蝉鸣声自树间传来,犹如一张交织的大网,吵人的心烦意乱。

    广晟宫外正有几名内侍高举着粘杆,粘捕着鸣叫不休的蝉儿。

    这时,殿门开启,哥舒无鸾满脸雾霾的走了出来,几人纷纷停下动作行礼。

    女子只淡淡应了一声,未作片刻停留,曼步离开了宫院。

    慢慢行在内廷长廊中,哥舒无鸾的心却是极不宁静的。

    刚刚她去给娘娘请安,顺便提到了半数百官拥护长王子为太子之事,不过是想听一下娘娘对此事的看法,没想到结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那便是,娘娘对此事颇为赞同。

    时至今日,她已经完全揣摩不透娘娘的心思了,也极不理解娘娘为何放任自己的亲生儿子漂泊在外,而对毫无血亲又处处敌视她的庶子加以青眼。

    难道娘娘便不怕将来长王子继位后会反过来对付她吗?

    还是一个女人的心胸竟开阔到如此的地步,能不计前嫌的拱手让江山!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慈柔的女声,继而拉回了哥舒无鸾的神智。

    只听,“鸾姐姐……鸾姐姐你怎么了?”

    她定了定神,发现铁心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对面,而那只纤细无骨的素手正于她眼前轻晃着。

    睨着铁心怜眸中的忧色,心中一暖,拉过她的小手握在掌中,嘴角牵起一抹微笑,“怜儿是什么时候回宫的?身体好些了吗?”

    她也是在昨日才偶闻心怜因生病告了几日假在家中休养,是以本打算衬着清闲,明日出宫去探望她一下,却没想到她今日便已回了宫,许是身体大好了吧。

    不过,待接触到她苍白中透着些许憔悴的面色,眉宇间适时蹙起了忧虑的纹路。

    铁心怜察觉到了女子探究的视线正投放在自己的脸上,心中微慌,忙掩了掩情绪,道:“姐姐只晓得关心心怜的那些小病小痛,根本没将自己不妥的状况放在心上,你这样让我好担心!”

    聪慧如心怜,定是见到了她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才会如此忧心的。

    不过,哥舒无鸾却还在矢口否认,牵强一笑道:“我没有什么不妥啊。”

    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铁心怜顿时急了,忙将抽回手掌,拢成拳,焦声反问道:“是吗?那为何刚刚心怜唤了姐姐好几声,姐姐都没听见,只自顾的失神?姐姐还要隐瞒下去吗?心怜都听说了,国君已暂免了姐姐的全部职权……”

    话说到这里,及时戈然而止,只因她观察到了女子面上闪过了些许难堪的色彩,虽是一纵即逝,却还是让她捕捉到了。

    此刻的铁心怜极恼自己说话不经大脑,继而戳到鸾姐姐的痛处。

    哥舒无鸾淡然敛下眸光,欲打破尴尬,遂及时接口道:“好了,此事都已尘埃落定,不提也罢。不过,鸾姐姐要提醒你,那个姬清宗着实不是个什么好应付的角色,将来你在他的管辖下任职要学会隐忍,切忌与他拧着劲,否则处境甚危啊!”

    铁心怜清楚她刻意将被免职一事轻描淡写的带过,又避重就轻的将话题岔开,无非是不想让自己为她担忧,这种境况的她却还在安慰她,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怎能不让她揪心?

    然而,却也在同时勾起了她的倔强,“我才不管那个姓姬的如何如何呢,心怜只管静静的陪在姐姐身边。”

    听完她的话,非但没有让哥舒无鸾感到窝心,反倒是眉头深深纠结起来,语气也开始凝重,“你这个固执的性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我在说什么你没听明白吗?当初我顶了姬清宗的职权那么久,他定会心生嫉恨,眼下他重获职权,百分百会施行报复。他自然不敢拿我怎么样,到底还是会忌惮于我的这层加冕的头衔,但对于与我亲近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所以,你以后要刻意疏远我,以图自保为上,因为以我现在的处境恐难护你周全。”

    她说的这些她都清楚,但让她放任她一个人暗自承受被罢免的日子,自己则为了自保而置身事外,她做不到!

    想到此,铁心怜急呼道:“可是……”

    熟料,哥舒无鸾冷冷打断了她的话,随后话锋适时一转,“没有什么可是!你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还未恢复?若是不舒服就告假回家多休养一段时间,反正现下的内宫也没什么好呆的。”

    接触到女子投来的锐利的眸光,铁心怜顿感有些心慌意乱,偏在这时脑中赫然跃出了被那个男人折磨的细碎片段,徒然将勉强维持的镇定击溃了。

    她神情恍惚一瞬,忙将牵了牵已失了血色的唇角,吞吐道:“呃……我……许是天气闷热的缘故,有些中了暑气的吧。姐姐放心,心怜的身体已无大碍。”

    她的话听在哥舒无鸾耳中分明察觉到了她在有所隐瞒,不过却也未作深究,这便要提醒她回去休息,却在这时一道疾呼传入了耳中,“大人,出事了!”

    端见夏雪风雷自长廊一头快步走了过来,顺势带来了一道闷热的风。

    铁心怜望了一眼止步行礼的男人,道:“既然哥舒大人有事,那下官便告退了。”

    哥舒无鸾对她谨慎的言辞满意的颔了颔首。

    收到手势,铁心怜这才缓步退出了长廊。

    哥舒无鸾回过脸来,眉头微蹙的问道:“雷,到底出了什么事?”

    夏雪风雷沉声答道:“回大人,姬清宗那厮,在今早处罚了半数女宫侍,不但遣她们去看守冷宫,眼下还正在长侍监作威作福,责打几名首领宫侍。”

    闻言,哥舒无鸾面色一凛,丝丝寒意渗出,“理由呢?”

    她早就料到了这个姬清宗会对她施行报复,报那夺职之仇,没想到竟是来的这么快。

    呵,好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扫过女子骤变的脸色,夏雪风雷匆匆垂目,凝声道:“对他不恭不敬。”

    不恭不敬?!要立威是吗?那她倒要看看他如何将这官威发挥到极致。

    哥舒无鸾的唇畔顿时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如此……不如随本官去瞧瞧。”

    声落,她的身影已越过了男人身畔,径自踏出了长廊。

    夏雪风雷有一刹失神,随后忙步跟了上去。

    长侍监。

    此时,声声尖厉的嗓音伴着邪佞的笑声,正飘荡在偌大的院内,“呵呵……杂家倒要看看究竟是你们这些小蹄子的骨头硬,还是杂家手中的棘条硬……”

    紧接着便是轻细的笞挞声。

    ‘啪啪啪……’,随着这几声落下,三名女子身上的衣衫顷刻被殷红色染透,只见衣衫破损处浮现了道道血痕,就连脸上也不免被殃及而挂了彩。

    若是平常的抽打,倒也可以忍受,毕竟三人也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的,偏生那棘条上带着密密麻麻的一排细利小刺,就那么一下落来,身上顿时被戳出密麻一片的小洞,着实刺痛难忍,伴着麻痒直冲心底,引得三人不由得战栗连连,冷汗骤下。

    哥舒无鸾的脚尖刚刚落定院内,便看见这么一副场景,一头细汗的姬清宗正卖力的笞挞、呼喝着,满是一副独断专横的架势。

    而那三名被反束了双手的女子则跪在他脚下暗自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的承受着。

    虽是背对着身,望不见她们脸上的表情,但从她们微微发抖的肩头,不难联想到她们此刻有多么的疼痛难熬。

    “住手!”一道冷冽的女声仿佛从天而降。

    三名女子本已因苔打而渐渐佝偻的背脊,在突然耳闻这道声音后,不由得为之一僵,紧接着直直挺起了腰板,仿佛久旱多时的青秧,在甘霖及时的倾降下,而勃发了盎然的生机。

    姬清宗闻声手下也是一顿,就此停下了动作,边挥了把额上的汗液,边转首望向声源,面上的狰狞慢慢掩下,适时换上了一副高傲的面孔,微喘道:“呦,原是锦衣侯‘大驾光临’,真是让杂家这小小的长侍监‘蓬荜生辉’!不过,您今儿怎么这么得闲,竟有功夫来‘观赏’杂家惩治下属?”

    言罢,低眉匆匆扫过地间血浸衣衫的三名女子,随后将视线再次落到哥舒无鸾的面上,一双三角眼闪过丝丝邪佞狂妄的色彩。

    他的口气分明是满满的奚落,听在三位女宫侍耳中,心中顿感气愤难平,同时也在恼自己太过冲动,不甘被这个阉人诬陷,不甘被他作威作福的呼来喝去,这才出言反驳,不仅沦落被责打的下场,最重要的是,还连累了大人被这阉人羞辱!

    他哪里是在打她们,他这是在借她们的身打哥舒大人的脸!

    三人不约而同的埋下了头,愧疚的俯首于地间。

    哥舒无鸾仿佛根本没将姬清宗讥讽的言语听进耳中,只轻步向他走了过来,夏雪风雷则跟在她的身侧,面色看上去有些阴沉,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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