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跟一群贵妇相处,显然与哥舒竣宁谈这样的人相处让沐清漪感到更加自在一些。即便是双方之间都少不了你来我往的言语争锋和各种试探,但是沐清漪觉得比起这些她还是更讨厌和那些闺中贵妇们不知所谓的试探和猜疑。不知是身份的原因还是曾经朱明嫣的影响,沐清漪几乎没有什么说得上特别信任的女性朋友。当初朱明嫣和慕容煜的背叛,显然在心理上朱明嫣对她的影响更大一些,因为她是真的将朱明嫣当成最好的朋友的,而慕容煜只是一个未婚夫而已。

    这两年,跟她关系最好的女子可算是永嘉郡主了。但是因为彼此立场的问题,双方多少都还是算不上是坦诚相待的。沐清漪如今的身份也注定了她跟一般的女子距离太过遥远。

    “沐相跟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同。”暖阁里,沐清漪和宁谈对立而坐重新执起棋子对弈。哥舒竣身为帝王自然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作陪,送走了哥舒竣之后两人便自然而然的继续下棋了。

    沐清漪摩挲着手中棋子,挑眉笑道:“这话怎么说?”

    宁谈摇摇头,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太一样吧。”其实没见过沐清漪的人之前,也很难有人能够想象出沐清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女相…总不是一个常见的事物,而这世上大多数男人的想象力其实是相当评贫乏的。他们无法想象一个能够高居庙堂,统领百官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即使是宁谈也是一样的。但是宁谈也没有具体想象过沐清漪到底该是什么模样,只是听人说起过沐清漪容貌绝美,印象中…应该是一个非常凌厉,气势逼人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显然跟他的想象完全不符。一身白衣若雪,容貌确实绝美,却丝毫不会让人产生压迫力。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望之可亲,但是同时也更加让宁谈觉得警惕和戒备。这世上,本就是越是看起来单纯无害,美丽动人的事物,反倒是越危险。

    沐清漪落下一子,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到,哥舒竣的谋士居然是宁先生这样的人。”哥舒竣身边必然是有深藏不漏的谋士的,沐清漪早就猜到了。但是却没想到哥舒竣信任的谋士居然是宁谈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而且还是华国人。

    宁谈手中棋子微微顿了一下,笑道:“沐相是好奇,在下身为华国人,却为何为北汉卖命?”

    沐清漪不在意地一笑道:“我曾经也是华国人。”宁谈笑道:“我跟沐相不通…沐相嫁与西越皇帝为妻,在世人眼中自然就是西越人。在下…在下不过是相信,北汉皇将来必定是一统天下的雄主罢了。”

    “宁先生是为了辅佐出一代圣君?”沐清漪扬眉笑道:“那么现在,宁先生还是如此认为么?”在容瑾没有出现以前,沐清漪只怕也是要如此认为的。事实上,就算是如今,最后容瑾和哥舒竣谁胜谁负也只是五五之数。但是如果宁谈在十几年前就能如此认为,这个人的眼光…确实是惊人。

    宁谈淡笑道:“这是自然,在下已经选了,怎么会选错?”

    沐清漪了然,宁谈的意思是他已经选了,就算不是他也必须变成是。

    “西越帝横空出世,确实是让在下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幸好…还来得及。”宁谈望着沐清漪笑道:“其实…现在天下的局势如何都掌控在沐相手中。”

    “宁先生抬举了,沐清漪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沐清漪苦笑道。宁谈摇摇头道:“不,沐相何必妄自菲薄。只要沐相肯归附北汉,与沐相相关的人…至少有一半也会归附北汉,甚至在下有信心可以说动安西郡王赵子玉。至于秀庭公子和慕容公子自然更不必说。到时候,北汉从北面骑兵,南疆从南方背上,西边更有西域诸国…在下有信心,三年之内,西越必亡。”

    沐清漪沉默良久,方才叹了口气,望着宁谈道:“宁先生如此坦白,倒是让清漪自愧不如。”

    宁谈笑道:“就算在下不说,沐相又岂会想不到?只不过…陛下的算盘只怕是打不响了。”

    沐清漪好奇,“我以为宁先生是打算劝我的。”

    “劝不动,又何必多费口舌?”宁谈不以为然,淡淡道,“沐相若是当真背弃西越投靠北汉也就不是沐相了。老实说,就算现在沐相同意…在下也是不敢相信的。”

    沐清漪沉吟片刻,也跟着笑了出来,“若是易地而处,我也不会相信的。如此说来,北汉皇如此优待本相,岂非是浪费了。”宁谈抬手去过棋盘上被自己吃掉的白子,一边道:“沐相是高手,对待高手不该用太过粗暴的法子。西越帝现在虽然还没有动静,但是在下却觉得他肯定在暗中盘算些什么。既然沐相已经在北汉手中,又何必做得太过激怒西越帝?”

    “先生想得周到。”沐清漪笑道。

    “见过宁先生,莫公子在殿外求见。”门外,侍卫恭敬地禀告道。宁谈虽然没有任何官职,但是却在哥舒竣尚未登基时便跟着他了,这些宫中侍卫都是哥舒竣的心腹,对他自然也是十分恭敬的。

    “莫公子?”宁谈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笑道:“原来是药王谷主,请他进来吧。”

    沐清漪有些惊讶,宁谈含笑解释道:“陛下听说莫谷主也在北汉皇城,特意命人送了帖子邀请莫谷主参加今日的宴会。想必莫谷主也是听说沐相在此,才过来的吧?”

    片刻后,果然看到一身白衣的莫问情从门口走了进来。有些冷淡的目光淡淡地从宁谈身上扫过落到了沐清漪的身上,淡淡点头道:“清漪,可还好?”

    沐清漪浅笑道:“还不错,子渊,这位是宁先生,宁谈。”

    莫问情淡淡地点了下头,便走到一边坐了下来。宁谈有些无奈地苦笑,摸了摸鼻子道:“久闻莫谷主大名,幸会。”跟沐清漪一样,宁谈也是个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面对莫问情这样武功高强医毒双修的江湖中人,多少还是有些压力的。说得难听一点,在这殿中,就算殿外有不少的侍卫,莫问情想要捏死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特别是在莫问情很明显的对他释放出杀气的时候。

    “莫问情。”沉默了片刻,莫问情方才道。

    沐清漪好奇地目光在莫问情和宁谈之间转了两圈,仿佛没有看到两人之间有些尴尬僵硬的气氛一般,含笑对莫问情道:“子渊一向不喜欢这种宴会,今天怎么进宫来了。”

    莫问情道:“看你。”轻轻抬手,一条银色的丝线从莫问情袖中射出,缠上了沐清漪的手腕。沐清漪微微一怔,好奇地看着莫问情侧首把脉的模样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悬丝诊脉么?”

    片刻之后,莫问情抽回了银丝,微微点头道:“你身体还是有些弱,北汉比西越更冷,若是不想太难的话,回去之后照我开的方子进补。”一边说话,莫问情一边扯过旁边桌上的纸笺和笔墨开始写方子。顿了顿又道:“同命蛊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办法,不过不用担心…对你来说也不算完全没有好处。”

    沐清漪挑眉,“这还能有什么好处?”

    莫问情道:“只要你不是被人一招毙命,另一方宿主不死就算是病得伤的再重,总还是能留一口气的。你身体不好,在北汉这种地方更不好过。所以,如今这同命蛊拖累的是谁还未可知。你不觉得,比起去年,你没有那么怕冷了么?”

    沐清漪这才恍然,北汉的十月天气阴冷的已经不输西越的严冬了。她虽然觉得冷,但是比起去年那样整天抱着暖炉恨不得足不出户显然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刚到北汉诸事烦忧,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看到她恍然大悟的表情,莫问情点点头道:“你不是不怕冷,而是同命蛊替你分担了一部分。不过…时间久了终究还是不好,我会尽快想办法的。”

    莫谷主,当着我的面这样讨论这种问题真的好么?坐在一边被人忽略了的宁谈在心中忍不住默默问道。

    虽说如此,宁谈其实也并不十分在意。以莫问情和沐清漪的交情,若是他完全不管同命蛊的事情那才是奇怪呢。既然陛下有信心莫问情破解不了同命蛊,至少暂时破解不了,他自然也不必太过操心了。

    很快莫问情便已经写好了药方折好递给沐清漪道:“每日一次,不可间断。”

    沐清漪含笑接过笑道:“你放心,我知道。”她并不是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人,天下多少人求着莫谷主治病还不得了,她怎么会如此的不识好歹?

    偏殿里的气氛有些古怪,莫问情完全不理会宁谈只跟沐清漪说话,宁谈自觉跟莫问情也没话可说也只得跟沐清漪说话。但是两人说的话题又偏偏都是南辕北辙的完全不同。于是沐清漪就只得同时跟两个人说两个完全不同的话题。也幸亏沐清漪的脑子很够用,若是换了个别人说不定早就拂袖而去了。

    等到宴会快要开始的时候,莫问情才起身离去。看到白衣身影消失在门口,宁谈也忍不住叹道:“都说江湖多奇人,这位莫谷主绝对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奇人了。”

    沐清漪忍不住笑道:“确实是如此,子渊性格有些冷淡,宁先生见谅。”宁谈亲和力十分不错,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一般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太不给他面子。但是莫问情何止是不给他面子,简直就是直接拿宁谈当不存在一般。但是沐清漪觉得还是应该为莫问情说几句,“其实江湖中人素来都颇有个性。宁先生想必也见过那位靖安侯,只怕脾气也不比莫谷主小吧?”

    莫问情其实没什么脾气,他只是对人冷漠不在意而已。云浮生才是真正的自视甚高,狂傲不羁。实力突然倍增之后更是自信心膨胀,若不是已经决定了要涉足朝堂,只怕云浮生都准备去一统江湖了。

    对于云浮生,宁谈也并无好感,只是淡淡道:“确实是见过一面,此人……”

    “野心勃勃,而且极难控制。”沐清漪接口道。宁谈笑道:“说难控制是抬举了他,不过既然沐相提醒,在下会记得请陛下多多注意这人的。”云浮生若是以为只凭着自己的武功就能权倾朝野,未免太过天真了一些。不过,云浮生的野心宁谈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不只是野心而且胆量也不小,不然身为西越人又怎么敢跟北汉合作劫持西越丞相?现在留在西越的云门弟子只怕早就已经被容瑾给灭门了。从这一点看,又足以看出此人冷血无情。

    沐清漪莞尔一笑,道:“其实,本相也很好奇,云浮生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如果沐相肯加入北汉朝堂的话,云浮生半步都走不了。凭沐相的手段,只怕是弹指间就能将他压得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论武功,一百个沐清漪也比不上云浮生一根手指头。但是论在朝堂上的手腕,只怕一百个云浮生也玩不过一个沐清漪吧。

    眼看宴会时间将至,便有人来请沐清漪前去赴宴了。宁谈一向是不出席这样的场合的,自然不去。别说是外人,如今就算是北汉朝堂上的权贵知道宁谈此人的也是寥寥可数。十几年如一日的作为哥舒竣幕后的谋士存在,不得不说宁谈绝对是一个赖得住寂寞的人。

    踏入朝阳殿正殿,原本殿中许多正在闲聊说笑的人都纷纷停了下来,好奇的看向沐清漪。沐清漪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客座上一脸冷肃的莫问情,含笑对他点了点头。沐清漪和莫问情都是客人,座次也都是挨着的,不过因为沐清漪的身份,她的座次尚在莫问情的前面。莫问情自然也不在意这种事情,只是看着满殿望着沐清漪出神的人皱了皱眉。

    “清漪!”原本已经坐在了自己母妃身边的永嘉郡主看到沐清漪立刻欢快地迎了上来,挽着她的胳膊好奇地问道:“清漪,下午你去哪儿了?”

    沐清漪含笑看着她,笑道:“我见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的人?”永嘉郡主皱眉,“这宫里还能有什么有趣的…啊?!你、你见了他了?”

    沐清漪扬眉,“他?那个他?”

    永嘉郡主俏脸微红,低声道:“就是…就是那个宁先生么。”侧首打量着永嘉郡主艳若红霞的俏脸,沐清漪心中若有所悟,微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北汉竟然有如此出众的人物。”

    “他…他好么?”永嘉郡主问道。沐清漪笑道:“宁先生是北汉皇的心腹,怎么会不好?郡主跟宁先生也认识?”永嘉郡主美丽的笑脸顿时有些沮丧起来,“认识…应该算是认识吧。就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

    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模样,沐清漪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永嘉郡主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大胆无比,当初对着赵子玉就敢叫小白脸儿,还一副喜好美色的模样,谁能想到对着自己喜欢的男子却是如此的手足无措?

    抬手拍了拍永嘉郡主的手臂,沐清漪笑道:“既然想知道,去问他就是了。你这样…只怕也不常见面,能有什么结果?”

    “是啊,上一次看到他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永嘉郡主有些黯然地道:“我也不能经常进宫,最近父王和母妃也开始催着我的婚事了。我……”

    拉着永嘉郡主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沐清漪也不理会大殿中众人打探的目光,笑道:“永嘉郡主什么时候如此胆小如鼠了?”

    永嘉郡主痛苦地轻吟一声,道:“虽然容瑾不是个好东西,但是我真羡慕清漪你啊。”女孩子哪个不希望有人将自己捧在手心上,哪个不想自己的心上人殷切的追求自己?只可惜,她偏偏看上了一个根本对自己毫无感觉得男子。别说是追求了,永嘉郡主有些怀疑就凭那区区的几面之缘,宁谈到底记不记得自己。

    “郡主美貌如花,不知道多少男子眼巴巴的等着郡主垂青呢。”沐清漪笑道:“既然喜欢,就去问清楚。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当真无缘,心中也少了几分遗憾。”

    永嘉郡主有些犹豫地望着沐清漪,她素来直来直去,但是真遇上感情上的事情却依然如每一个女儿家一般的羞涩不安。

    看她一副犹豫不决地模样,沐清漪调笑道:“你若是实在下不了决心的话就忘了他吧。我认识很多长得好看的美男子哟,回头给你介绍两个?”

    永嘉郡主眨巴了一下眼睛,指了指坐在旁边地莫问情问,“你是指他这样的么?”莫谷主确实是称得上是美男子,若是往常永嘉郡主必定是要上前赞美欣赏一番,但是现在却全无兴致。

    莫问情一个眼刀冷冷地扫过来,永嘉郡主顿时觉得背心一凉动弹不得。

    可怜巴巴地望着沐清漪,神情有些哀怨:她喜欢好男人,像容瑾、莫问情、魏无忌这样的男人还是谁喜欢谁自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