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湖光潋滟菡萏香,冷暖互探骤惊魂

    “宁小姐不必多礼,以后,你便直呼我们兄妹名字就好。”顾凌将渡口那一叶做工精细的小舟拉近,状似随意地对宁芜歌说。顾缳也朝芜歌点点头。

    宁芜歌柔声应道:“阿凌,阿缳。你们叫我芜歌便是。”

    顾凌的眉眼一黯,看不出神情,转口道:“听闻芜歌与小风早前在紫何街已经见过了?”他指的是那件传遍长陵大街小巷的两府不合事件。

    顾缳下意识地望向霍祈风。这件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今日四人相见,哥哥会拿这件事出来做文章,气氛总归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哥哥意欲何为。

    就在空气凝滞,周围的气氛几分诡异的时候,却听到宁芜歌轻轻笑了起来——其他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新物种一般看着她。

    宁芜歌脸上一派自然清丽:“那一日啊……哎……我拦下状元爷的车马,只有一个原因。”

    顾凌挑眉看她,她的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彩:“我只道,我家的弟弟长得风流俊秀惹人爱,却未曾想,这新科状元爷,竟英俊潇洒似乎更胜几分呢!我一时动了贪玩的心思,也就跟着去了,想着能和状元爷说上话,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了……不曾想我这一点儿私心,竟成了长陵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她咯咯地笑着,眉眼里尽是柔和,说着调笑的话语,却丝毫没有**的气息,故意避开了当日两人挑衅的对话,只专注于自己停轿子看状元的原因。一下子把话题岔开了:“都是我不好,让状元爷受扰了。”

    “宁小姐不必多礼。”霍祈风淡淡回答道,并没有任何感**彩,“今后也直接呼我名字便好。”

    芜歌望着霍祈风,眼底无波:“嗯,小风。”

    顾缳“噗嗤”一声笑出来:“芜歌,你怎么也叫他小风,这样,他成我们四个中最小的了。”

    芜歌的脸上马上烧起两团红云,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顾凌深深看他妹子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对宁芜歌说:“家妹唐突,芜歌见谅。”

    霍祈风的脑海中,却浮现了雪域漫漫雪海中,她飘渺空灵的一句:“从今以后,你就叫狄桑。你是我的奴,你的过去,与你再无瓜葛。”

    宁芜歌马上收起脸上一闪即逝的困窘,恢复从容淡定的微笑:“知道了,阿凌。”

    “上来吧。”顾凌率先站到了小舟上,招呼岸上的三个上船,“我带你们到湖心亭去,那里的景致最好。”

    顾缳二话不说,就像一只灵巧的燕子般跳上了船,船身几乎都没有摇晃,霍祈风紧随其后。

    宁芜歌似乎有些踌躇。

    “芜歌,快上来啊!”顾缳向宁芜歌招手。

    霍祈风不动声色。她有自己的打算。他要做的,就是假装不认识她,不要干涉她的任何行为,配合她将这一出出戏滴水不漏地演下去就好。

    宁芜歌下了很大决心般,双眼一闭,直直地就掉进了船里,引得小船一阵左摇右晃,船身周边溅起一阵阵涟漪。

    就在其他三人都惊异于宁芜歌的举动时,她抬起那张比满池莲花更清丽的脸,眉眼弯弯,俏皮地笑了:“别说,还真是有趣儿。”

    “芜歌,你不会武功么?”顾缳坐在宁芜歌身边,想到她方才那“惊艳一跳”,心中的疑问不禁脱口而出。

    宁芜歌定定地看着顾缳,无奈而顽皮地摇摇头:“小时候娘亲说我太调皮,学了武功将来一定会上房揭瓦、祸害人间,所以就没敢让我学武。”

    “原来如此。”顾缳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可还真看不出来,你小时候会是块上房揭瓦的料啊……”

    船头撑着篙的顾凌若有所思。

    霍祈风望向湖心那座久违了的亭子,恍若无闻。

    宁芜歌接着说道:“还不知上房揭瓦这么简单。小时候我把娘亲熬给父王的药当糊糊喝了,结果三天三夜全身发烫,从此娘亲又管我叫‘小迷糊’。”

    顾凌听着,脑海中显出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娃娃来,与那抹月白的消瘦身影重叠。

    坐在顾凌和顾缳之间的霍祈风,此时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并不关心宁王府大小姐的童年趣事。

    “哈哈哈……”顾缳的笑声,肆意而爽朗,丝毫不掺杂质。

    四人到湖心亭落了座,尽享这唯有贵族能赏的湖光山色。

    满池的莲叶挤挤挨挨地簇拥着,硕大的莲花像是会随风漂走,娴静端庄地卧在水面上,湖水澄澈,偶尔能见到一两尾锦鲤游弋在中通外直的茎蔓之间。

    顾凌说起了这三年他在齐雅的新奇见闻,却绝口不提自己的战功煌煌的猎艳史。一旁的宁芜歌凝神听着,听到惊讶处樱口微张,不时点着头。

    霍祈风照顾着众人杯中的酒水,在注意到顾缳微微有些出汗时,递上了一方纹着海藻的帕子。顾缳接过帕子,嘴上没说什么,便用来擦拭额头,

    正说得在劲头上的顾凌看到这一幕,不禁嘴角上扬,却也没有点破,继续说着他兄妹俩是如何在齐雅学武艺、打霸王,又说了这额际两只人间至宝——沁碧蝶和璇寒蝶的来历……

    宁芜歌静静地听着,赞赏地望着顾凌,不时插上自己的一些见解。

    “小风,我们这三年在齐雅的见闻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了。”顾凌浅啜一口龙井,望向霍祈风。

    霍祈风眉眼深深,却无甚神情:“说什么呢?”

    顾凌玩味一笑,语气中尽是逗弄:“说说你这三年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那哪些人,看上了哪些姑娘啊。”

    霍祈风倒也没有局促的神情,只是有意无意地望着顾嬛,后者低下头去喝茶,状似不知:“这三年,爹把我送到了雪域。”

    “雪域?”顾缳再也不淡定了,一下子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惊异,“那个人烟罕至、靠近貘旸的鬼地方?怎么能……”

    霍祈风点点头:“爹是打算让我到那儿磨练一些时日,熟悉雪域的地形气候。玉不琢,不成器。想是爹也希望我能通过历炼,成为真正的七尺男儿吧!”

    就在几人专心听霍祈风的经历之时,顾凌不经意打翻了宁芜歌手边的酒壶,幸而酒水没有洒到宁芜歌身上,只是淌了满地:“芜歌,不要紧吧?”顾凌状似紧张地倾身上前问道。

    宁芜歌笑着摇摇头:“不打紧的。”

    果真,不会武功。顾凌在心中暗暗想。所有的习武之人当遇到不明物体袭来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像防暗器一样防备,这是习武者的本能——她方才丝毫异动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人所为。

    “壶空了。”宁芜歌摇摇青瓷酒壶,“我去船上再取一瓶来。”

    顾凌旋即起身:“我来吧。”

    “不用了,我来就好。”宁芜歌只身向小舟走去,身后的顾缳还在听霍祈风的雪域奇遇。

    顾凌看着宁芜歌走向小舟,也随后而来。

    她轻轻地蹲下,伸出纤细的藕臂来,小心却优雅地去够放在船上的酒壶和果盘,却好像手的长度不及,有些吃力。顾凌想上前帮忙,却又碍于男女之隔。

    就在顾凌犹豫到底是否要上前去帮忙的时候,小舟忽然向远离亭子的方向飘去,宁芜歌一个没站稳,掉入了水中。

    亭中坐着的两人听见落水声立马起身,快速赶到船边。他们见到的,是顾凌不顾一切跳下水中的身影和溅起的巨大水花。

    “哥!”顾缳的声音里满是担心。这莲花池的水不深,但莲花的根茎错综缠绕,掉下去很容易就被缠住。万一……她几乎不敢想下去,“怎么办?”惊慌之下,她紧紧抓住霍祈风的衣襟,像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姑娘时一样。

    霍祈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用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别怕。相信你哥哥,他们不会有事的。”安抚着她,却将视线投向那水花扑棱的湖:就算身处险境,也绝不可以救我,是这个意思么?可是,明知道你不会有事,为什么还是会担心会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