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白玉妆成彩衣飞,心怀鬼胎辣摧花

    阳光透过那朵莹白的小花,居然散发出七种斑斓的颜色。【小说文学网】

    赤橙黄绿青蓝紫,分明是晴日霓虹。

    有不敢相信者,揉了又揉自己的眼睛,几个年轻的张大了嘴,急欲冲破人群凑近一些一睹那七色兰的真颜。

    “真的有七种颜色。”

    “还是有光的!”

    纷纷的议论惊叹充盈了整个流云轩,这些养尊处优自以为已经见过天下最奢华最罕见的奇珍异宝的公子小姐,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花。

    宁锦焕视线向宁芜歌投去,心中不仅是初见时对她截然不同的容貌的诧异,还有此刻不知为何的警惕——她究竟是谁?宁芜歌么?

    唐婉晴赞许地看着芜歌,眼中写满怜惜。

    顾氏两兄妹齐齐颔首,不由多看宁芜歌一眼。

    喧喧扰扰里,只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原位,如星的眸子里,是一片深邃无边的海。

    “这兰花真美。要是日日能见到它开花,也就不枉此生了。”初来雪域的他,经历了九死一生活了下来,眼前的女子,就是用这一盆兰花,取悦了宣明殿上的那些,让他有了立足之地。看着着晴日里七彩斑斓的兰花,加上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劫后逢生,他的心情是出奇的畅快欢愉。

    女子许久无声,然后寂寂地开口,声音中无限苍凉凄冷:“你只道这七色兰玉洁冰清、绚丽动人,你可知它以什么为养?”

    他想了想,略有些迟疑地开口:“当然是以日月之精华为给养。”

    她一笑,笑得飘渺,让跟前的他心中蓦地升起一种惶惶,似乎这女子随时都会化作轻烟离去:“世人只看表面,这话果然不假。”

    他面色有些红,既为自己鸣不平,又不想言语上冲撞了她。

    “要它开花,要用童女的血浸满这一盆的泥土;要它炫目,要用药女的血染红它一指长的根。现在,你还想看它日日开花么?”她的语气中没有讽刺,只是漠然,却一字一字有如针砭。

    一盆的鲜血,足以致一个女童于死地;一指的药血,足以缩短药女本不长的寿命。

    “把它放进冰库里吧,今后我用得着的。”她转身离去,抬头的瞬间已消逝在崇雪殿的层层红帐里。

    他手捧那一盆兰花,心头压着千钧重担。

    药女……以身试药,以血为药的女子……是她么?不要是她……是她吧。

    霍祈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在众人的啧啧称奇声中,望向了静静立着的宁芜歌。

    月白的衣袖被握在手中,看得不分明。

    刚才的碎杯……他马上看向那碎了一地的瓷杯,一个定睛,几抹鲜红晃花了他的眼。

    他的心头忽然一个战栗,多年来一直想问却从未问出口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是她。

    喉头一紧,内心的苦涩汹涌地漫上来,他几乎想要夺门而逃。

    可是眼前却始终是她的影。

    无路可逃,或是心底里根本就不想离她而去,明知靠近她是危险是罪恶是死无葬身之地,还是希望可以靠得再近一点点,近一点点就好。

    “下面,请各位公子靠上前来赏花,诸位小姐还请回避。公子们赏花过后,就将手中的紫荆交到最欣赏的花旁婢子手中,评出这一次的‘花状元’吧。”顾缳始终大气从容。

    李瑛然离开前,冲着公子堆又使了个眼色,再瞅瞅已经转过身去的宁芜歌,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霍祈风始终沉浸在翻涌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细微动作。

    “宁小姐今天真是出人意料啊。”

    “是啊是啊,那盆七色兰可真是人间奇货。我自小随爹娘游览名山大川,就从未见过这样的奇花。”

    ……

    屏风内,众小姐议论纷纷,焦点都是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宁芜歌。

    李瑛然挺直了腰杆,眼中一团嫉妒的火光燃烧。

    宁芜歌听罢只是笑,面色很是温和,纯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芜歌你今年多大了啊?”

    “虚岁二十。”她回答得有条不紊。

    “之前怎么没在长陵城里见过你啊?”

    “芜歌自幼便随母妃学医,近日才归府。”

    崔芷兰也在一旁没有声响,但是有意无意地向宁芜歌的方向扫一两眼。

    “啪嗒。”

    一声巨响,接下来就是屏风外的一阵骚动。

    “怎么了?怎么了?”

    屏风内的小姐们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捻着裙摆就走了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走在最后的李瑛然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怎么会这样?”不知是谁一声唏嘘,满室的人看着枯萎了的七色兰,都叹了气。

    “宁小姐……”顾缳眼中满是歉意,“方才一个不察,王员外的小公子无意将兰花撞落地下。”

    岂止是撞下?那兰花根部已经被踩得稀烂,根本就无法复原了。

    众人都看向宁芜歌,等着她的反应。

    就在众人都觉得宁芜歌自当惋惜愤恨之际,宁芜歌却轻轻笑了。

    她笑得如此清亮,微微露出编贝的雪齿,看得众男子心神荡漾:“不是什么大事,还烦请顾小姐找人打扫了吧。”

    霍祈风攥紧了拳。

    不是什么大事?那是她寻遍雪域得来的唯独一株,是她用自己的鲜血浇灌的嗜血兰花,是她千里迢迢快马加鞭从雪域取来的夺魁至宝——怎么可能不是大事?

    他看着那地上苟延残喘的孤单一朵,怒火中烧。

    有人要害她!他咆哮的意识几乎就要化成暴力。

    “花都没了,还拿什么跟大家一起比啊?名不正言不顺的。”李瑛然尖细的声音从人群外围悠悠地传进来,几个素来鞍前马后伺候她的富商家的小姐也唯唯诺诺点头。

    宁芜歌没有回头望,甚至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是出离的静。

    顾缳欲言又止,一下子也陷入两难境地:照理说,评选“花状元”最后一定要将这入选的花送到殿前给皇上皇后娘娘过目,这是每年的惯例,若是今年没有,显得自己成事不足,必然不能够皇上皇后留下好印象。

    许久的议论,低低的声音,有同情有窃喜,唐婉晴想要伸手拉住宁芜歌的左手,却被宁芜歌轻微地避了过去。

    “大家误会了,方才那盆兰花,其实不是芜歌的参选盆景。”宁芜歌此语一出,众人十分诧异,她再一次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真正的花,其实在这里。”

    她纤细的右手高高抬起,伸向云髻,秀手一挥,取下唯一的一个簪子来。

    长发,如瀑布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