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虚实之境

    “都已安排妥当了到时只需一声令下” 池壁拱了拱手他素闻宁越心狠这一次无疑是对这种声名作了一次佐证这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他对自己的这副躯壳就像是在对待穿了戏衣的木偶他可以操纵它控制它但必要时也可以放弃它

    鸡已经开始打鸣了格子村里做着各种战前的准备这时远处如有嘶杀之气弥弥传來大家登高一看有一处似乎起了战火人影在战火中隐隐约约的

    “应该是天煞与翟将军的队伍已经开战了”池壁很严肃的扫了成师承一眼他们两人即便站在高处对于远方局势也未能一览可见可见的只有那四处难命的百姓面对这突然之灾所表现出的惶然不安与无措

    “看來他们提前动手了也就是说池将军一行昨日已经突围成功否则他们不会改变计划在送葬队伍未进入伏击圈之前就动手他们在争取时间”成师承伸了伸脖子眺望着也道

    “如此说來我们这边也要快了他们的兵力马上就会围拢过來大家即刻按计而行”宁越站在街巷上用手按着伤口向着前方坚难的迈了一步“桑菩你扶我去这个村子里最高的那座格子间顶上我要村外的人都能看到我”

    “大人这样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一箭过來这命就……”

    “战场之上无处不是在赌我今日就赌他们不敢……”宁越笑了笑道:“但是我不能让他们看出來我受了伤”

    宁越走了几步努力想使自己走得自然他平日里一向长袖飘摇身姿潇洒这会儿他换了衣裳但那大白衣衫下的身躯却有些僵硬尽管他极力掩饰但却仍被桑菩看出了动作上的不自然

    “也只能这样了桑菩我们走吧”桑菩扶着宁越上了格子村最高处从这里俯视格子村也确实如是囚牢村口原本也几株紫藤几处榕树这会儿也被硝烟薰得灰灰晕晕的似是无力支撑那不远处的小水塘原本安睡的白莲也遭了殃现在池水鲜红飘了不少浮尸未曾清理

    桑菩已经退了下去此刻只有宁越站在顶上只是未有多久阙连安的两千骑兵就拉开了网将格子村团团围住领头之人宁越认得原是他军中的一名部将叫陈广汉此人向來多疑而宁越今天摆下的本就是一个“疑”阵

    宁越倒是沒有料到须臾会上來“丞相大人如此之局怎能少了我”他言笑晏晏一语未罢身子已洒然前行与宁越并列站在一起他们距那陈广汉也不过五十步之远就在陈广汉的眼皮底下须臾左手执壶右手执杯又递给宁越一只笑道:“当真是大好时光啊你我朝政缠身难得见上一面來來來敬你一杯”须臾身形轻飘飘的为宁越倒上一杯那杯子是羊脂色的极为名贵那酒也是杏花天配白堕酒也是柔中带烈所谓色味两相宜常合樽前伴便是如此情此景了

    宁越也忍痛笑着回应“这酒这杯都是从阙连安房中搜出來的吧”

    “管它是哪里來的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须臾微微仰起來一饮而尽

    这酒漾着一抹浅浅的绯红如若不饮便是对它的辜负了吧宁越也浅浅笑着一饮而尽管他什么烽火硝烟险争恶博莫不要辜负如此良辰如此美酒就好

    陈广汉围着这个村子转了一圈发现除了特别显眼的宁越这村子里静悄悄无有一点声响不由疑云立起这兵都去了哪里昨儿夜里接报好像就突围了二十多个人那这个村子里的北燕军呢这宁越向來诡计多端又与须臾端然而立相互对饮全然无视他们已如困兽自居局中不能不让他产生怀疑莫不是这会儿摆了个“空城计”让他钻吧这种虚实之境以致谁也无法摸清所以无论是谁也不能冒然出手搏杀否则就对弟兄们无法交代陈广汉正着摸之际他手下的葛桧便靠了过來“将军看到阙总管花了大价钱请的刺客不行啊怎么今儿宁越还活着”

    “可能……贵人自有天助吧”陈广汉憋了憋沒憋出一个词只是甩了这么一句涨他人志气的话來

    葛桧摆摆手就向他出了个主意“将军我们不如派几个人进村去看一下摸摸情况再说”

    “如此也好”陈广汉点头同意便由葛桧带了五名好手进了村子

    宁越看着陈广汉一行此刻他外表虽安然镇定但也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疲惫这会儿他虽站着未动但仍是感动右腹有血隐隐的透出來他挽了挽袖子将那血迹遮住然后望向陈广汉

    陈广汉也看着他虽然曾是他的旧属但他却从未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瞧过那男子面容清淡那双眼眸温润平和仿佛包容了一切又似有花开花谢云卷云舒就这般轻轻浅浅的挂在他淡笑着的嘴角这样的人烟尘沾染不了他的心绪万物皆在心万物又皆失于心

    他是看不透他的就如他看不透这样的局

    双方便这样僵持着直到葛桧带了人回來“将军村子里果然沒有一个北燕军摸进去死寂死寂的各街各巷全被挖了一个一个大坑我们的马是万不能进入只能步行还有昨日里被擒的兄弟们都被绑在村子中央口中塞了布条却沒有人看守我恐其中有诈不敢贸然营救所以速來向将军禀告”

    “这就怪了难道真是唱的‘空城计’”陈广汉踱着步子撑着腰思索不出所以然偶尔驻足听闻远处金戈铁马之声在空气中隐隐回响连那风都是微凉微凉的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攻还是不攻”葛桧悄声问

    “你有沒有什么意见”陈广汉转身问葛桧

    “将军咱们得想一个稳妥之计”葛桧向着陈广汉凑过身去声音压得低低的“若这宁越有诈我们攻进去岂不自寻死路若是沒有诈我们到了午时再攻也不迟而午时……”葛桧指了指远处鬼鬼祟祟道“而午时那边的战事必定有了结果若是那边赢了我们便攻即使有诈那边也会有所支援咱们也不会孤军奋战若是沒赢我们攻了还有屁用还不如随即撤军做个顺水人情也好为自己谋条退路啊……要知这夺宫之罪可是……大家都逃不了”葛桧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惊得陈广汉颤了一颤本來此次便因利益关系被阙连安拐了进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这条道现在闻听葛桧之言确有道理无疑是指了一条生路啊

    “那咱就这样围着”陈广汉阴阴一笑

    “那咱就这样围着”葛桧点了点头

    当然陈广汉与葛桧的暗中相商的画面自然落入了宁越与须臾的眼里两人相对笑了笑

    “丞相大人好定力以一己之躯便挡了他三千兵马实让我大开眼界啊”须臾几乎站在格子间顶部的边缘忽然折返过身极为豪放地伸出一手就拍向宁越的肩头哈哈大笑道

    “这还是仰仗公子给我壮胆今日有公子在便有如虎添翼他们定当忌惮我俩大难当头还能举杯对饮疑心这村中有诈才会迟迟不攻所以今天咱们攻的不是‘阵’而攻的是‘心’”宁越说着只觉喉头鲜血一涌已涌入口中但他勉力一吞又把那口血硬生生吞到了肚子里这会儿他当真是拚了性命在硬生生地抗今日他所要扛的无非就是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太阳一点一点的上升而宁越衣服上的血迹也一点一点的浓烈到最后几乎是须臾抓着他的手挡在他的前面以作掩饰方才能去熬一熬时间

    几乎到了午时那边的嘶杀声突然大了起來战场也扩散开來如有向这边漫延的趋势那火光中的搏杀极为激烈因为烟尘之气渐渐遮掩了半个天空看到这宁越突然就放心了那抹开的一点笑里带着凄婉如花一般开放便又垂败身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围困格子村的陈广汉及众人向着远处一看当即人人噤声只在肚里暗暗猜测“看來北燕的援军來了咱们是败了败了……”那身影俱皆颓颓然然的苍白色的脸与那远处火光交缠在一处如是临死前听到死神的诏唤

    又是一场大梦好半晌苏长宁闭着的眼睛才重睁开她想起刚才的梦他与她的马儿紧紧靠在一起两人在马上的身形也依偎在一起两个人却都沒有说话四周也安安静静的只有那心在扑通扑通的跳可这终究是梦啊连做的梦都如此短暂她盯着那飘飘扬扬的帷幔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悯只听她用喉里发出的声音道:“大概也就只能是一场梦了”

    “殊小姐你醒了”歌埙声音轻轻脆脆的如是银铃儿一般敲着长宁的心神让她彻彻底底的从梦里醒了过來她坐起身只觉得浑身乏力馈痛但她并非娇贵之躯这伤着伤着也就习惯了她想起那日晚上的恶斗大概是用尽了她生平的力气所以才会躺着连坐起來都觉得困难

    “歌埙可知我睡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