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花(1)

    薛宁喜欢盛夏,喜欢阳光明媚的日子,适合出行,适合游玩。(小说文学网)沿着竹筏在大丽江上涤荡,辗转划进芦苇茂密的支路。沿岸的竹楼高于水面两三米,支起褐色的竹藤作了窗户,偶尔可以看见围着纱笼的年轻女孩在水边嬉戏。

    到了有6地的地方,她也买了一条紫色的纱笼,散开波浪般的长发。她学着那些普通女孩的样子,在路边买了一套劣质的铜环,一圈一圈套在手臂上。

    夜幕降临后,这条小街道上跳起了舞,姑娘们的舞姿婀娜多姿,看得让人眼花缭乱。薛宁依样跳起来,在他面前飘来飘去,轻纱遮面,露出雪白的手臂和肩膀,还有纤细匀称的小腿。

    “了善,我真开心。”她勾着他的脖子说道。

    鼓鼓的胸部挤压到他身上,了善面红耳赤。

    薛宁笑得促狭,“我希望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说完这句话,她心里就沉默了。她是个女骗子,她一直都在欺骗他。离这个礼拜结束还有一天功夫,也就是说,明天她就要回去了。昨天晚上,温瑜女士又给她打电话了,温强已经回来了,他很想念她,希望她明天可以准时回去。

    这话是慰问,更多的是威胁。薛宁越来越佩服温瑜了,一句话透出的可不止一种意思。她知道她在乎温强,在乎这个家。

    舞会一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他们坐在青石板台阶上看星星。了善陪着她数,一颗一颗,每次她数出来的数目总是被他少一颗。这么来个四五次,薛宁就有些不开心了,“了善,怎么你每次数出来的数目都比我多呢?”

    还不多不少,就多一颗。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夜风吹在身上特别凉,一直凉到心坎里。薛宁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今天她特别沉默。她话少时,给人一种婉约温柔的错觉。这种词汇,分明应该和她格格不入的,但是,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心酸、无奈。

    最后,他还是问了出来,“阿宁,你要走了吧?”

    他说得很平静,因为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自从谢琛插入到他们之间,自从林忠和叶平之找到他,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不过他还是想等一等,看一看,薛宁一天不说,他就闭紧嘴巴。最后装作不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

    但是,总是事与愿违。

    薛宁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了善慢慢地说,“你要回去了,你要和谢琛在一起了,你以后都不会再来看我了,对不对?”

    “我不喜欢谢琛,从我出生开始,他就是我的敌人。”他又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那个时候,这句话并不带有过多仇恨的感情--色彩,就算是有点怨恨,那也只是比较浅层的。那个时候,薛宁并不知道他和谢琛的关系,在她的观念里,姓叶的和姓谢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号人,他们一静一动,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只是看着他,欲言又止。

    了善揽手把她抱到怀里,下颌搁在她的脑袋上,“阿宁,不要离开我,不要和谢琛在一起。好吗?”

    薛宁以为自己肯定会应下来,甚至夸夸其谈,大骂姓谢的,并且赌咒发誓,她一点也不喜欢姓谢的,就是那臭小子一直死缠烂打而已。她会一直陪着他,她绝对不会屈服,云云云云。

    但是事实上,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她很会说谎的,为什么她说不了谎了?也许是她终于良心发现了,对着了善充满希冀和期待的眼神,她就是说不出谎话。其实她很清楚,就是她骗骗他,也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还是那么看着她,眼底深处是带着一点温柔的光的,就像今天晚上夜空里一闪一闪的星星。光虽然微弱,却比任何事物都要柔和。

    可是,她真的说不出口,于是,她也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等地太久太久,他似乎也渐渐明白了。了悟的时间比等待不可能的回应要快太多太多,他侧过头,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慢慢起了身,往来时的路走去,走了两步差点摔到台阶下去。薛宁伸手要扶他,被他轻巧地避开了。她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里,一直被风冷却。

    他越走越远,再也看不到了,连背影也没有了。薛宁抱住膝盖,咬了咬嘴唇,心里空空荡荡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是她知道,了善肯定更不好过。

    这个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医院花园的凉亭里,静悄悄地一个人数星星。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是故意的,星星只有365颗,他故意数成366颗,只是希望她和他多呆一会儿。不过,她只坚持到了第五遍,连这个最后的夜晚都没有撑过去。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其实他早就知道。

    他一直在等,从林忠和叶平之到的那天就在等,等她的答案和选择。选择?他似乎不得不回去了。

    他原本以为,他会很豁达,可是到了这天他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豁达。他不想回去,他舍不得。

    以后,她会和另外一个少年在一起,她会陪着他玩,缠着他给她做饭吗?他们会朝夕相对,相处的时间可能会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然后,她就会慢慢把他忘记,做她的将军夫人。

    在未来的日子,她会儿孙满堂,和那个叫谢琛的少年相依相伴。

    他还没有见过谢琛,不过,已经听林忠和叶平之说过了。也许,他就是他命里的克星。这个晚上,他想了好多好多,最后沉默地坐到了天亮。

    薛宁走的时候,了善没有来。温瑜开着白色的敞篷车在门口等,薛宁迟迟不愿意上去。她站在台阶上左顾右盼,但是,了善最后还是没有来。

    当汽车载着女孩子远去的时候,穿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的少年终于出现了。他站在路口看着她远去,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了。

    转眼到了八月份,按照当地的习俗,薛宁在守夏节的这天早上搬去了查克府上。这是一个黄道吉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薛宁在身上用绿色的草汁文上了各种奇怪的图案。文身很痛,但是,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等阿姆给她披上红色的纱笼和面纱,戴上各种金饰,她才出门。簇拥着的佣人就有很多个,温瑜和温强亲自送她。

    虽然只是搬过去,但是实际意义上,她已经被卖了。在她刚刚有了独立户口的这一天,她被卖了。

    临行的前天晚上,她和舅舅说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话。舅舅劝慰了她很久,她才平静下来,不过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了。

    这件事除了她不高兴,其他人都挺高兴的,尤其是谢琛。她怕热,他就在后山的亭湖旁帮她造了一座竹楼,一直掩映在林荫中。不管是多热的天气,这里都感觉不到燥热。薛宁不喜欢穿拖鞋,她就喜欢光着脚丫坐在竹制的长廊上,看着金色的合欢树落下一片片的花瓣。

    热带地区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往往急骤的一阵过后,只剩泥土里坑坑洼洼的一个个缺口。

    日复一日,薛宁坐在长廊上,看合欢树花开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