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府的偏厅中,五个打扮各异之人坐在椅子中,一旁上好的热茶连一口都没有动,五人面色沉静,直到连城煜进了偏厅,几个人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连城煜缓步走进偏厅,对着五人抱拳:“让各位久等,实在是失礼。”

    话语间,连城煜已经步入座前从容落座,端起一边的茶杯,捏着杯盖子拂着水面上浮着的茶叶,似乎对这几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全无好奇,等着他们发话。

    偏厅之中一时间寂静无声,五人当中,一身穿玄色锦袍绣暗金纹路的男人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递给了一旁伺候着的家奴,家奴接过帖子递给了连城煜,连城煜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挑开瞧了瞧,哪怕他的神色依旧如常,那捏着帖子的手指仍旧是不经意的僵了僵。

    连城煜合上名帖放在一旁,总算露出几分恭敬的笑意:“想不到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几位宫主驾临,连某一介普通商贾,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几位不要见怪。倒是不晓得几位今日来到东桥,可是有什么要指点指点的。”

    方才递帖子的男人三四十来岁的模样,闻言不过淡淡一笑:“我等江湖粗人,实在提不上什指点之说。倒是连老板,年纪轻轻,便能拿下黑道中的大部分势力,如今黑白通吃,在这看似普通实则是块风水宝地的东桥镇盘踞势力。少年英才,大致说的就是连老板了。”

    这样的话连城煜每年都不晓得要听几箩筐,他抿了一口茶水,从容道:“几位这般看的起连某,倒叫连某汗颜,几位的今日前来,若是连某有什么能相助的,定当义不容辞。”

    说到了正题,那玄衣男人便不再与他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们五个前来,倒的确是有一件事想要有劳连公子。”男人顿了一顿,目光落在了连城煜放在一边桌子上的那片飞刃,继而道:“这几日,我们门派的弟子无意间听闻到连公子正在打探一个人。原本这是连公子的事情,我们几个不应当干预,只是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我们五个今日前来,只是希望连公子能够撤销对此人的打探。”

    天下之大,朝中有文臣武将,商界有天资英才,这江湖之中,更有能人异士个中高手。大家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五个人,即便随意站出来一个,就不是江湖上的门派敢轻易去动的,可今日这五人竟齐齐出现在连府,说出了这样的请求,言语之间一派平和,全无江湖之人的杀戮之气,倒真真像是和和气气的打个商量。

    连城煜将目光扫过这五个人,除开说话的那个男人,其他四个人中,另外三人皆是二三十岁的模样,若说少年英才,他们年纪轻轻就可以各自统领一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举手投足间尽是冷肃沉静的左派,他们也是当之无愧,也正因为这样,才实在没道理涉足到他的地盘来打这样一个商量,唯一能说明的,就是他要查的那个男人的来头,比他们更加有分量。

    连城煜上位多时,自然也明白凡是都不是靠一个硬碰硬来解决,听到玄袍男人的话,连城煜并不急于回答,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沉默起来。那玄袍男子应当是五人当中最为年长的,是以话都是由他来起,此番见到连城煜的态度,他自然是懂得连城煜的顾忌,继续道:“我等自然晓得连公子是商人,商人总有商人的考虑,所以我们五人可以为此人作担保,此人的出现,决计不会令连公子在东桥的势力有任何影响,从前什么模样,往后依旧是什么模样!”

    连城煜抬眼望向那男人,语调微凉:“这个保证可真是十分周到,不去查这个人自然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几位能为此人作担保,连某即便信不过此人,也万万不会信不过几位。这件事情,连某应下了,即日起便会撤回对那男人的彻查,几位大可放心。”

    连城煜此话一出,在座的五个人的神色皆是松了一松,气氛仿佛在无声之中缓和下来,连城煜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一番,可这几人却果断起身告辞,连城煜挽留一番,最后还是十分有礼的将他们送了出去。

    等到这五人离开,一旁的辛旬上前道:“三爷,还需要继续彻查那个叫程叶的男人吗?这几个虽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与他们始终是两条道上的人,若是继续查下去也并非什么难事。”

    连城煜抬手制止了辛旬的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几人离去的方向,淡淡道:“千万不可小看这几个人,即便随意一个门派,门下弟子就数以千计,若是五派联合,只怕十个东桥镇也不够他们闹得。罢了,若是那人当真来历不明对我们有什么威胁,也就不会请这样五个人来转告我们,他既然这么做了,既是一个保证,也是一个威胁。倘若真的继续查下去,就真的不是明智之举了。”

    辛旬默默听训,闻言默默点头退下。连城煜回到书房时,手中拿着那一片飞刃和名帖,他将两样东西放在如意的那副东桥画卷旁,若有所思。

    何家村里,在听如意把事情解释清楚之后,吉祥难免有些失落,她真以为如意动作这么快,连婚书都签下了,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要真是如意这样草率的将自己的婚事解决了,她反倒会觉得愧疚不安。好在章岚和何远都在,两个人都是活泼的性子,因为两对同时成亲,所以随着来往的次数增多,关系也就更加熟悉。似乎是怕假成亲这件事情让两个当事人尴尬,章岚立马就拉着吉祥去说成亲那天要做什么,何远和何元吉则是将两个准媳妇送到之后,各自去忙自己的。

    闹剧已散,如意转身就跟着进东屋,可一步还没走动,手臂上忽的传来一阵大力,整个人就被拽了回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江承烨打横抱回了东屋,放在了床榻上。江承烨把人放好,就挨着床边坐下来,如意见他并没有要乱来的样子,索性就这样躺着,双手叠放在脑后枕着,和他对望,嘴上不忘打趣:“这么,我骗骗我奶奶他们的,你总不会当真了吧!”

    江承烨弯了弯唇角,双手撑在她的脑袋两侧,整个人缓缓地凑上去,说道:“我倒真希望是真的。”

    如意也笑了,很是洒脱的说:“哪有什么难得,我们现在就去里正那里,一纸婚书两个名儿,一个印章一辈子,只要真的想做,哪还需要‘希望’?”

    江承烨似乎是怔了怔,旋即露出了几分可以称之为无奈的笑容,如意静静地看着他,不去打扰也不去追问,可她这样的妥协,反倒让江承烨心里有些难受。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如意顺势坐起,盘起腿与他面对面。

    江承烨看着她微微带着笑容的脸,她如今的起色已经越来越好,身子似乎也张开了些,与从前截然不同。他原本想说些有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个问句:“等到吉祥成亲之后,你还想做些什么?”

    如意看了他一眼,她觉得这时候,他要问的应该不是自己往后要做什么,可是就算不问这个,她也不知道应该让他问些什么,索性就跟他开始说着自己的想法。

    如意首先说到的,自然是金玉满堂。似乎是在如意的好吃好喝的养活下,金玉和满堂都跟抽条儿似的开始长个子,满堂从前就是瘦瘦小小的,八岁的孩子跟五岁的孩子一样,可如今他的个子长了不少,身上虽然没有邻村的虎子那么有肉,但一把摸上去,胳臂小腿儿的都不再如同从前那么骨瘦如柴的让人摸着就心酸心疼。

    如意一直想着金玉满堂上学念书的事情。镇上的书院固然是好,可是好像还没有哪家的女娃娃能去读书的,如意也听说过女子宗学的事情,可那样的地方,无非是响应上头政策,往后会如何发展她不知晓,但如今的局势,定然都是些大家闺秀们小打小闹,与其说是要去读书识礼,不若说是去争妍斗丽,这样的地方,金玉万万去不得,所以如意想着要不要给金玉请先生。

    只是请先生的钱比送去学堂自然要贵不少,如意说到这里,忽然眼珠子一转,悠悠道:“我看王秀才就不错,为人忠厚又老实,读的书又多,不如……”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就已经将她拽到怀里,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暧昧而又充满了威胁:“不许请王秀才过来!不对,不许请男先生!”

    如意笑着推开他,继续道:“等把金玉满堂都安顿好,我就要赚更多更多的钱,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以后衣食无忧,等我赚到很多钱,就开开店,做做生意,或者买几个山头当当山大王……”

    江承烨被她这个冷笑话给逗笑了:“就你这样的脑子,还想做生意?担心被人吃了都不晓得。”

    他将她收揽入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你身上总是这么香,是不是因为那坛桂花酱?我倒觉得你安安分分的给我做一辈子小厨娘才是正经,有这个闲工夫,我更想多尝尝你的手艺。”

    如意安安分分的窝在他怀里,笑容不减:“好,你想吃的时候,我就做给你吃。”

    两人就这样拥着,直到屋里变得更加安静的时候,如意才缓缓的从他怀里坐起,轻声道:“我今日碰到上回为你治伤的封先生了。他上回匆匆忙忙的离开,似乎是有急事,不过他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办完,说不准哪一日就又走了。总归是为你治过伤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江承烨在听到封千味这个名字的时候,目光沉了沉,如意始终笑着看他,江承烨眼中的沉色一闪而逝,望向如意的时候,又变的温柔而宠溺:“好,你做主。”

    对于何婆子他们过来闹腾这件事情,如意除了觉得有些闹得慌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困扰,可她也发现了些不对的事情。按理说何婆子他们过来,最有可能是因为想要捞些好处,可香芝出嫁之后的嫁妆并不少,虽说上回如意借着她治病的那件事情,找了个人很坑了她一笔,差不多将香芝那点嫁妆折腾完了,可都这么久了,难道香芝还没在郑泽那边过关?

    王凤娇这回过来,身上的衣裳也穿回旧的了,先前还能看着她带上个簪子什么的,现在都没了,香芝的确是专横,难道她真的能嫁入大户就真的连爹娘也不要了?

    如意把这个想法告诉江承烨,江承烨正在研究如意的那一坛桂花酱,闻言头也不回道:“这关你什么事?”

    如意拍拍脑子,也觉得自己有问题,她们一家要怎么闹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错了,这些人的事情,还是能不想就不想吧。

    然而,事实证明,王凤娇他们这一家的事情还真没完。这边王凤娇才刚刚骂完香芝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一转头的功夫,香芝竟然哭哭啼啼的被郑家送了回来!

    香芝被郑泽给休了!

    这件事情一经传开,全村大概除了如意和江承烨之外,没有谁是对这件事情不感到惊讶的,茶余饭后的谈资顿时都成了香芝被休回家的种种猜测。香芝被休,人都快哭晕过去了,王凤娇骂骂咧咧的要去找郑泽算账,可香芝却拼了命的拉着王凤娇不让她去,甚至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哭喊着:“娘!你给女儿留点脸吧!村里的人都晓得这件事了,你还要镇上的人都认得你吗!”

    王凤娇自然是个要脸的,她狠狠地骂了香芝几句,最后也只能一家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原本就不怎么富庶的日子,一时间变得更加清苦!

    对于香芝被休的事情,如意出了说一句“自作自受”,也再没其他可说的,就像江承烨曾跟她说的一样,香芝论美貌才学都不如裴玉容,一直以来非但没能帮郑泽做点什么,反倒是处处拉后腿,退一万步讲,即便郑泽当初抬她做姨娘真的是一时冲动而非有什么其他目的,就香芝这种水平,迟早都得被抛弃。

    可如意很快就发现有不对的地方。

    自从香芝回来以后,除了在家里哭,就是如同鬼魅一般的忽然出现他们家后院的墙边,露出一个头来,又或者是在前院的门口,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站在那里,手里的手绢都快被扯烂了。

    一家人起先都会被香芝给吓一跳,时间久了,如意只当做没看见,她爱怎么站就怎么站。可她能当做没看见,并不代表家里其他人装作看不见。偶一个时间,如意前脚刚出门,后脚吉祥就看不下去的将香芝叫到屋里去坐了,等如意回来的时候,香芝已经哭成泪人了。

    因为江承烨的身份已经曝光,所以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等她回来的时候,吉祥她们在堂屋里面安慰香芝,金玉满堂一个给她递手绢一个给她端热水,一边的东屋门口,江承烨更是抄着手靠着门边看着堂屋里的样子。

    香芝显然是见过江承烨了,每每抬头见到这个男人正盯着她看的时候,就越发剖心泣血的痛哭。

    吉祥在如意开口赶人之前把她拦住:“你先听听香芝的话再说!”

    在如意看来,香芝的话都没有去听的必要,她水平太低,多听会拉低智商。

    但如意没想到,香芝这回来不是为了诉苦博同情,而是来忏悔!

    一张帕子都已经被眼泪浸湿,香芝肿着两只眼睛泡子哽咽着道:“如意,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慕虚荣,才会去做郑泽的小妾。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郑泽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她抬我做妾,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而……而是因为他想利用我接近你!”

    香芝越说,脸上的神色就越是凄苦,到最后,她甚至苦笑了一下:“可我这么笨,咋能做好什么呀……你说好笑不好笑,他想利用我接近你,可我却一次次的跟你们闹,还把关系搞得那么僵……这么说起来,也是我自作自受不是?”

    香芝说着说着,忽然就抬头看如意,神色带着些尴尬和愧疚:“如意,虽然我从前的确是讨厌你,爱和你闹,可我对天发誓,我真的从没想过要害你,更没有帮着郑泽接近你!我也是如今才晓得他这么坏!因为我没能帮着他接近你,他就对我又打又骂,还把我关起来,不然我到处走动……我……我听见府里的人说我爹娘他们来找我……我想出去啊,我想见他们!可郑泽居然叫人把我爹娘赶走!从上回我连治好之后,身子一直都不好,他连一口水都不给他们喝……”香芝说道激动地地方,又气又恨,眼泪跟掉线的珍珠似的不断地往下掉。

    吉祥早已经难过的不行,连连安慰香芝:“快别哭了,让你爹娘看着也该跟着难受了!”

    香芝咬咬唇,点点头,接过吉祥的帕子擦了眼泪,不经意的看一眼东屋的门口,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为啥要看那边,可是看着东屋门口已经空落落的,她心里也跟着空落落起来,收回目光,哭的更加认真。

    如意一直很平静的听香芝说完,她看了一眼同情心开始泛滥的吉祥,淡淡道:“所以,你今日是来忏悔的?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吧,叫二婶看见了又该闹了,我最近睡得不好,经不起折腾。”

    吉祥略显责怪的看了如意一眼,转而安慰香芝:“你也别太难过了。其实你这样儿的,还是能找一个过得,只是如今回来了,就得安安分分过日子了。人一辈子总不会时时富贵,即便日子清贫了,好歹是时时都踏实的!”

    香芝梨花带雨的从吉祥笑了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说到最后,香芝该忏悔的都忏悔完了,她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如意,弱弱的开口:“如意,我听说你挺能赚钱的,我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了,我爹娘也都上了年岁,所以你有没有啥路子帮我指一指?”

    她说到这里,立马又开始给自己找台阶:“我……我晓得你不喜欢我,即便我现在晓得错了,以前做的那么些事情,也不能说让你消气就消气……可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不需要啥好的活儿,只要能挣些钱过日子,我都能干,哪怕是帮你刷个碗生个火啥的,我都行!”

    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的姑娘,如今能说出这么一番励志的话来,的确是一副很“浪女回头”的模样,可如意的神色始终淡淡的,看的香芝一点底子都没有。

    吉祥在一旁扯了扯如意的衣袖,如意接收了吉祥的眼神,表情总算松活了些,给了一个相当于没给的答案:“这件事,我考虑考虑……”发现吉祥的眉头皱起来,如意马上补充道:“因着我自己的手也还没好,所以我也不会去上工,你要是急着想做事,百味楼最近忙着准备甄选的事情,应该有很多细碎的活儿,要是你愿意,我就帮你看看。”

    香芝的眸子里立马露出了感激,她点点头:“我能干!只要能给家里赚些钱,我都愿意!”说着,她又带着几分愧疚看着如意:“如意……我从前那么对你……你还能帮我找活儿干。”

    如意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了,是从前的事情,无妨。”

    香芝跟着笑了笑,低下头去。

    吉祥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就对了,都是自家姐妹,哪来的隔夜仇。香芝,现在日子不比从前,可你也得好好过活,就一定能越过越好!”

    香芝一番忏悔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如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完吧。”如意没给她欲言又止的机会,香芝又踟蹰了一番,这才期期艾艾的开口:“其实……现在想起来,自从我进了郑家,姐姐一直对我很好……是我不懂事,才一次次冲撞姐姐……郑泽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我喜欢,他……他把我关起来好些时候,之后把我放出来,就立马休了我……还……还又抬了一个姨娘,我打听了一下,竟然是那种地方的脏女人!而郑泽之所以放了我,还是姐姐给我求了情……”香芝又有些泫然欲泣,可这回她没顾着哭,继续道:“我现在才觉得,姐姐和那个女人一比,简直好太多……我看不下去,可也没有被的法子了。”

    她看了一眼如意,说:“如意……我现在已经不是郑家的人,可我晓得姐姐常常和你来往,兴许你们关系好一些。如今郑府都被那个脏女人占着,只怕姐姐的日子……更不好过。我没法子去报答姐姐,能、能不能麻烦你……”

    香芝说的这个姐姐,指的自然是裴玉容。而在她提到“脏女人”的时候,如意几乎立刻想到了东桥的花魁,月娘。

    将香芝送走,吉祥还想着安慰几句,如意却没那个功夫了,她蹿进东屋一把将床榻上悠闲看书的男人抓了起来:“帮个忙!”

    江承烨被她的风风火火弄得有些无奈,将人拽到怀里:“什么事急吼吼的?”

    如意挣开他:“一句话,帮不帮!”

    江承烨摊了摊手:“遵命。”

    郑府的小院里,郑老爷面色苍白的走到院子里。裴玉容端着药碗过来,见到喁喁而行的郑老爷,立马走过去将药碗放在了石桌上,扶住了郑老爷:“公公,外头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郑老爷的脸色苍白且恼怒,他一把抓住裴玉容,连咳好几声,喘着问道:“玉容!我今儿瞧着府里的下人少了一半,逼问了奴才才知道,阿泽是不是接了什么单子,被人家给害了!?”

    被害了?裴玉容眉头一皱,很快又平静下来,笑着对郑老爷道:“公公,您哪里听来的这些话,阿泽的生意,哪里是下人能知道,您别想太多了!”

    郑老爷并未就此罢休,他甚至有些恼怒的一把拂开裴玉容:“你、你们一个二个都当我老了没用了是不是!?分明就是阿泽被人给害了,这批订单要赶着把货交出去,所以他才会把府里一半的下人都带到作坊里去了!玉容!你休要再骗我!”话刚刚说完,郑老爷又是一番咳嗽,仿佛下一刻就接不上气来!

    裴玉容正在着急,下人忽然来报,说如意姑娘过来了!

    裴玉容此刻哪里还顾得上如意?她令人去将如意请进来,便立马将郑老爷扶进了屋里,将药端给他:“公公,您现在养病要紧。做生意的,哪里有不失手的时候,兴许的确是有些岔子,只要能补救回来就好了!”

    郑老爷连连咳嗽:“你、你叫他回来见我!马上回来见我!”

    “哟,公公这可是找郑郎啊。”一股子香气冲了进来,裴玉容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开口,月娘已经笑盈盈的由丫鬟扶着走了进来。

    月娘不过将将被抬进来,郑老爷休养着,并不晓得这件事情,连裴玉容也是早几分才晓得的。

    裴玉容安顿好郑老爷,走到月娘面前,将声音压低了些:“公公现在很累了,你不过刚刚进门,往后有的是机会请安,现在先回去吧。”

    月娘却是笑的得意:“姐姐,你这话可就有意思了,只许你照顾公公,就不许我这个做小的为您分担一份了?”

    郑老爷听到月娘的话,猛地一震:“玉容,这个女人是谁?”

    月娘抢在裴玉容面前开口:“公公,我是郑郎新抬进门的姨娘,听说您的身子不好,特地过来瞧一瞧,顺带请安!”

    郑老爷的脸色立马变了,月娘身形妖娆语态妖媚,比起那个何姨娘,风骚之气有过之无不及,郑老爷看一眼便觉得心中冒火,立马呵斥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可他终究是病的重,不过呵斥了一句,人就已经连连咳嗽。裴玉容急了,对月娘也不满起来:“还不出去?”

    月娘也收了笑意:“姐姐这么霸道,难怪郑郎一而再再而三的宠幸他人,这女人啊,就该温顺些,姐姐您你这样堵着我,讨好了公公又如何?郑郎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月娘正要开口,另一个声音将她打断:“看来新来的姨娘还真是孝顺,知道的以为你是和郑夫人枕着孝顺郑老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呵,这架势可不得了啊。”

    如意一只手端着一个餐盘缓缓走进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月娘一见到她,神色都跟着冷了几分,如意的话摆明了在说她勾搭郑老爷,她脸色冷了冷,没有说话。

    裴玉容对如意过来有些意外,如意将手里的一碗药膳递给她,道:“在前厅听说郑老爷是肺阴不足,夫人这几日忙着照料,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冒昧的到厨房里走了走,见有材料,就教下人做了这个。这碗药膳是肺阴不足之人吃的,药性虽没有正儿八经的药来的快,但胜在入口比苦药来得好,夫人若是信我,便将这个给郑老爷吃上几日,应当能缓解。”

    裴玉容自然是万分感激,道了声谢,转身就给郑老爷送了过去。

    月娘还站在这里不肯走,目光却是打量着这个房间。如意看了看月娘,笑道:“这位姨娘,既然郑夫人忙着照顾郑老爷,不如您就帮着招呼招呼我这个客人吧。”

    裴玉容在那一边转过头来,略带歉意:“如意,今日我是真的走不开……你……”

    “我来招呼吧。”月娘接过话,笑盈盈的望向如意,微微抬手:“请。”

    郑府的偏厅里,下人上了茶,月娘以女主人的姿态请如意用茶,如意端着茶杯,笑着感叹道:“世上的事情还真是说不好,前一日这郑府里头横行霸道的还是我那个姊妹香芝,想不到转眼,宠妾变弃妇,花魁成姨娘。”

    月娘并未被如意的话触怒,只是微微一笑,款款起身走道如意身边,弯下腰压低了声音道:“莫非如意姑娘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你的姊妹们抱个不平?要真是这样,你可就来错了。当初骗郑泽签下订单的人是谁,月娘就不多说了。郑泽如今要还是不晓得那是骗局,那就真是傻子了。是以他见到我不杀我就算好的了,又怎么会为了我而对结发妻子和宠妾始乱终弃呢,姑娘可别冤枉我!”

    如意看了看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似笑非笑道:“照这么说,那一定是有一个充足的理由,让郑泽非得纳你为妾?”

    月娘忽而一笑,极尽妖娆:“这……是我和郑郎之间的小秘密!”

    如意嗤笑一声,点点头:“也罢,我这个人不爱打探旁人的隐私,你们就继续守着你们的小秘密吧,我这几日闲的很,郑夫人前几日便邀请我来府中小住,现在正是时候。还要麻烦月娘帮我准备一间客房了。”

    月娘的脸色冷了冷,看着面前笑容淡淡的女人,她有些看不懂她究竟要做什么,可她还是要提醒她:“如意姑娘,我们都是为三爷办事,没必要彼此为难,是不是?”

    如意从容点头:“你也只是为了三爷,跟郑夫人没什么干系,更和养病的郑老爷没有关系,你也无需时时为难他们是不是?”

    月娘看着如意,忽然笑了起来,她妖媚的凑近她,吐气如兰:“如意姑娘要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不只有关系,这个关系……还很大呢!”

    月娘成功的在如意的脸上看到了冷色,笑容越发深:“所以,姑娘您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月娘的事情,姑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她说完这话,退开几步站直身:“那月娘现在就去为姑娘准备房间,姑娘大可尽情小住!”

    如意看着月娘的身影一路消失于拐角,这才沉下脸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郑泽很快就从作坊中回来了。府里一半的下人都在郑家的作坊里帮工。如今木材也处理的差不多了,还有几日时间,连夜赶工的话,应当不会有问题。只不过,郑泽的人刚一踏进府中,就被人传话叫到了郑老爷那里。

    裴玉容照顾了郑老爷一整日,到她自己都累的脸色发白的时候,才强行被郑老爷赶回去休息,郑泽的人才刚踏进房屋,一盏茶杯就照着他的肚子砸过来!

    郑泽忍住了这一下,看了看早已经怒不可遏的郑老爷,哑声道:“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为何不好好休息养病。”

    郑老爷没有理会他这番话,而是将他抓着一番逼问:“你说!是不是作坊里出了什么事?!你说啊!说啊!”

    看着郑老爷呼吸急促脸色涨红,郑泽终究还是皱了眉将他扶到床榻上:“没什么事情,不过是一批货物要连夜赶出来,人手有些不够。是不是服侍的人不够?要不要再买些人回来?”

    “啪!”一声脆响,郑泽的叫火辣辣的疼起来。郑老爷抖着手指着他:“还想骗我?只是普通的货物,你需要动到那样东西?阿泽,知子莫若父,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真要让玉容一辈子恨你吗?!”

    说到裴玉容,郑泽的手微微一抖,郑老爷喘了口气,说道:“当初裴家遭难,有多少人盯着他们家?阿泽,你听爹一次,我不管你这批货是给谁做的,立马给我停了!该赔多少我们就赔多少!那个东西你绝对不能用!”

    郑泽的脸色忽然就凌厉起来,他将郑老爷安放好,缓缓直起身冷冷道:“爹,我说过,郑家只有我才能撑起来,我会让郑家和从前的裴家一样!这张订单我绝不会反悔!”

    “你!”郑老爷急火攻心,郑泽立马叫人来照看,又请了大夫。

    “看着老爷,不要让老爷跟夫人胡说。老爷如今神智不清,莫让老爷说了什么吓到夫人。”郑泽淡淡交代完,转身离开,将郑老爷伴着咳嗽的责骂声抛于脑后。

    郑泽回到房间中时,月娘已经等在里面,郑泽见到她,侧过身指着外面:“滚。”

    月娘笑呵呵的走过去,郑泽却避如蛇蝎:“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月娘看了他一眼,终究退来一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等到百味楼选拔的那一天,肯定就有好戏看!”

    郑泽冷冷的看她一眼,忽然道:“你这个女人可真是不简单,明明是东桥的人,却成了李恒才派来接近我的人,最后却反帮着我将李恒才一军,连我都好奇,你究竟是哪一边的人。”

    月娘依旧是笑呵呵的:“郑郎这可就冤枉我了,当日的确是王有财让我迷住你签下订单坑你一把,可我也坦白了跟你好生道过谦了不是?我已经说过了,东桥这边看百味楼不舒服很久了,让我假意接近李恒才骗取信任,当然就是为了捅他一刀,可我也不晓得他是哪里听说我曾和公子你有一夜夫妻的情缘,便哄着我来你这里,我知道你最近恨李恒才可恨的牙痒痒,我帮你可不就是帮我自己?再说你身边还有谁比我更能反将李恒才一军的人?”

    郑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那王有财为何要找我做这次生意?”

    月娘有些不耐烦:“自然是当真需要这些,若是东桥真能拿下整个镇子的酒楼,自然就需要大干一番,王有财做生意想要耍些手段得些便宜,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看着郑泽,娇嗔道:“郑郎还不信我?难不成是要月娘再伺候一次,郑郎才肯晓得月娘的诚意?”

    郑泽的回答是头也不回的离去,月娘笑了笑,回了自己的院子。

    整个郑府在喧嚣过后渐渐归于平静,夜色降临,一道飞快的黑影几番起落,翻进了一间屋子里。

    如意坐在桌边,一整壶茶都快喝的差不多了,见江承烨进来,她又叫人添了茶,继续一边喝茶一边听报告。

    江承烨干巴巴的将郑老爷和郑泽的话以及郑泽和月娘的话转告了她,末了,他抬眼看了看如意:“郑家的事情复杂,想必会牵扯到汴京那些人,你该不会要插上一脚吧?”

    见如意不说话,江承烨好心的提示她:“你让郑泽和李恒才狗咬狗,如今他们也算咬的欢畅,你既能看好戏又能的清静,何必自找麻烦。”

    如意放下茶杯,神色是从未有过的笃定:“不,这一次,我还非得插上一脚!”她转头望向江承烨:“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江承烨有些看不懂她为何忽然这么有斗志,他点点头,也来了兴趣:“赌什么?”

    如意看着手中的水杯,说:“就赌李恒才和郑泽谁死得更快更酸爽!”她将手里的水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我押李恒才,程公子,请下注!”

    江承烨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如意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右手:“忽然觉得我的右手又有力气了,看来我马上就能回百味楼了,趁这个机会,我再想想御厨甄选那日,我要做什么好!”

    江承烨因为她这句话而冷了脸——她明明说过不会参加,不会离开这里,为什么现在要反悔?

    看着小安子的严肃脸,听小安子说几句话吧!

    女主尊的尊的尊的不会一直这样,看着大家对她的嫌弃,小安子都快冲动的删大纲直接跳着写让你们看到一只狂拽酷炫的玛丽苏了……(这当然是不可以的!╮(╯▽╰)╭)

    一定要我剧透吗?一定要吗?剧透就是你们会直接从“好为她的智商捉急”变成“啊啊啊啊妈蛋这也可以!?”

    嘤嘤嘤~t_t~你们说我慢热也好说我痴迷写蠢女主也罢,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滴!╭(╯^╰)╮!看我严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