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重逢前夕

    江水闲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也傻愣愣地跟着他等,只不过她比较聪明,选择在包子铺里叫了一笼灌汤包,然后在店铺里一直坐到了晚上,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连月亮都快要出来了,江水闲终于忍无可忍,噌一声站了起来,朝他站着的方向走了过去,脚步未到声音先至。

    劈头盖脸道:“人家不要你了你还不明白啊!”

    她的话语太过直白,沈寻已经没有往日那般混沌,似乎也知道是这么个事实了,却还是没有说话。站到双腿都有些发酸,明明已经没有希望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坚持着什么,也许是一种信念,也许是一种奢求。

    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娘会着急的,江水闲急得跟什么似的,忍不住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大男人自然不怕什么,我可是活生生的闺女,你让我一个姑娘家在街上抛头露面的,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沈寻认真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转过头轻声道:“那我送你去客栈吧。”

    “……合着你还没打算回去啊!”江水闲觉得自己的一番话全都白说了,这就是一头长得好看点的犟牛,不听劝,“天呐,我都跟你说了,那姑娘不要你了,她嫌你什么都没有,丢下你跑了,不会再回来了!你到底听没听见啊?”

    沈寻道:“不,她可能是有事耽搁了。”

    他这样为她找借口,让她听着都有些心酸,一时间觉得连空气都安静了几分。江水闲看他一直捏着自己腰上的荷包,知觉告诉她,他爱的绝对不是刚刚那个人。

    江水闲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眸,问道:“你究竟在等谁。”

    沈寻迎上她的眼睛,平静道:“我在等兰兰。”

    兰兰,兰兰,兰兰。

    那个名字并不陌生,似乎已经听过好几回了,江水闲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等?”

    沈寻并没有过多犹豫,坦然答:“她是我结发妻子。”

    哪怕事实并不是如此,哪怕司徒兰当初只是良娣之身,哪怕她可能抛弃了他,他依然把她当做自己唯一的结发妻子,无论何种境地。

    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江水闲倒吸一口凉气,果然,她早该想到的。

    像他这种看起来很有身份的人,应该是早就成过婚的,越是大户人家,越是在乎子嗣绵延,可他现在家道中落,看眼下这情况,他口中的兰兰应该是抛弃他自己快活去了,虽然一时间有些不想接受他成过婚的事实,可心底总是有些不甘心,她想看他的眼睛,却发现他早就把脸转过去了。

    将一片目光投入黑夜之中,那样明亮而又坚持,不可亵渎。

    江水闲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还是朝包子铺里走了过去,他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吃饭了,肯定饿坏了。于是她又买了一笼蒸饺,用碗装好递到他面前,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终还是别扭道:“你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等不是吗。”

    她为他这样的举动而感到心酸,更多的却是妒忌,妒忌那个叫做兰兰的人,被一个人这么死死等待着,而完全不为所动。

    沈寻接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却仿佛看见许久之前的那个秋天,递到眼前的那盒糕点。她用一盒糕点就掳获了自己的心,从此,那个叫司徒兰的人便闯进了自己的世界,一生一世,再也无法割舍。

    以往那二十多年,如同一张破旧的白纸,没有任何波澜色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却突然有一天,纸上被抹了一条鲜红的长线,有个人絮絮叨叨地告诉他该怎么做人,怎么生活,怎么不被欺负,告诉他这个世界很大,还有很多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后来有一天,他的世界恢复了光彩,他能看见这世间种种悲欢离合、人情冷暖,能看见五光十色、姹紫嫣红,可当他回过头,却再也找不到最初那抹颜色了。

    所以,带着我从黑暗走向光明的兰兰,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无论高山流水,还是天涯海角。

    可有时候常常会想,那些温柔的回忆是不是一场梦啊?梦醒之后,身边空空荡荡,为什么你们都离我而去了。

    沈寻静静站在原地,眼睛依旧专注的看着那个方向,他在等她,并且一直等她。

    这一次不是因为傻,而是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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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糯提着裙摆鬼鬼祟祟的钻了进去,却还是被司徒兰逮了个正着,瞥了她一眼,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出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林糯很是紧张地摇了摇头,很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随便找了个借口道,“什么事也没有,是老太爷扯着我说了很久的话,才回来的这么晚的。”

    事实上,她被今天的事情弄得有些发懵,压根就忘记了要去找司徒老爷的事情,又出于羞愧而不敢面对司徒兰,在门外忐忑不安地流荡了好久,久到守门的人都快要认识她了。

    “是吗?”司徒兰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他一向话少,今天怎么这么稀奇,我当他已经忘了我是她女儿呢,他都说了些什么?”

    “啊……就是问你过的好不好之类的,也没别的。”

    “就问这句话,能问整整一个下午?”司徒兰显然有些不太相信,却也没有逼问什么。

    林糯讪讪一笑,没敢接话,生怕自己又说漏了嘴,这样可就接不上来了,更何况,这只不过是她随随便便编的一个借口罢了,哪里还能再编些对话出来?

    不过有些话还是可以说的,比如自己这一路上听来的传闻:“阿兰姐姐啊……有些话我说了你可别太激动。”

    “你说吧。”司徒兰一边叠衣服一边道,好像没有特别当一回事。

    其实她本不用自己叠衣服,只是拒绝了慕子川送过来的所有丫鬟,单留了一个信得过的林糯,她不在的时候,自己能做些就做些,本来就是宫女出身,也没什么可娇贵的。

    “你妹妹……”

    “她怎么了。”忽然听她提到自己的妹妹,司徒兰很是疑惑的转过了头,入了宫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妹妹了。

    “……被华昌王看上了,在他身边伺候好久了,听说还颇为受宠。”

    “……”她的话刚说完,司徒兰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这还真是世事难料啊,妹妹跟了自己丈夫的杀父仇人,以后如果兵戎相对,自己要怎么办?

    不止是自己和父亲难办,但就司徒梅这个处境,她都为她感到紧张,华昌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杀兄嫂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至于他对女人的态度,看太子妃的下场就知道了,利用完一个是一个。司徒梅这是怎么了,阳关大道不走,偏要往火坑里跳?

    林糯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天要下雨,妹妹要嫁仇人,就说叫您别激动吧,这都是命啊。”

    司徒兰瞪她一眼,半是训斥半是好笑,“就你话多。”

    林糯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心情很愉快,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顺畅了,“您就放宽心吧,老太爷好着呢,太子也好着呢,你现在也算是跟你妹妹同一个阵营了,没什么好怕的。”

    “谁说我跟她同一个阵营了?华昌王那种人渣,我看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司徒兰刚一说完,突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她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林糯的眼睛,“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太子也好着呢?”

    林糯的心猛地一缩,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僵在那里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这句话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平时很伶俐,一到关键时候就什么也不管用了。

    她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为什么要多这个嘴啊!

    林糯越是不说话,司徒兰越是觉得不对劲,她慢慢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道:“糯糯,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林糯委屈地瘪起了嘴,狡辩道,“我觉得太子那么傻,傻人有傻福,他肯定好着呢,我……我性急,就直接把前面几句话省了,真的……我可以发誓!”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能够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林糯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主子的回答,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格外危险。

    司徒兰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然后给了她两个字:“不像。”

    林糯一抖,委屈地都快哭了,心说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蠢绝人寰呢!那司徒兰是什么人,草丛里掉了一根绣花针都能找出来的精明人,怎么会看不懂她这点小伎俩呢?!

    完了啊,她想和主子一起过好日子的美梦啊,瞬间都碎成泡泡了……主子又要去找那个穷光蛋了啊怎么办啊,她的绫罗绸缎啊,她的山珍海味啊!她可怜兮兮的小命啊!

    司徒兰看她这副样子,已经大概明白了,于是悠闲地坐了回去,故意翘着腿道:“糯糯,别让我寒心,纸包不住火,别想瞒我什么。我能看出之前那件事你是被太子妃诬陷的,也能看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此话一出,林糯顿时放弃了一切挣扎,瘪着嘴道:“那我说了你会打我吗?”

    司徒兰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打。”

    “……”林糯哼了一声,“那我不说了。”

    “不说,往死里打。”半是威胁半是玩笑,司徒兰觉得嘴里的茶不怎么香。

    “……”林糯有些欲哭无泪了,只好坦白道,“我在街上遇到太子了,然后我把他丢那儿了。”

    就两句话的事情,偏要折腾这么久。

    司徒兰手一顿,却并没有问为什么,而且说实话,她甚至比林糯更明白这个道理,跟着沈寻不会有任何未来,哪怕他们曾经那么亲密无间,也终究抵不过命运,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没有立身之本,根本无法在这个世上生存。也难怪林糯会丢下他,还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却终究会是被情左右的,尽管司徒兰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也在这种事情上迷失了自我,她不可能留刚刚丧失双亲的沈寻一个人活着,绝不可能。

    “他在哪?”司徒兰起身开始换衣服。

    “城门附近……”林糯瘪着嘴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你现在去也找不到他了,他身边还有个说是他救命恩人的姑娘呢,还说这些天一直是她在照顾他的。都这么晚了,谁还在哪里傻等着呀。指不定早就带他回家了,我是看着他有人陪着才敢丢下他的,否则哪里狠得下这个心?”

    司徒兰一愣,有些惊讶:“救命恩人?”

    林糯翻了个白眼:“这年头不要脸的人真是太多了,她救什么了?她敢到乱葬岗里头爬吗!随便喂点吃的就是救命恩人了,傻子也不带这样骗的吧?”

    “行了。”司徒兰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先不说这些,我去找他。”

    林糯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头一回因为自己是丫鬟可以自由进出而产生了一种优越感,哼唧道:“你出的去吗!”

    司徒兰白了她一眼:“我先去找一趟慕子川,能出去尽量出去,要是我真的找不到他人了,你就给我等着吧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