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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被俘以来,这么些日子,我渐感朝廷之宽宏,朝廷对我分明是以德报怨,优容有加,追思我过去的种种大逆不道,愈觉愧疚。是以,我决定归降朝廷,供出鱼轩南、苏六月等人的下落,以求将功赎罪。”

    说话间,我一直用眼睛余光观察冯冼惟忠的神情。

    令我失望的是,冯冼惟忠并未如我预料的那样,表现出惊喜。

    我心一凉,强自稳稳神,保持着微微低头的愧疚姿态,将希望寄托在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上。

    冯冼惟忠沉吟片刻,淡然答曰:“本官确实很想相信你,然而,自你见到反贼高贵人之后,与她往来异常密切,我虽从无意偷听偷窥,但对于其中细节,也猜个**不离十,此刻无须赘述了。高贼一贯狡诈强硬,你究竟从她身上得了何种真传,你究竟是真降还是假降,你自己知道。再说,眼下处于苍茫大海之上,飞鸽传书基本失效,难以与长安联系,你所供所述是真是假,眼下难以验证,朝廷对你投降之事会采取何种应对方式,眼下无可预知。是以,你投降招供之事,只能上岸再说。”

    我:“……”

    真没想到,冯冼惟忠思维如此缜密,如此冷静。难道,是那场惨烈的偷袭改变了她?

    我本想按照既定计划,在此招不奏效之时,来点眼泪,扮作痛改前非状。但看这阵势,眼泪作用似乎不甚大了。

    我有点心虚,不敢直视她的精光灼灼的明眸,只得继续低头道:“大人所言极是。”

    冯冼惟忠微微颔首道:“别无事否?”

    我只得接道:“回大人,别无事。”

    冯冼惟忠点头,摆摆手,示意我可以跟她出去了。

    回到囚车后,我闷闷不乐。

    不过,这次假投降表演到底有所收获。冯冼惟忠每日允许我放风两个时辰。

    我依旧不自/由。在此状态下,无法有效发挥系统兑现人或物的作用。有钱难花的滋味缠绕心头,好不难受。

    不过,既然有钱,总能够花得出去。不能花到刀刃上,可以花在别处。只要不是全无目标,全无想法,钱花出去,总会有点效果。就算把钱扔到水里,只要扔得有技巧,也能够听到几声响。

    我决定,先用钱买点山珍海味,在如厕之际,和高灭唐一起分享。

    为了解释山珍海味的来历,我颇费了一番功夫。

    我对冯冼惟忠诡称,为报效朝廷之恩,愿以待罪之身,行补过之举,竭我所长,教授女兵们读书识字,习文学画。

    我知道,冯冼惟忠对我的书画特长、诗文特长是颇为欣赏的。答应我这个要求,可以提升船上女兵们的能力和素质,可以帮助女兵们排遣海上生活的枯燥无聊,可以增强朝廷权威和冯冼惟忠的权威,对冯冼惟忠她们有百益而无一害。

    这次不出我所料,冯冼惟忠痛快答应。

    而且,每当我为女兵们授课之际,冯冼惟忠会去掉我身上的镣铐。暂时不戴镣铐的感觉,真是好极。

    当然,我有我的考虑。我对她提出一点要求,那就是,改善我的伙食。

    冯冼惟忠一口答应。她专门组织十名女兵,终日在海中为我捕食,并安排专人将其中的味美之物给我做成小灶。

    我的想法是,将冯冼惟忠给我提供的小灶同系统生成的山珍海味混在一起,只要不是很离谱,高灭唐如何分辨的出来。

    当然,要对高灭唐说这些小灶是我以假投降方式换来的。

    如果这傲气婆娘继续追问,我便解释,我之所以假投降,是为了博得更大的活动空间,一有机会,则见机行事,以求成功脱逃。

    反正,我已经在这傲气婆娘心中留下了软骨滑头的印象,再来一个假投降,她对我的印象也坏不了哪里去。

    如此,必然可以解决高灭唐对小灶的疑问。

    接下来,要解决冯冼惟忠不让我带饭给高灭唐的问题。

    我对冯冼惟忠诡称,我要劝降高灭唐,更好地为朝廷立功。

    为了便于劝降,我得给她点甜头,将我小灶分她一些。

    冯冼惟忠皱眉考虑片刻,答应。我心下狂喜。

    此后,每次我如厕之际,便成了我和高灭唐大快朵颐之时。

    我们一边忍受着厕内奇臭,一边享用那些山珍海味。

    这样的生活虽然别扭,却也自有其乐。

    我还同时进行着另一计划,那就是,让系统生成一把微型金刚锯,以及一小瓶黑色粘合剂。

    当然,得对高灭唐编造些理由。

    我诡称,微型锯系教具,系我以授课需要为名所获。

    因为我已经得知,这个时代早就有了锯。船上亦有。因此,我能够在假投降的前提下,获得一把小锯,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只是,用微型锯作教具,此种理由过于奇葩,为防这一理由万一被人说穿,我以锻炼细节写生能力和造型能力为名,让女兵们特别加工而成了一只微型锯。

    当然,系统生成的小锯硬度非凡,比女兵们制造的微型锯好用得多。但这其中的细微差别,谅高灭唐有十个脑袋也想不出来。

    至于那一小瓶黑色粘合剂,我忽悠为鱼皮胶,高灭唐也不生疑。

    所谓水滴石穿,绳锯木断,经我锲而不舍地锯割,高灭唐身上的镣铐快断了。

    忽一日,满船皆是欢呼声。

    正在教授女兵们学绘画的我,不由得惊而抬头,顺着船中官兵视线望去,却见碧海将尽,绿野在望。

    此刻,我虽因脱离了海上颠簸而生出欢喜,然而,旋有一种难言之情涌上心头。

    不多日,我将被快马飞解长安,置身于这一时代权势最为逼人的一群女人的脚下。

    等待我的,究竟会是何种结局?

    我不敢多想。

    片刻之后,乃见码头。

    我不禁一惊。

    只见码头旁边兵马如林,甲仗森严。

    此时,在我身旁听课的冯冼惟忠一声惊叫:“羽林军!”

    此言亦令我吃惊。

    细细看去,只见这军阵却是分为两部。

    两部人数相近,中间隔着明显的距离,打着不同的旗帜。

    此时,我虽无法推断长安方面对我用意何在,但至少可见对我的重视。

    此种重视,自然是基于性别的重视。

    以长安消息来源之广,应该已经基本确定如今天下无一男儿,是以,才会对我重视。

    或许,对我的重视也含有对我的“反贼”身份的重视。

    不过,我的政治身份不过尔尔。虽说鱼轩南她们已经在青刀道中获得了重要职位,但若仅为是故,遣千军万马押我,实在说不过去。

    由是观之,对我的重视,应主系性别重视。

    如是看来,此去长安,结果应不会很坏。

    再加上我已经对冯冼惟忠表示投降,李唐朝廷至少不会继续将我当作敌人了吧?

    便在我心情速佳之际,船靠岸抛锚。

    一众女兵将两端带有铁钩的阔梯钩连了岸与船。

    冯冼惟忠命众列队船上,将高灭唐在内的全部被俘女犯押出。我所在的囚车恰在女犯中间,被女兵们推上岸。

    冯冼惟忠步行在队列最前,昂首挺胸、步履矫健地走到军阵前,在数名装束迥异于众、骑跨高大白马者面前停住,抱拳脆声道:“下官见过王将军,武刺史!下官奉朝廷谕旨,现将人犯周秀英带到,因番禺劫囚而被俘者亦交由朝廷发落。下官万分感谢王将军、武刺史率军接应!”

    “武刺史”这三个字令我浑身一颤。

    在这个朝代,姓武的身居高位者,会是谁?难道,是武则天?

    冯冼惟忠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接着道:“经浩荡皇恩之感化,因大唐天威之震慑,周秀英已对下官表陈投降大唐之意,并在海上尽力教授官兵诗文书画,竭力劝降番禺劫犯中的头号逆贼高贵人,以求将功赎罪。是以,还望各位大人能够上奏朝廷,为重犯周秀英美言几句!”

    在这样一个君君臣臣、等级森严的时代,一向愚忠敬上的冯冼惟忠,竟然能够在初次面见朝廷大员之际,为我求情,让朝廷大员为我美言几句,可谓大胆,这其中无疑包含了我的关照。我不禁一阵感动。

    一名骑跨高大白马的年轻女子和颜悦色道:“如此甚好,本官必然奏请圣上,请圣上从轻发落周犯。请冯冼刺史放心。”

    另一名骑跨高大白马的女子却气冲冲道:“朝廷如何处置,全由朝廷决断,何须尔操心!”

    我浑身一震,不禁为冯冼惟忠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