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乘坐火车的张佩纶,终于体会到了,“世伯”李鸿章和那位被清流言官们恨之入骨的林义哲,为什么要一意促成铁路的修建了。【小说文学网】

    火车经过田野村庄的时候,张佩纶着意观察了一下那些看着车的农民,他惊异的发现,这些人看着火车,并没有惊恐害怕之意。

    他们的眼神中,竟然充满了高兴和羡慕!

    难道,士子们口口声声所说的“民意不从”,竟然是这个样子?

    张佩纶渐渐的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大约一个多时辰,火车便开到了“天地一家春”,张佩纶等人下了火车,众人全都是第一次看到“天地一家春”的美景,一个个全都被这里诱人的湖光山色迷住了。他们在站台前驻足观看,一个个沉醉不已,直到太监前来引领,他们才回过神来。

    而此时张佩纶却并没有去看“天地一家春”的秀美景色和周围有如神仙宫阙一般的建筑,而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会儿铁路上的那座饰有金龙的小火车头。

    现在的张佩纶,心思已然有些不在皇太后的寿典上了。

    很快,在太监的引领下,张佩纶等一众官员来到寿殿,觐见慈禧太后,恭颂太后万寿,慈禧太后盛装华服坐于宝座之上,接受众官朝贺,贺毕太后赐众官筵席酒食,并留看戏,戏毕,众官放才告退,乘火车原路而回。

    从“天地一家春”贺寿回来之后,张佩纶回到了家里,沉思良久,脑中的映像,竟然全是那铁路。

    第二日。黄体芳竟然说到做到,真的将参劾林义哲的折子递了上去。张佩纶从宝廷和张之洞处得知消息之后,不由得暗暗替黄体芳担心起来。

    但令张佩纶意想不到的是,朝廷对黄体芳却并未象之前那些参劾林义哲的言官如余雷森、于凌辰等人被刑部抄家下狱,而仅仅是“降一级、罚俸一年”的处分。

    尽管松了一口气。但张佩纶仍然不免心中担忧,由于黄体芳的折子具体内容不见邸抄,仅有“所参不实,言词悖谬”一句,他很想知道黄体芳到底在折子里写了些什么,是以这一天张佩纶便动身前往老师李鸿藻的宅邸拜见。门房见是张佩纶到来。立刻便引他进了府中。

    而张佩纶刚进了李府,来到后堂,便听到了阵阵争吵声。

    “……上一次你上的折子,便害了毛董二公!瞧瞧这回你这折子都写了些什么?‘参劾林义哲唆使内务府于淀园暗修铁路’、‘巧言蛊惑,卖身为洋奴,欲请洋夷之使参与寿典。为洋人张目’、‘以兴阅舰式之名,欲使皇上太后出宫,图谋不轨’,此是为人臣之言乎?你是不是觉着你的命长了?”李鸿藻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声透屋瓦,吓了张佩纶一跳。

    在他的印象中,恩师从未象今天这般动怒过。

    “叫你不要再参修园子的事。你偏不听!你难道不知道,这修园子是皇太后的逆鳞,触碰不得的吗?你没看见那些个参劾林义哲助修园工的,哪一个得了好下场?尤其还是在皇太后万寿这个档口上,你不想要命了不成?”

    听到李鸿藻的声音传来,张佩纶禁不住放慢了脚步,侧耳细听起来。

    “你自己不要命了不打紧,别连累着大伙儿全跟着你进去!”

    他想要知道,老师是在对谁发火。

    “我说老师为何对这些个以夷变夏大逆不道的事儿视若无睹,原来是老师害怕了!”黄体芳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老师可知,你如此言行,已然与士林领袖有亏!”

    “你……狂妄!”李鸿藻大怒道,“你胆敢如此跟为师说话!”

    “非是学生狂妄,实是老师已然没有了‘文死谏’的胆气!”黄体芳抗声道。“对于那林义哲,我黄体芳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要参他到底!若是老师害怕皇太后皇上怪罪,学生便一身承受罢了,断断不会连累老师!”

    “你!……为师一片苦心,怕你遭了不测之祸,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罢罢罢!”阵阵拐杖触地的声音传来,显然李鸿藻已然怒极,“既然你一意孤行,我就当从没收过你这个学生好了!”

    “既然如此,多留无益,告辞了!”黄体芳哼了一声,便大步出了后堂,径直向门口而去。可能是他气昏了头,只想快点离开,竟然没有看见立于回廊处的张佩纶。

    张佩纶听到后堂传来李鸿藻粗重的喘息声,他惦念恩师的安危,也就没叫黄体芳,而是快步的进了后堂。

    一进后堂,张佩伦便看见李鸿藻正半边身子歪斜着躺坐在一张椅子上,脸色灰白,发须乱抖,浑身哆嗦个不停,原来握在手中的拐杖,此时已然掉落在了地上。

    张佩纶和门房都是大惊失色,张佩纶急忙上前扶住了李鸿藻,门房则赶紧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张佩纶扶着李鸿藻坐好,又服侍他喝了一口热茶,忙活了好一会儿,李鸿藻方才缓过劲来。

    见到是张佩纶过来,李鸿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李鸿藻的嘴动了动,张佩纶原以为李鸿藻会痛骂一顿黄体芳,但是却没有想到李鸿藻竟然发出了一声忧心忡忡的叹息。

    “漱兰……恐大祸将至矣!”

    此时的李鸿藻,并没有因为黄体芳的无礼冲撞而记恨愤怒,而是担心起黄体芳的性命来。

    “老师为何如此说?”张佩纶不想让老师知道自己刚才听到了他们的争吵,便佯装不解的问了一句。

    “幼樵,你可知,漱兰上的折子里,都说了些什么吗?句句都是触怒皇太后之言!而且竟然还是在太后万寿吉期这个日子里上的!他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唉!”李鸿藻顿足叹息道。

    “前日至淀园朝贺时,于火车之上便听漱兰言及此事,当时我想劝说他来着。但碍于车中之人众多,是以未能劝他。”张佩纶想起那日火车上的光景,也禁不住叹息连连。

    “你幸亏没说,若是说了,他未必肯听。却也把你连累进去了。”李鸿藻满面都是无奈之色,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便由他去罢了!”

    “老师,漱兰究竟在折子里写了什么。令老师如此不安,下此断语呢?”张佩纶问道。

    “他在折子当中参劾林义哲四大罪,一为于淀园内暗修铁路,毁坏龙脉;二为暗促洋人使节参与寿典,以夷变夏;三为蛊惑帝后出宫检阅水师,欲图不轨;四为贪墨商民被劫银两。”李鸿藻道。“且言辞极为不堪,他事先也没和我商量,便自己个儿自作主张的上了这个折子,据说皇上见了之后大怒,欲交刑部严议其罪,为翁叔平以太后寿辰,不宜重责劝阻。”

    听到李鸿藻的讲述。张佩纶禁不住暗暗心惊。

    “此次皇上虽未重责,但不见得日后不会重翻旧帐!适才我说了他几句,他竟然不知悔改,唉!”李鸿藻叹道,“听说皇太后知道了他上的折子里写的什么,有‘今日令吾不欢,吾令其终身不欢’等语!皇太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他这么一弄,说不定哪一天,大祸便要临头了!”

    “老师说的是。此事只怕不会就此了结。”张佩纶叹息道。

    “细论起来,他参林义哲的这四条。头两条似与林义哲无关。铁路为内务府所修,洋使朝贺,已有成例在先。”李鸿藻道,“但林义哲请帝后出宫至天津大沽口校阅水师,其用意虽好。是想要向列国显示我大清水师战胜日本之强,再不似两次鸦片之役,任人纵横海上,只是与礼数不合,未免孟浪,然并非大罪。贪墨一项,尚无实据,只是听闻其曾与被俘倭舰之上起获倭人劫掠商民之银百万两,皆入其私囊。若果真有此等情事,确是大罪。”

    “学生使人打听过,这‘阅舰式’乃是西礼,以西礼为皇太后万寿贺,变乱祖制,极是不妥。但力争需得据理,不然,只会惹祸上身。”张佩纶点了点头,说道。

    “这‘阅舰式’一事,我觉着,幼樵还是莫要上折子的好。”李鸿藻语重心长的对张佩纶说道,“林义哲以此为太后寿礼,火候时机把握得极是精妙,这借太后寿典以成事之法,当真是聪明无比,此时上折子谏阻,定会触怒太后,所以,幼樵,非是为师没有此等胆气,而是时机不对便动手,非但无效,反而祸及自身,不值当啊!”

    “老师说的是,学生不会上折子参奏此事,请老师放心就是了。”张佩纶说道。

    “你们几个,就数你为师最是安心,唉!”听到张佩纶答应了不上折子,李鸿藻面露欣慰之色,连连点头。

    此时的李鸿藻并不知道,张佩纶从一开始,便毫无参劾林义哲之意。

    张佩纶的脑中,突然又浮现出火车上那个叫冉兴聪的小太监的面容,还有火车行驶时道路两旁的百姓们的身影来。冉兴聪所说的那些话,也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回响起来。

    英国《泰晤士报:北精快讯》:

    “……长久以来的说法是:铁路进入中国之初,老百姓担心其破坏风水,竭力阻碍。这种说辞大量地存在于清廷官员们的奏折文函之中,哪怕是象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等清帝国内部的开明派官员,都曾提到过这一点。”

    “但诡异的是,中国土地上的首条铁路的建造及运行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上述现象。当中国的第一条小型铁路出现在了北精城的郊区时,北精居民对这条皇家修建的铁路的反应并没有太多的异常,而是和伦敦的居民差不多:他们不但不反对铁路,相反,许多人满怀好奇地观看甚至追看铁路敷设。本报记者亚当斯曾专门去铁路现场报道了民众的反响:除了北精城附近的居民,连几十里外的居民也乘坐马车、人力车、二轮车等交通工具前来观看铁路,其人数每天达到了1000多人。商人们也乘机在铁路沿线开设商场。游览铁路成了当时中国老百姓津津乐道的一件大事。一些住在城内几乎终年不出门的人也携亲带友前来观看,停车处本来冷冷清清,竟一跃而为热闹之区了。”

    “对于清帝国的官员们来说。多少有些和他们之前的预料相反,在这个区域里,没有出现中国人的反对。反而在工程进行中间,人们表现出了不断增长的兴趣。……当几里路已经完工,层叠铺好了石基后。铁轨搬运过来时,整个乡间洋溢着乐趣邻近村镇每日有成千居民蜂拥而来观看工程的进行,并议论各种事情,从小机车到铺路的石块。大家都十分高兴,显然他们都热心的盼望着一个愉快的日子的来临。老头儿和小孩儿,老太婆和小姑娘。读书人,工匠,农民——代表了社会上的各阶层。……”

    《麦喀士:论东方》(1883年):

    “……显然,关于铁路在中国的出现,既不符合一贯的‘中国人民反对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修筑铁路’的光辉描述,也不符合流行的‘愚昧的民众以破坏风水为由拒绝铁路这种近代文明’的批判表达。但这也恰恰才是事实的真相:民众集体理性逐利而行。在可以自you选择的条件下,无人自愿成为意识形态的俘虏。……”

    《点时斋画报:皇城铁路》:

    “……予于初次升行之登车往游。唯见铁路两旁观者云集,欲搭乘者繁杂不可计数,觉客车实不敷所用。火车为华人素所未见,不知其危险安妥,而妇女及小孩竟居其大半。先闻摇铃之声,盖示众人已必就位。不可再登车上。坐车者尽面带喜色,旁观亦皆喝彩,注目凝视,顷刻间车便疾驶,身觉遥遥如悬旌矣。……”

    英国《每日电讯报》:当中国人不再畏惧万顷波涛

    “……受阅舰队排成了长长的一列,舰上飘扬着巨大的红色飞龙旗帜。这些龙旗是清帝国的海军旗,现在它们起着国旗的作用,一共40余艘军舰——它们包括清帝国皇家海军的16艘军舰和前来参阅的西方国家军舰——于1874年11月22日集结在天津大沽口,庆祝清帝国慈禧皇太后的40岁生日。”

    “中国海军共有12艘军舰和4艘从日本俘虏的军舰接受检阅,他们的名字显示出一个世界帝国的自信:‘福靖’号。‘建靖’号‘威远’号,‘澄庆’号,‘驭远’号,‘横海’号,‘康济’号和‘龙骧’号。这场壮观且带有威慑力的阅舰式既是给友好国家也是给非友好国家看的。让他们了解大清帝国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如此庞大舰队的集结并不需要从保卫琉球以及帝国其他海运线的分舰队中抽调一艘船只。”

    “战胜日本带来的狂热席卷了整个中国。有的外国报纸这样写道,‘如果哪位中国人在看到如此壮丽和令人激动的情景时无动于衷,那他显然不是爱国者,也不是真正的帝国臣民。’”

    “这场阅舰式所在的海峡挤满了载有皮肤被晒黑的观光者的小船,这些小船在巨大的战舰之间穿梭。只有当皇家游艇‘永清’号驶过来时,这些观光船才会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上。这艘名叫‘永清’号的轮船原来是属于招商局公司的,现在被用来当作皇家游艇。皇家游艇上载有两位皇太后,两位亲王,恭亲王和醇亲王,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皇家游艇上没有出现帝国大皇帝的身影。他本来应该是来代表他的母亲检阅的。有消息说,大皇帝本人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关系,而且被庆典的其他活动搞得很累,所以她只能待在岸上的行宫里用望远镜观看这场盛大的阅舰式。”

    “按照传统,在加冕和其他国家庆典时候都要举行阅舰式,这一次皇太后的生日庆典也是这样,西方国家在亚洲的各支舰队都受到了邀请来参加中国海军的第一次阅舰式。中国海军在这一次对抗日本的战争中拯救了国家。但在受邀舰队当中,我们仍然能看到日本军舰的身影。……经过两次激烈的海战,现在的日本海军只剩下了一个可悲的空壳子。对海军军备负责的日本国防部的部长和文官们对这个事实感到如此尴尬,以至于他们对阅舰式这件事情三缄其口,希望没人会注意到本周庆典中日本海军角色的出现。”

    “我曾就日本海军是否举行阅舰式进行过采访,一位最近刚完成值勤任务的日本海军的舰长说,日本的国防部已经明确任何人都不得在公开场合对此事发表评论。他说,‘否则就太尴尬了。我们的军舰本来就不多,有的那几艘都被中国人俘虏了。国内只剩下了几艘可怜的小船,要搞一场有看头的阅舰式太难了。硬要搞一场阅舰式只能让日本丢丑。’我问他日本海军如果真要搞阅舰式会是什么样子,他说,‘因为军舰数量缩减得如此厉害,日本正在努力想办法,我们最新的一艘船是从美国购买的一艘杆雷艇……’。他表现出了难言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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