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正说着话,“老爷,少爷,夫人要您们赶紧过去,说有要紧事。”一位仆人来报道。

    “八成儿就是这事了。”陈廷轩点了点头,对陈鸿说道。

    陈廷轩的夫人潘瑾萱便是潘家的长女,潘仕成的姐姐。

    父子两来到了后堂,此时潘氏夫人正在那里不住的垂泪。

    “娘,出了什么事?”陈鸿虽然已经知道了母亲为何悲伤,但他还是急切地问了一句。

    “你舅舅那里,出了祸事了……官府要查抄他的海山仙馆了……”潘氏哭道。

    “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德畲不是一直经营着盐业吗?”陈廷轩问道。

    “他这几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迷上了古玩金石字画碑刻,只要看上的,便不惜千金,结果现在连周转的钱都没有了。这会儿因为没出钱捐助西征军饷,惹怒了官府,被人诬告私贩鸦片,结果……”潘氏说道伤心处,又大哭起来,“听说家里已经给封了,人也给下了大牢,好象还受了刑……”

    “捐助西征军饷?”陈廷轩父子听得暗暗心惊。

    “那边老家的人就没想想法子吗?”陈廷轩问道。

    “这不,桂及和国荣(潘仕成的儿子)来信,求咱们接济一下,看能不能把人赎出来……”潘氏抽抽噎噎的说道。

    “他们说没说要接济多少银子?”陈廷轩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立刻问道。

    潘氏没有回答,只是哭着将一封信交给了陈廷轩。

    陈廷轩展开信看了起来,信并不长,他很快便看完了,将信交给了陈鸿。

    “哼哼,竟然要一百万两,这大清的官儿,还是贪性不改啊。”他不动声色的哼了一声。

    陈鸿听了父亲的话又是一惊,他马上接过信看了起来,不多时,陈鸿的脸色变了起来。

    “岂有此理!这西征协饷,怎么能全摊在老舅家身上?而且这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他左宗棠是不是太欺人太甚了?”陈鸿怒道。

    “假若这一百万两真是能捐到军中,助国家驱除外虏,保得新疆百姓平安,我也认了。”陈廷轩叹道,“可就是怕这银子到了他们手中,全都给那些贪官污吏中饱私囊了,根本用不到正地方去。”

    “老爷,这银子是小事,可这人要是没了……”潘氏听到陈廷轩似乎不太甘心出这笔钱,不由得大哭起来,“老爷,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没说见死不救啊!这不正想办呢子吗!”陈廷轩顿足叹道,“我不是心疼银子,是怕这银子就是给了他们,人也救不出来!你急着给银子有什么用?以前这样的事,潘家、伍家和卢家,这行商三大家,哪一个没碰到过!?”

    潘氏熟知家族掌故,知道丈夫说的有理,她想起此前潘家祖上未离大清前的遭遇,一时间不由得大放悲声。

    陈鸿看到母亲悲痛难禁,心中关切,但又不知该如何宽慰母亲。而正在他手足无措之际,萨拉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进门的萨拉本来满脸喜色,但一看到婆婆在那里放声大哭,不由得一愣,她快步上前来到婆婆身边,一边柔声安慰着婆婆,一边向陈鸿投去询问的目光。

    陈鸿上前和他一道安慰着母亲,顺手将手中的信交给了萨拉,萨拉立刻展开信看了起来,陈鸿注意到萨拉的手中还拿着另一封信,不由得有些奇怪。

    萨拉看完了这封信,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另一封信,开始沉思起来,对身边三个人的交谈恍若未闻。

    “这一百万两银子仅仅是西征协饷捐助,这信上还说了,上下打点,还需50万两,他们潘家自己现在仅能凑够30万两,意思是要咱们帮衬这120万两。这些个官儿,简直就是明抢啊!”陈廷轩恨声道,“而且这些银子花出去,到底能不能把人捞出来还难说!他们自己也打不了保票!”

    “老爷,他们办不了这事儿,咱们来办,行吗?”潘氏哀声道,“咱们不是在官府也有人吗?啊?婉儿的爹和夫君不都是朝廷命官吗?让他们给找找路子,不行吗?”

    “婉儿的爹因平叛不力,险些给流放到新疆去,现在还未起复呢,自保尚难,办不了这事儿!你就别给他找麻烦了!”陈廷轩想起了陈湜的遭遇,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婉儿的夫君只是一个小小的船政帮办,接不上中枢,上哪儿找路子去?”

    “不,父亲,林有路子!他这一次能帮助我们!”萨拉忽然兴奋地说道,“哦!上帝!太好了!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她抱了抱婆婆潘氏,“母亲放心,舅舅是一定可以救出来的!”

    “你有法子了?快说快说!”潘氏素来知道自己的这个洋儿媳智计百出,听到她说有办法,立刻收了悲声,急着催问道。

    “父亲,母亲,鸿,你们先来看看这封信。”萨拉晃了晃手中的另外一封信,“这是婉儿写来的,当然,有一些内容,我想是林的授意。”

    陈廷轩有些疑惑地上前接过了这封信打开,潘氏和陈鸿聚到了他的身边,三个人一起看了起来。

    陈婉的回信内容主要是回答萨拉问的林义哲“私通法酋”事件,答谢萨拉的关切,顺带对陈家老小的问候,是一封典型的家信。但是在信的末尾,陈婉却意外地提到了慈禧太后缺钱修园子的事:“……太后非欲修全园,仅中意于‘天地一家春’等数处,欲为归政后颐养天年之所,而现下国库不敷,是以屡为恭王及朝臣所拒,常自郁抑。鲲宇言于婉儿,称此为千载难逢之机。婉儿自思,若叔爷爷能捐资报效,助太后修一二园中旧景,所费不巨,一可解太后心结,恭王之忧。二有太后恭王之护,重回故国,商机自然无限,期时骨肉可团聚,岂不为美?……”

    看完了这封信,陈廷轩夫妇和陈鸿全都恍然大悟。

    他们当然知道,信虽然是陈婉写的,但这绝对是出于林义哲的授意!

    林义哲现在,又给他们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林鲲宇的意思,是要咱们出资帮太后修园子,以此为契机,重回大清。”陈廷轩说道,“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好孩子,你刚才是不是说,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救出你老舅来?”潘氏心中惦念着潘仕成的安危,没等陈廷轩把话说完,便急着向萨拉问道。

    “是啊!母亲,我们完全可以借这个机会,救他出来,而且不需要把这么多钱付给那些敲诈舅舅家的贪官们。”萨拉说道,“修园子的钱,有一百万两银子足够了,我们用这些钱报效给大清帝国皇太后修理园林,同时私下里提出请求赦免舅舅,皇太后一高兴,必然答应。我们用这个办法,不但打开了皇室的门路,还救了舅舅,又省下了一大笔的金钱,可以说是一举三得的事情。”

    “不错不错,这个办法好,这比拿着银子去打点那些个‘无底洞’好多了,还是你脑子快。”陈廷轩听后连连点头,“这个林鲲宇也果然厉害。”

    “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其实,我们可以让其他家也加入进来的。”陈鸿又把萨拉的计划做了拓展,“不知道皇太后要修几处景致,若是十三行一家认修一处,就都可以回去了。”

    “你先别想这么远,摊子铺得太大,不是好事,你舅舅现下场就是明证。”陈廷轩摇了摇头,对陈鸿和萨拉说道,“咱们陈家先认修一处,就是这信上面说的什么来着……哦,‘天地一家春’,把你舅舅先救出来再说。”

    “认修两处吧!我们潘家也认修一处,我去和沣儿说。”潘瑾萱这时已经定下神来,刚才的关心则乱六神无主的神情已经消失了。

    潘瑾萱说的“沣儿”,名叫陈沣,是陈鸿的弟弟,因潘家海外这一枝无后,便过继给了潘家,现名潘启宏,是潘家的掌门。

    陈廷轩看到妻子这会儿竟然还来了能耐,不是刚才那会儿叫自己掏钱救人时悲泣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好笑。

    “事不宜迟,马上和林联系吧。”陈鸿说道,“这一次派专门的信使吧!我们要抓紧时间。”

    “发电报吧,我已经在香港建了一个联络处,就是为了方便和福州方面的联系,前些天刚刚启用。”萨拉说道,“我们把电报发过去,由那里的信使专门去福州找林。”

    “不错不错,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日。”陈廷轩道,“就这么定了。先要鲲宇搭上线再说。”

    不多时,萨拉走进了陈府的电报房,将一封长长的信交给了电报员

    “马上把这封信发往香港。”萨拉命令道。

    “是,夫人。”电报员看着这封长信,立刻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

    不久,在远在万里的香港,一辆四轮马车驶出香港罗特希尔德银行的办事处,来到了码头停下,一位西装革履的信使上了早就停在那里的一艘小型蒸汽快速纵帆船,向咬着烟斗的船长点了点头。船长招呼水手解缆,这艘蒸汽纵帆船在船员的操纵下,很快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的驶离了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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