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义哲的事儿传出之后,丁宝桢几乎天天来吏部吵闹,大有不办林义哲的罪便不罢休之势。吏部这两天可以说不胜其扰,正常办公都有些受到了影响。

    “官员奖叙,自有吏部该管,关他法兰西国甚么事?要他来出头,还敢向我皇上伸手要官,简直是无耻之极!此等有辱国体之事,须当重重惩治!”

    听到丁宝桢说起来还没完了,文祥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丁大人莫不是觉着国家太平久了,想要和法兰西国开仗?”

    “此话怎讲?”丁宝桢让文祥冷不丁的一句话问得一愣。

    “法主手书致礼我国是为交好而来,是以有奖励林义哲之请,汝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法主请奖之人,汝却要重重治罪,如此这般岂非是挑衅?”文祥厉声道,“况林义哲只是法普战时示警于法主,并未出卖我大清权益,汝因此莫须有之罪,妄启战端,置国家于险地,丁宫保,汝是何居心?想当大清的千古罪人不成?”

    “开仗便怎地?”丁宝桢挥着袖子,大声吼叫道,“这等媚外之贰臣,不治他的罪,反因畏战而姑息养奸,赏罚不明,长此以往,国将何存?”

    “哼哼!贰臣?丁宫保高见,老夫领教!”文祥怒道,“我看这个吏部尚书的位子,干脆让汝来坐好了!”他说完霍然起身,转身拂袖而去。

    丁宝桢给文祥的最后一句话气得浑身发抖,他呆立在了那里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愤激之下,话说得有些过头了,一时间作声不得。

    “丁宫保,来来来,喝口茶,歇歇。”单懋谦看到丁宝桢不说了,赶紧使了个眼色,一位吏部主事机灵的给丁宝桢奉上了一杯茶,丁宝桢接过茶碗,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仲亨,你怎么看?”丁宝桢喝了口茶,对着单懋谦又把话头捡了起来。

    “唉,要说这林义哲,本是林文忠公之后,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叫人惋惜啊!”单懋谦故作痛心疾首状的叹了口气,“想是这洋务办得久了,不知不觉便中了洋毒,而不自知。”

    “是啊!可见这洋人的东西,还是学不得的。”丁宝桢说道,“这夷夏之大防,为立国之本,万万不能轻忽。”

    “林义哲这个事儿,部里头议了几回,治他的罪是要的,但林义哲卖的是普国机密,而非本国,细论起来,并无大罪。此事亦须顾及法主颜面,所以还是从轻发落,以免生嫌衅为好。”单懋谦委婉的说道,“如今民生艰难,需得休养生息,西北如今用兵正急,东南万不可起衅,是以这‘战’字,还是不要轻言的好。”

    “六王爷对此事怎么看?”丁宝桢瞪了瞪眼睛,似乎还有些不甘心。

    “刚才文尚书不是说过了?”单懋谦向内堂的方向瞅了一眼,小声说道。

    丁宝桢恍然大悟,便端起茶碗,喝起茶来,再不言语了。

    西北,陕甘总督行辕。

    “这姓林的小子,还真是抗轰啊!”左宗棠看着送来的邸报,不由得心下恚怒,“这么多言官上奏,竟然还没参倒他!看来我小看了他林家在朝中的份量。”

    左宗棠气呼呼地放下了邸报,在书房里踱起步来。

    “中枢不发一语,真是可怪,难道是念及沈葆桢和林氏前功?……”

    左宗棠思忖半晌,重新回到了书桌前,翻出了前几日的邸报看了看,不由得大摇其头。

    “这些个无知书生,光知道在礼义之争,夷夏之防上做文章,弄得中枢好生厌了,难怪参他不倒。”

    左宗棠放下了邸报,又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要是老夫亲自参劾与你,反倒让人说我左季高没有容人之量。沈葆桢既然这么护着你,那就让他沈葆桢陪着你一起去吧!”

    左宗棠主意已定,便取过纸笔,开始飞快的拟起奏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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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林的小竖子胆大妄为,竟然敢私通法酋,还让法酋帮他要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会儿想是该下狱了吧?”

    胡雪岩在心满意足的从“十三楼”出来后,来到了前堂,看到送来的邸报,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一边拿起邸报看了起来。

    自从得知林义哲“私通法酋”之后,胡雪岩便上了心,在安排人在京活动言官们上奏的同时,与此有关的大事小情,他都格外的关注。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始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邸报上照常是一些日常的内容,即皇帝的起居、言行、上谕、朝旨、书诏、法令等,以及官吏的任命、升迁、黜废、奖惩等,还附有大臣和各地方官的奏折等。胡雪岩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久,只在大臣奏折那一块儿找到了左宗棠的上奏,他立刻仔细的看了起来。

    “……臣窃以为法主此次致书,本为示好,惜宵小欲从中渔利,以致为所乘,入彀尚不自知。臣访诸舆论,多以为然。……臣与督抚臣议,当谕令将主事之人锁拿进京,以议其罪,不可免其咎责,并切责沈葆桢管教无方……”

    “窃惟林氏一门遭际圣时,以功名显其亲朋交游,能自树立,文员自监司以上,武职提镇以下,实不乏人。应如何争自濯磨,以承恩眷?惟勋伐既高,久之便倚势妄为,事端迭出。其沈葆桢所难尽其言者。臣等忝任疆圻,亦当尽心化诲,俾知以义为利,各思保承世家,为报国之本,则林氏亲友之福,亦沈葆桢一门之福也。臣与抚臣杨昌浚及司道等言之,亦均以为然。谨一并陈明,伏乞皇太后皇上训示。”

    “通政使衔船政帮办委员林义哲,贪鄙狡诈,应请旨先行革旨,听候查办。总理船政大臣沈葆桢管教无方,庸软无能,应请旨开缺,送部引见。馀容续奏……”

    看完了左宗棠的上奏,胡雪岩心下大乐。

    “一百个御史,也抵不上一个左大人有份量,哈哈!读此折,真当浮一大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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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巴黎,枫丹白露宫。

    “还是日意格上校说的对,我们不应该公开的对我们的恩人表示感谢。”拿破仑三世将手里日意格经法国海军部转来的加急电报递给了欧仁妮皇后,有些担忧地说道,“现在不但没有能让他得到大清朝廷的奖励,反而给他带来了生命危险。”

    “怎么会这样?”欧仁妮皇后立刻接过电报看了起来。

    “我们低估了这个古老的帝国里守旧派官员们的力量。”拿破仑三世说道,“守旧派的官员们现在群起抨击他,非要将他置于死地不可。”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欧仁妮皇后叫了起来,“陛下,您必须全力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我请您马上给中国皇帝再写一封信,不要让他伤害我们的恩人!法兰西的救星!”

    “不,不,我们不能再写信了,就是这些信给他惹的麻烦。”拿破仑三世摇了摇头,“我们得另想办法。”

    “上帝啊!您不能让我们的恩人因为我们的过失而被处死!”欧仁妮皇后显然有些抓狂了,开始在屋子里转起圈来,巨大的裙摆在法国皇帝面前不住的转动着。

    “请您冷静,我亲爱的欧仁妮。”拿破仑三世象是想起了什么,从欧仁妮手中又拿过了日意格发来的电报,看了起来。

    “您有办法了?陛下?”欧仁妮皇后焦急地问道。

    “是的,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应该能够帮助他脱离危险,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我做什么?陛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哦,陛下,请您赶快告诉我!”

    “日意格在电报中提到,为了防止保守派官员们的恶毒攻击,说我们的恩人私藏皇家珍宝,我们的恩人将我们送给他的礼物全都上交给了中国皇太后。中国皇太后很高兴,所以中国皇帝现在仍然没有宣布对我们的恩人的处罚决定,”拿破仑三世说道,“我觉得,我们不如送给中国皇帝一批原属中国皇室的珍宝,并将功劳归于我们的恩人身上,这样的话,中国皇帝就不会降罪给我们的恩人了。”

    “太好了!陛下!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欧仁妮皇后惊喜的连连点头。

    “不过,我们这么做的话,你的‘中国馆’里,将少掉一大批珍贵的收藏品。”拿破仑三世看着她说道,“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那些珍宝比起我们恩人的性命,毫无意义!”欧仁妮皇后斩钉截铁的说道,“就是把整个‘中国馆’里的收藏品都送出去,只要能换回我们的恩人的生命,我都愿意。因为我不想在有一天,我来到上帝面前时,告诉他,是因为我不肯献出这些珍宝,害死了我们的恩人。”

    “那我们赶快开始吧!我打算送给中国皇帝2000件原来属于中国‘夏宫’的宝物——不,多一些,4000件吧,并告诉他,这是因为林为法国和中国的友谊所做的贡献。”拿破仑三世说道,“我想,中国皇帝是不可能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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