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拉着板儿,背了筐子,远远地,在贾府大门前下了车。那车夫就道:“姥姥,回庄上去吧。这府里果然被抄了。”因指着那白字黑字的封条给刘姥姥看。

    那刘姥姥见了,就走到那门前瞧了一瞧。虽不识字,但也知道这封条撕不得。因叹了一叹,又往这府里上下看了一看,口里就道:“怎么竟这样了呢?上回我来时,还好好儿的?”

    那车夫就道:“从古自今,这样的多呢!早上还坐着轿子上朝,晚上就扛了枷锁,任由发配了去!”因又问刘姥姥到底回不回去。

    刘姥姥就道:“不回去。既然来了,怎么也要呆上几天。我谢你的好心,回头我走时,再雇一辆车。”

    那车夫见了,就道:“那姥姥当心。我看这府里的人,姥姥最好不要见。”一径说着,一径就驾着车赶回庄上去了。

    那板儿见了,就道:“姥姥。这府里封了。咱们可去哪儿找人去?”

    刘姥姥就叹:“总归有办法。我听说那府里的奶奶们还在城里。咱们且去打听打听。”那刘姥姥拉着板儿,一径朝着大街走。可巧,走到拐角,就见了后头一人朝她唤道:“这不是姥姥么?”刘姥姥听了,心里惊喜。只觉得这声音哪里听过一样。因赶紧回头,只见身后果然停了一辆车,那车上下来了周瑞家的王善保家的。二人手里皆提了满满的一筐子菜。

    刘姥姥见了周瑞家的,赶忙上前道:“嫂子好!我正找你们呢!”

    周瑞家的听了,就叹:“找我们做什么呢?这府里已然被抄了!现在不过过的都是苦日子!”那王善保家的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刘姥姥筐里背着的干菜。

    刘姥姥也叹,因又问:“府里老太太太太可怎么样?”岛共木圾。

    那王善保家的就叹:“姥姥,老太太死了,太太也死了。她二人往西不过相隔一天。”

    刘姥姥听了,心里一惊,忙将提着的筐子放下了,伤心道:“老太太,太太都不在了?”

    那王善保家的,就道:“都不在了。如今只盛了我们太太,卧在榻上半死不活着!”

    那刘姥姥听了,就流泪叹息:“想不到老太太太太都不在了。我到底来晚了。”因又止不住地顿脚哀叹。

    周瑞家的就告诉刘姥姥:“如今,府里也不能住了。咱们都挪到了府后的园子里。那园子里另有后门。一贯进出,我们皆从那后门走。”

    刘姥姥听了,就又问:“那园子里现在是谁管着家?”

    周瑞家的就道:“依旧是琏二奶奶,还有林姑娘和三姑娘帮着打理。她们三个是最有能为的。众人也服。”

    刘姥姥听了,点了点头,就对二人道:“两位嫂子,快带了我见奶奶去。”因又告诉周瑞家的和王善保家的:“我在庄上听说府里不好了,心里就急。只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这里。一大早地就备了好些地里摘的家里腌的干菜鲜菜瓜果,带了我外孙儿坐车就来了!”

    周瑞家的听了,就叹:“到底姥姥还是个有情有义的!”

    那刘姥姥听了,就有些得意,因又笑:“你们不也在这里?要说走,你们在府里这么长的年头,也不是无钱,你们怎么也不走呢?”

    周瑞家的听了,就叹:“走当然便宜。我女儿女婿在外头也有屋子。只是我跟了太太几十年,只是在这里呆得安逸。不走了。死也要死在这里。”

    王善保家的听了,也道:“走什么呢?我们又不是那些年轻的丫头,出去也有个奔头。我们老了,横竖呆了太太身边,好歹一辈子,才是尽了主仆的情义。”

    那刘姥姥听了,就握了她两个的手,感叹道:“嫂子们快带了我进去吧!”

    那周瑞家的见刘姥姥如此急切,就轻声嘱咐道:“姥姥。见奶奶容易,只是我说一下,待会去了奶奶那里,可不许提巧姑娘之事。”

    刘姥姥听了,不明白,看了板儿一眼,就急问:“那巧姑娘怎么啦?”

    周瑞家的听了,就叹:“也不怎么。只是前几天在园子里不见了,兴许是被人拐了到了外头了。多半,被卖了那些个不好的地方。我们心知肚明,只是见了奶奶不敢说。恐奶奶知道了急死。”

    那刘姥姥听了,果然心慌。板儿听了,就抓住刘姥姥的手,说道:“姥姥,咱们去找巧姑娘,将她救回来。”

    那王善保家的听了,就叹:“都想救!那林姑娘也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只是那些老鸨要是一心将人藏起来,一时半会地还真的不能寻到!”

    刘姥姥听了,更是拽紧了王善保的手,哆哆嗦嗦地说道:“走。快带了我走。”

    那周瑞家的听了,就叫刘姥姥和板儿上车。一时,车夫驾车穿过大家,七拐八拐的,来到一条甬路前,方停下了。那周瑞家的指着前面一扇小门,对了刘姥姥道:“咱们就从这里进去。”

    因嘱咐那车夫,将买的蔬菜和刘姥姥带来的干菜,一并都先放到厨房去。那王善保家的听了,就道:“你带了姥姥去吧。厨房我去嘱咐。”

    自打这周瑞家的随了王夫人进了贾府后,素来就和王善保家的不和。二人看不顺眼了几十年,如今这府里败了,二人却突然又好了。那王善保家的比周瑞家的大上十余岁,二人就依老姐妹相称。那王善保家的到了厨房,对了那柳嫂子道:“今儿的菜都买下了。”又指了另一个柳条的筐子,对了柳嫂子道:“那是外头送的。有些新鲜的你先捡着做。”

    因又四处看了一看,对她道:“怎么那焦大不见?”

    柳嫂子听了,就叹:“在柴房里睡觉呢!”

    王善保家的听了,就道:“虽然缺人,但到底也不该使唤他。”

    柳嫂子听了,就道:“哪里敢使唤他?他可是爷爷!可要是不让他干活,他又不高兴!因此,奶奶见了,就将他派到了这里。每天不过晒两回稻草罢了!平日都是喝酒睡觉,谁敢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