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姨娘出了屋子一瞧,只见窗户下落了一片瓦。一只黑猫‘喵’地一声窜了出来,越过屋顶逃走了。赵姨娘见了,骂道:“哪里来的一只野猫。”因又进去了。

    探春便对赵姨娘道:“好了。姨娘,我也该进园子去了。”赵姨娘的住处虽偏僻,但临着过道口,只要留心,总是能看到她这里往来的人。探春到底还是顾及着亲娘的。

    赵姨娘听了,自是苦留:“屁股还没坐热呢?再坐一会子也使得。”

    探春就叹:“该走了。以后姨娘若无事了,可常去我那里坐一坐。环儿也是一样。”因又想起:平常替宝玉做了不少的鞋,可与贾环却是没有一双。一时又对赵姨娘道:“对了。姨娘你将环儿的那些鞋样子剪了给我,我回头帮环儿做一双鞋。”

    探春细心,方才贾环坐下喝茶,露出一截磨了帮的鞋底子。他十一二岁,正在兴长的年纪。这鞋子定要月月做才行。

    赵姨娘一听,就道:“不用。我做着就行。”

    侍书一听,就对赵姨娘道:“姨娘就让姑娘做吧。在这府里头,论做鞋,救数咱们姑娘的针线最好。每回宝二爷只要穿上了三姑娘做的鞋,老太太见了,定然要夸一回的。”

    侍书说完这话,忽觉场合不对,因又及时住了口。赵姨娘听了,就笑:“只要听到府里人夸赞三姑娘,我的心里就高兴。”因赶紧从里屋找出了贾环的鞋样子,又叫贾环好生谢过探春。

    探春看着贾环,就道:“你不用谢我。咱们虽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我实在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后,你的衣裳鞋子,我那里全包了!”

    贾环听了,心里喜欢,就忍不住笑道:“那样果然极好。”

    探春携了侍书翠墨,出了赵姨娘这里。走至一溜耳房时,却看见玉钏从前面甬路走来。

    玉钏见了探春,行了一礼,就笑:“三姑娘这是从姨娘屋里来吧。”

    探春听了,就道:“从老太太屋里用完了饭,顺道看看姨娘这里。”

    玉钏就笑:“太太说,叫我来这里看看,保不定能见到姑娘。不想姑娘果然在这里。”

    探春听了,心里狐疑,因问:“太太叫你来这里?为的什么?”

    玉钏就叹:“太太从老太太屋里回来,一一地都告诉我了。太太说,因为心里不好,所以受了大太太的挑唆,难免就愤懑了姑娘几句,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太太说,她年纪也大了,有时难免糊涂,姑娘还是好姑娘。”

    探春听了,就淡淡道:“我既吃了饭,都忘了这档子事了。太太说我两句,原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你回去告诉太太,就说只要太太高兴,我愿意被她责两句。”

    玉钏听了,就笑:“这话似乎也不能这样一说。”

    探春见着玉钏,忽然就问:“过几日,似乎是你姐姐的祭日了吧。”

    玉钏听了,眼就红了,也不笑了。只低低说道:“可不是。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她也死了一年了。”

    探春就道:“真正你才是太太身边的好丫头。这肚量是真正大。”

    玉钏听了,就叹:“不然,还能怎样?太太终究是太太,我们做奴婢的,终究是奴婢。生死都捏在了太太的手心里,如何敢不听太太的?”

    探春听了,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因对侍书翠墨道:“从小你们都是一伙长大的。你们跟了我,她们姐妹跟了太太。我知道你们也难过金钏。这么着,到了忌日那一天,你们就跟了玉钏,一起随她祭奠一番吧。”

    侍书翠墨听了,果然点头道:“我们正想说,不想姑娘就开了口。”

    探春就道:“你们和我名为主仆,实为姐妹。但愿以后能长长远远地在一处吧。”

    侍书听了,果然就道:“只要姑娘有心。以后,横竖姑娘到哪里,我和翠墨就跟到哪里。”

    那玉钏本是有些悲戚的,听了侍书这样一说,就又破涕为笑了,问她:“好丫头。你们姑娘若嫁了外国,又或是到了天涯海角的,你也真跟了去?”

    那侍书听了,极认真道:“果然跟了去。”

    玉钏就道:“若到了那异域番邦,天天吃那些腥膻的东西,睡得那胡床,风沙满天的都愿意?”

    侍书就道:“姑娘珍惜我们。只要能在一处,这些算什么?”

    玉钏听了,就点头道:“好。”

    探春见她们倒是越讲越不像话了,就笑:“怎么又编排到我身上了?不是说的金钏么?”见侍书翠墨二人如此忠心,心里反而叹息起来。

    那玉钏就道:“看你们主仆三人,倒有几分像那戏文里唱的解忧公主出嫁到乌孙之事。”

    探春听了,只觉玉钏这话大不顺耳,因道:“你这丫头,都说不说了的。怎么又论起这些个?真正,我只是个管家庶出小姐,又不是什么公主郡主的!这样的好事,怎么也论不到我!”因也不与玉钏聊天了,直带着侍书翠墨一齐进园子。

    这厢探春进了园子,那厢熙凤还在贾母屋里低低叙话。

    贾母就叹:“凤丫头,以后不管我这病好不好了,你只管回你婆婆屋里侍候去。”

    那熙凤听了,忙问:“老太太的意思是?”

    贾母就道:“我是你的靠山。如今我不大行了,府里人多口杂的,你做些事情也比从前更繁难。这管家的你还是交给我,我还像从前一眼,交于你婶子。”

    熙凤听了,心里固也愿意。贾母就又道:“以后,若你还管着家。没得官府都只管找了你去。何苦呢?”

    熙凤就道:“老太太体恤我的难处,孙媳感激涕零。这府里若有什么支应不过来了,老太太依旧可以叫我过来帮忙。我无不应的。”阵乐池血。

    贾母就道:“这样就更好。你们是孙辈,参与府里管家之事,有弊无利。我早早的都替你打算好了。你回你婆婆那里,你婆婆性子虽迂,但好歹还是个良善人。她无儿无女,迎丫头一旦嫁了,她日后还要依傍你们。对你只有好的,没有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