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坐在迎春左侧,因看着席里,除了以上所指的,的确还短了一个人。因笑问王夫人:“太太,宝哥哥哪儿去了?”

    王夫人就道:“理他呢。这几天他都不在园子里。总是早出晚归的。”

    探春听了,就诧异道:“究竟为的什么事,日日要出去呢?”因心里又思索一回。

    王夫人就道:“三丫头,好生吃你的饭,你不用管他。他出去,总有他的原因。”

    迎春听了,就笑:“听婶子这样一说,可算是对宝兄弟丢开手了。”

    王夫人听了,看了迎春一眼,叹道:“二丫头,不这样,我还能怎么办?眼见着府里人人都要自顾不周了!且让他历练一番吧。横竖我是不管的了!”

    迎春就笑:“宝兄弟是个正经人。出去总有要事。”

    王夫人就叹:“现在老爷们一干还未回来。我拘也拘不了他。眼不见,心不烦。横竖念我的佛经去!”

    邢夫人听了,你笑:“太太,你心口不一。我听人说,只有那最不心静的人,才每天躲在屋子里念经求佛的!”

    王夫人听了,就回击道:“太太不知。念经有念经的好处。横竖老爷回来了,看见了,心里有感触,也就不去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也省得我看见屋子里,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地放着,看了真正心烦!”

    王夫人此举,固然是为了讽刺邢夫人,扳回方才被邢夫人挖苦的那几句话。邢夫人听了,面上就有些一红,因道:“是啊。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地放着,固然难看。但总比在外头做官,横竖何人私姘了,生下孩子,放在园子里遮人耳目当道姑的强!”

    邢夫人此话,很不给王夫人面子。那王夫人听了,果然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只是不知该怎么回击。探春为讨好王夫人,就笑对邢夫人道:“大伯母也是太细致了。我是个姑娘,论理这些话也不得我说,但听了,也就为太太辩白几句,究竟这些事,太太也不知道。事后知道了,老爷的心里,也愧疚的很。只愈发待太太好了。只是大伯父屋里的那些姨娘,终究还是得了大伯母点头的!”

    邢夫人听了,心里已然怒不可遏了。这个庶出的三丫头,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明着暗里的敢帮着王夫人欺负她?因又看了看探春,又看了看迎春。她知道探春牙尖嘴利,惯会逞强。迎春懦弱老实,从来不当着长辈的面,多言多语的。

    因想了想,就冷笑一声道:“是!太太屋里好福气,一个家生子生的丫头,也懂得为太太出气了,当真是调教有方!”

    探春听邢夫人讽刺她的身世,眉头就皱了一皱,这是她的痛处,平时最忌讳人说出的。不想这说出的人竟是邢夫人。探春一时愤懑,也忘了礼节了,就对着邢夫人道:“难道迎姐姐不是庶出么?”阵厅华号。

    邢夫人听了,再次冷笑:“三丫头,你当真可笑!迎丫头的身份,当然要比你贵重!虽她的母亲也是姨娘出身,但好歹是外头三媒六聘地娶了来的!只论这一点,就比你强十分去。况她的娘死了,到底是正室拉了她几年。好不好的,我的迎丫头也算嫡出。若以后谈婚论嫁了,说是贾府正经嫡出小姐,也不为过!但你就不同了!”

    探春没料想,自己帮了王夫人一句,邢夫人就当着一席人的面,这么给自己没脸。若不是诸姐妹在场,已然气得就要拉着翠墨哭起来了。

    那熙凤听了,又见探春脸儿红红的,就笑:“三丫头,也别往心里去,究竟太太也只是顽话。说到底,太太们说话,到底做姑娘是不能掺和的。你忘了礼数了!”熙凤这话里,到底又有几分责备之色。

    那探春听了,见熙凤也责怪与她,当真脸上挂不住了,因对了熙凤道:“好。连二嫂子也欺负我。说到底,我到底是小老婆生的。我知道我的身份低贱,因此你们就一个一个地这样起来。”

    那迎春本不欲多言的,见了探春如此,赶紧劝慰道:“三妹妹,你别多心。大家不过几句玩笑。这些话,要是撂在我身上,我就不多想。”

    探春听了,还是冷笑道:“我是不想多心。可又由不得我不多心。我不似你,你的身份比我高贵,这一桌子上吃饭的人,横竖身份都比我高贵。你们都是正经的奶奶。四妹妹是东府嫡出的小姐,宝姐姐是嫡出的小姐,林姐姐更是清贵世家之女。我可拿什么和你们比呢?我的娘,不过是老爷跟前的添油丫头,我的舅舅,死前不过府里养马的。真正我算什么?我知道,你们明面上虽叫我一声三姑娘,可背后都说我是小老婆生的那个!”因又拿起帕子,忍不住低低哭了出来。

    那邢夫人听了,也就说道:“三丫头,你心气高!既这么着,也只管回自己屋里哭去!这里,到底是老太太的地方!没得让老太太听见了,说是我做伯母的欺负了姑娘?”

    探春听了邢夫人之言,也不答。只是看了王夫人,低低道:“女儿都是为太太不平来着,且请太太不帮我说句话!”

    王夫人听了,只是皱了皱眉,因就对探春道:“说什么呢?都是一家子的人!没得为了你,我还要和太太斗个嘴?真正你一点也不知分寸。究竟太太说你,也是为了你好。哪里就真能当一回事地和太太顶起嘴来?可见,你到底不是我生养的。不类我。这个行径儿,倒很想你的亲娘赵姨娘,倒三不着两的!”

    王夫人一席话,只将探春撇得溜清。那探春不曾想王夫人竟会这样说,脸已由铁青转为煞白了。探春颤抖着问王夫人:“太太竟是这样看我的?”

    王夫人就道:“好不好的。只管吃饭。若是不想吃了,亦或是吃得饱了,莫如就进园子去。你看你姐妹们,哪个像你这么叽叽喳喳的。她们还不是只管闷着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