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见了,就淡淡道:“你不必紧张。是我叫他来的。”

    龄官大惊,因担心水溶看出些什么,只是遮掩:“奴家不知,王爷叫了他来,为的是什么事?”

    水溶就叹:“龄官。你还在欺瞒。别的人可不来,他却是非来不可的。”

    龄官听了,已然蹙了眉道:“王爷说的,奴家不懂。想奴家和蔷三爷也素无瓜葛。只不知王爷为何要将他来见与奴家?”因觉胸闷,又抚了胸口。

    水溶就笑:“龄官。本往是为你好。”

    龄官听了,就哀哀道:“若王爷叫蔷三爷走了,才是真正为奴家好呢。”说罢,到底龄官还是瞧了一眼垂目立着的贾蔷,想自那日小院缠绵后,也有一个多月未见他了。恍惚一眼看上去,他比从前清瘦了许多。

    那贾蔷进了来,除了给水溶行了礼,只在一边静听龄官说话。越听龄官说与,贾蔷的眉头就蹙得越紧。若不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他已然灰心失望地不过来了。

    水溶就笑:“龄官,这可不使得!他若真走了,你腹中的孩子,可管谁叫爹去?”

    此言一出,那龄官便大惊。她睁着眼睛,抚了抚肚子,又摸了摸胸口,联想起自己这几日呕吐难言之状,方恍然大悟!难怪一月将过,自己的月信仍迟迟未来!

    她,竟是有孕了?一霎时,万千情绪都涌上心头。她只是颤抖着扶住禅房桌子的一角,问王爷:“我竟是有孕了?王爷怎么知道的?”

    龄官的心里,还希望这不是真的,还希望水溶只是骗她。

    水溶见了她如此,就叹:“当日你在府里晕了过去,那刘嬷嬷着大夫来与你瞧病。我就知道了。只是我嘱咐过刘嬷嬷了,一应不许在府里说与。因此,别人也是不知的。”

    龄官听了,思怔了半日,方喃喃道:“原来我龄官竟是个傻子,我果真是个傻子。”一时,双眼无神,只呆滞着往外看去。

    那贾蔷见了,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了,因道:“龄官,本我是不想来的。当日王爷找我,我也惊诧。我知你心不向我,但好歹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与我回去吧。虽则你是偷逃了出府的,但好歹我给府里求个情,再与那琏二叔说些好话,也不会拿你怎样的。”阵宏肝血。

    岂料,龄官听了,只是恨恨道:“蔷三爷,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千错万错,错不该一时心软,让你爬了我的床。”

    贾蔷听了,就叹:“我知你是利用我。可叹当日我还是心甘情愿地被你奴役。反正今儿我也来了,你怀了孩子,又偷逃出了府里,岂能再跟了王爷身边?何况,王爷对你也无半点意思。莫如,你还是收了心,一心一意地与我过日子去。虽我不能给你大富大贵,但一日三餐的总是无忧。”

    水溶听了,便道:“蔷哥儿说的,倒也实在。”因又对龄官道:“龄官,你需三思。不能一错再错。”此番,水溶还不欲说破,只希望龄官能迷途知返。

    那龄官听了,果然心里更为恍惚,因又问:“一错再错?奴家一错在哪,再错在哪?不过对王爷痴心一片,这也犯了错?如真有错,那也是——”因又上前对着贾蔷凄厉道:“蔷三爷,我好不容易得了王爷一点眷顾,你就这样急不可待地要找我!好不好儿的,我若知道有了孕了,找个药丸吃了,悄悄将他打了就是了!你忙忙地出了来,是要绝我的后路么?”

    水溶听了,遂长长叹息一声,方道:“龄官。你听清楚了。是本王苦心找了他的。”想想又道:“好了。本王今日也交代清楚了。也终可以放心了。蔷哥儿,将她领回去,依旧可以过日子!”

    水溶说罢,就带了焙岩往禅房的另一处去。

    那龄官见水溶要走,不禁窜了往前,死死拦住他:“王爷,求求你——奴家只想留在王爷身边,一生一世地侍奉王爷!奴家不想与他走——”

    水溶听了,只在前头,摇头一叹,已不欲和龄官答言了。那焙岩见龄官死乞白赖的,已然不悦道:“龄姑娘,这里是寺院,还需自重!”一径说,一径也随着水溶走了。

    贾蔷见了,便默默上前道:“龄官。与我回去吧。太太若要罚你,我替你四处磕头求情。”

    龄官听了,只喃喃自语:“我要你磕头作甚么?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溜走了。上天果然不给我活路!”说毕,就踉跄着出了禅房,仰头看天道:“老天,为什么人有三六九等?为什么我们做戏子的是下等中的下等?为什么往上爬竟这样地难?”

    那龄官见贾蔷疾步追来,只管在墙头闪避。贾蔷急道:“龄官。何必这样想。纵然贵为皇帝了,究竟又能过上多少舒心的日子?你跟了我,回了府里,好生调养,到了明年春天,就能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了!”

    龄官听了,只恨恨道:“三爷。想你也懂我。我本是那执拗不悔之人。既出了府,又怎愿意走那老路?罢罢罢,既王爷无心,我也不苟活于世上!总之,我龄官此生不能嫁与心仪之人,唯愿一死!”

    说罢,她见了那一堵佛墙,倾尽全身力气,只将头死死撞了上去。“咚”地一声,待那墙头溅起一滩触红的血浆后,龄官就一头栽了下去。

    贾蔷见了,本还郁结的心,现在已化为难抑的悲痛。“龄官——龄官——你何须如此?”说着,他踉跄着奔了过去,蹲在墙头,一把就将奄奄一息的龄官抱在怀里。

    龄官被贾蔷摇晃着睁开了眼睛,方喃喃道:“蔷爷,我是傻,但我不悔——”因又要闭上眼睛。彼时她头顶撞出的窟窿,还是哧哧地往外钻血。贾蔷用衣角捂,也是无济于事。

    “龄官,走。我这就带你找大夫。我恨。若不是我存了私心,也不会将你从苏州采买了来。我竟是害了你了!”贾蔷一径说,一径嚎啕大哭不止。

    那龄官听了,嘴边忽微微地扯出笑容来,低低道:“不。我不恨你。这是我的劫。蔷爷,我要走了,我们——来世再见?”龄官说完了,头就一歪,霎时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