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鸳鸯又命人添了一碗鲜笋。湘云就笑:“这个我也怕了。”

    探春就笑:“你怎么都吃怕了?”

    那湘云就笑:“我在林姐姐的屋子里,她惯常吃这个。”

    黛玉听了,就笑:“我知道,你非得顿顿有肉,你是无肉不饱的。”

    湘云就道:“我也没有吃笋干,不过见了着实怕。与其吃它,不如吃面筋豆腐。”说着,夹了一块面筋。

    那尤氏吃完了,漱了口,叹道:“真正老太太这顿斋房也着实素净。”那尤氏见鸳鸯站着,便笑:“不如比也坐下吃。”

    那鸳鸯听了,就笑:“这如何使得?我不过一个丫鬟。”

    尤氏见熙凤生了病,心里高兴,就对她笑:“你也别瞒我。老太太将你给了谁,我是知道的。今儿个她不在,横竖你代替了她的位子去!”说着,站了起来,一把拽住鸳鸯的肩膀,死拉她坐下了。

    那尤氏仅有的一点梯己被熙凤拿了去后,这数个月,心里一直空落落地难受。一想起来就恨。她预备着吃完了饭,找借口再去熙凤那真真假假地奚落一回。

    一时,尤氏出去了,叫了外头的银碟,说要去琏二爷屋里头。出了贾母这里,因又想着,到底白眉赤眼的,来看熙凤也不合适。因又和银碟急急地回去拿点东西。二人走到穿堂巷子口,见府前两墩石狮子下放着四五辆大车,便知是那赴赌之人的车。因对银碟叹道:“你看,坐车的就这样了,骑马来的还不知几个呢!马自然拴在了马厩里,咱们也不知道!真正都是些败家子儿!”

    那银碟听了,就笑:“奶奶,好歹他们是来找爷的。既如此说,爷又算什么人呢?”尤氏听了,忽默然不语。早年的贾珍,还是颇想有些作为的。但可儿被逼上吊了,父亲又服毒自尽了,府里三起一落的,渐弄得他也灰了心。只觉得自己本领再大,也不过孙悟空似的,逃不出如来的手掌心。因此不如趁有钱,每日在家高乐的好。

    因听里面吵嚷耍笑之声不绝。尤氏皱了皱眉,想了想,又道:“且不知他们玩得什么?咱们且瞧瞧去!”一面说,一面已到了厅上。贾蓉之妻见了,便带了媳妇丫头们出来,畏畏缩缩地迎接婆婆。尤氏见了,便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也来府里一年了。我怎么和你说的,从前的蓉大奶奶在府里是何等的威风?老天只夸的和花儿似的,和那府里的琏二奶奶比只高不低呢!如今家里动静这样大,我在外头都听见了!一时让别人知道了,府里聚众赌博,被人拿了短,可都你的不是!横竖也不知道遮掩遮掩!”

    一席话说的贾蓉媳妇红了脸,因跪下道:“媳妇也劝过蓉哥儿的。只是他哪里肯听我半分?”

    尤氏听了,心里更恼了。说道:“真正你也和我一样地没用。”一径说,一径就带了银碟悄悄来至窗下,低声对她道:“只不知里头可有外头请来的暗门。又或者有娈童侍酒也不知。你不知那些赢了钱的人,一时高兴起来,什么都做得的。”

    银碟听了,就笑:“大概不会吧。若有,也是失了格。”银碟话音刚落,就见佩凤走了过来,对尤氏道“奶奶,西府的大太太过来了。”

    尤氏听了,心里一怔,嗔道:“她怎么又来了?真正让人烦。”却又不得不从墙根下走了过去,到正厅去接待。

    果然,那邢夫人由几个陪房搀扶着,到了尤氏这里。

    尤氏笑道:“太太来了,快请坐。”因又叫人上茶。

    邢夫人坐定,对了尤氏道:“论理,我也不大常到这里。只是,近日我实在糟心。”

    尤氏就笑:“可是为了大舅的缘故?”阵斤尤亡。

    邢夫人就叹:“上回因临时有事,我没将话说齐全。我想你大舅的女儿和薛家定了亲,你是知道的。只因你大舅舅手气不好,将薛蝌送来的聘礼都输了。近日日子过得艰窘。因此,我才又找你来了。”

    尤氏听了,就笑:“横竖大舅是太太的兄弟。聘礼能值多少钱?如何输了就穷了?”

    邢夫人听了,面带愠色,说道:“你不知,我这兄弟不会过日子。我邢家的家底够他用一辈子的。无奈我不放心,因此一直攒在了手心,就是不交于他。”

    那尤氏听了,便笑:“原来如此。太太不说,我当真一点不知。难怪每次大舅和大爷喝酒,总是将太太好生抱怨一通!”

    邢夫人听了,就冷哼一声道:“他这个不争气的。我这是为他好。若趁我还在,他就将家产败光了。到时横竖还不是靠着我?既如此,我不如都握在手心,只给他些零花钱。”

    尤氏听了,就叹:“真正太太这番苦心,有谁知道?外人还只当太太苛待了娘家人呢!”一面说,尤氏心里又笑。

    邢夫人喝了口茶,就道:“所以,你体恤我,我也就长话短说了。你既是这府里的奶奶,自是能做主的。我问你,我兄弟在你府上输了的钱,你能不能支了给我?好歹是亲戚,没得赢亲戚的钱。我想过了,这事也只能和你说,到底也不能对珍哥儿讲。你也不能同他讲,我只问你的意思。”

    尤氏听了,愣了半天,好半天张着口,喉咙里却是说不出半句。

    那邢夫人见她扭扭捏捏的,有些不爽快了,因问她:“珍哥媳妇,我问你话呢?”

    尤氏心里简直要滴出泪来。因苦着脸回:“太太不知,这府里的一应开支,都是经大爷的手。我不沾半个铜钱的。”

    邢夫人听了,就冷哼了一声,方道:“你说这话,谁信?纵然如此,横竖这些年你也积了许多梯己。好歹将你大舅的聘礼钱兑了出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尤氏有心事,只是如何能对邢夫人说。这好不好儿的,前几天熙凤还打发平儿又过了她这里拿了些银子。这个亏空还不知如何填补呢,这厢就又来了邢夫人?横竖这婆媳俩是要将她洗劫一空,方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