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罢,宝钗便侧身坐在亭子一边遥遥看着外面。

    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莺儿也没有过来送帕子。宝钗便站了起来,下了亭子,往一旁的假山之旁走出。刚转到那太湖石下,就听得身后有一人自言自语道:“既拾得了,可也不知是这府里哪个的?闻着淡香,大概是个闺阁中的小姐吧!”

    宝钗听了这话,纳闷回了头。只见一人穿着一件家常的江牙袍子,坐在一个石凳上,低着头,兀自看着手里的帕子。

    宝钗便回身瞧了瞧,那人手上握着的,岂非不是自己的帕子?虽男女有别,可到底还是走上前去,问他:“这位大人,你手里的手帕,原是我的!还请大人还了我!”

    贾雨村听了,不禁回了头。不曾想,竟在这王家后园里,见了这样丰润的一个尤物。此番他追随王子腾,也颇沾了些光。酒意酣畅之际,只觉心里甚是满足。因担心醉了酒,惹出些笑话出来,因对了王子腾贾赦等告了个扰,只说自己喝得多了,想去府上四处走动走动。王子腾本是好客之人,自是应允。

    不想这贾雨村就出了前厅,乘兴就到了王府的后园子。此处清凉,坐着散酒也是没事一件。刚在园子里走了一个来回,就在入口的一个牡丹花丛下,捡到这么一块罗帕。

    “哦。这个帕子是小姐的!”贾雨村说着,站了起来。他已经三十有三,自诩已到中年。元配已死,他便就将甄士隐家的那个娇杏,从侧室扶了正。如今膝下已有一男一女。雨村年既长,便就愈着意仕途,只将男女风月之事,丢在一边的。不想今在王子腾家见了宝钗,却不禁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既是我的。为何大人不还我?”宝钗看雨村形容,也猜是舅舅请的客人。因此态度也不免矜持。

    雨村说着,便讷讷地将帕子还了给她。宝钗接了帕子,觉得雨村的目光猥琐,心里便有些恼火,因此也不等莺儿过来,便自个出了园子。

    雨村便看着宝钗出了园子,方低低叹道:“和她相比,娇杏竟似蠢物了!”因不免想知道,她到底为谁。东讽厅圾。

    恰巧,莺儿又进了来,但却没有找到宝钗。却是在这里见了一个男人。莺儿纳了闷,便左顾右盼。雨村也未走,见了这丫头这般形容,便上前问道:“姑娘可是在你家小姐?”

    莺儿见了,便道:“是。”再看看雨村,心知也是王家的客人。因问雨村有无见过自家小姐。雨村是城府之人,对着莺儿到底将宝钗的名字套了出来。末了,雨村告诉莺儿,说看见她家小姐往园子的另一出口走了。

    莺儿就道了谢,也往园子那头而去。一路走,莺儿便觉得不对。可哪里不对,一时她又想不起来。

    话说那一日,一早水溶就接了宝玉送来的褂子,便笑:“这么快就好了!”说着,又将手在褂子上抚了一抚。想着黛玉的纤纤素手一下午地在他的衣衫上灵活移动,一针一线,密密匝匝,只叫他心里生怜。

    因对宝玉道:“她可是累了一番吧!”

    宝玉就笑:“她接了衣服,就忙忙地赶了起来。只管叫我回去,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细细地缝着。不过她的手巧在园子里是出了名的。这点子事,恐怕难不倒她。”

    水溶听了,就叹:“虽则如此,我还是要谢过她。”

    宝玉就道:“王爷果然有心。不过拿什么来谢呢?若有,我可以代王爷送给她。”

    “自然要送的。不然也枉费了她的心。”水溶想了一想,便从书房里走出,去了卧室。一时又出了来,手里已多了一根芙蓉花瓣的碧玉簪子。

    因托在宝玉手心,对着宝玉笑道:“就是这个了。这根簪子是我母亲的爱物。朝夕戴在发间的。我想她见了这个,必定喜欢。”

    宝玉就叹:“王爷果然珍重。真正我也感叹了。”说着,便接过簪子,握了在手心。和水溶又叙了一会子话,临出了王府后门,水溶却又拉住宝玉,沉吟了一会,方问:“宝玉,你真的心甘情愿吗?你若是勉强,我自也能理解你。”

    宝玉听了,就叹:“王爷不必多想。王爷不知,不仅是林妹妹,即便是家里的其他几个姐妹,又或是府里住着的几个表姐妹,我俱是一样的对待!”

    水溶听了,就叹:“若真如此,你果然和从前有些不同!”

    宝玉就笑:“我也不知我有没有了悟。你们好了,我也就好了!”说着,就牵了马,将簪子藏在袖中,和水溶告辞,出了王府了。

    宝玉回了府,见了王夫人,就要进园子去。不想却被贾政绊住了脚。贾政叫了他去书房说话。宝玉进了里头,不想贾环贾兰也在。

    宝玉便坐在了贾环的右侧。那贾兰见了宝玉,规规矩矩地站起,说道:“二叔好。”宝玉也只敢轻轻点头。贾政便问他们:“你们都是兄弟叔侄,都在一处读书的。今儿我要出一题目,好生考考你们。”

    那贾兰一听,便来了劲,站起回道:“不知老爷要考什么?”贾政因问他近日读何书。贾兰就回:“近日已读到《策论》、《资治通鉴》、《史记》。”贾政听了,就点了点头。就对了宝玉和贾环道:“这些书,料想你们也是读过的。那题目我已经写下来了,你们各自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个时辰后,我再来看你们写了多少。”说着就出了书房。

    宝玉听了,纳了罕,只得坐下。低头一看,只见面前案几上,果然放着一张宣纸。纸上有一行蝇头小字,宝玉慢慢念道:“女与回也孰愈——”只念到这里,宝玉的心里,就说不出的苦恼。转头一看,果然贾环也犯了难,在那里抓头挠耳。倒是那贾兰,见了题目,心里一喜,就提笔写了起来。

    贾环便拿手推了推贾兰,说道:“好侄儿,你告诉我,这题目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竟看不懂!”

    贾兰听了,就头也不回地道:“你和颜回比比,究竟谁超过谁?”

    那贾环听了,更傻了眼,说道:“我的乖乖,我在问你题目,你和我扯什么颜回?他老人家是谁?”

    贾兰听了,不禁一笑,也不理他,只管低头做题。

    宝玉见了,便思怔:我倒是能作诗填词的。若是老爷考这些,我拿下自无问题。老爷素来知道我厌恶这些八股文,偏还这样来考我。只是,一字不写,不免又挨责骂。因此只得凝神静气苦思了几句之乎者的句子搪塞。